穆华景的话让明曦一怔。
他这是要亲自为他出头?
这口气明曦不想白白咽下,既然穆华景主动为她出头,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多谢殿下。”
明曦的声音疏离且客气,不知怎的,她似乎觉得穆华景安抚她的手一顿,而后很快抽离。
明曦不知穆华景见裴原之后说了什么,只知晓第二日里裴明月被禁足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且裴原之本想押着王虎上门给明曦道歉,但被穆华景以“免得再次冲撞”为由拒绝了。
明曦也不想再次见到这等泼皮,又觉得如何处置王虎,说到底是裴府家事,且以裴原之刚正不阿的性格,必不会徇私包庇,便不再多问。
这事儿在明曦眼中,就算翻篇了。
但在裴府中,此事才堪堪拉开序幕。
于裴原之而言,王虎泼皮无赖固然该罚,可最让他失望的,是裴明月不管前因后果便仗势欺人。
“从小我是如何教导你的?忠孝礼义,你竟然一个都没学到!还敢在县尉面前以势压人?”
“这回是踢到了铁板,知晓秦王府惹不得,若当时碰见的是个无权无势普通妇人,岂不是要白白受了这欺负去?”
裴原之虎目圆睁,气得哧哧喘着粗气,对裴明月厉声道。
裴明月跪在地上,眼中泪水涟涟。
她知晓裴原之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此事既然捅到裴原之面前,定不会草草收场。
且她到底心虚,除了此事她本就不占理之外,她还担心裴原之将过往她包庇王虎的种种都翻查出来,那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不是她能解决的了。
因此她也不敢争辩什么,只是咬着唇默默流泪,希望裴原之能看在她这乖乖低头认错的可怜样儿上责罚能轻一些。
到底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裴原之打心底还是相信裴明月是个懂事善良的人,因此他生气归生气,却也只是口头上严厉些,说了一通大道理后,见裴明月似乎全都听进去了,于是怒气消散了大半,到底不忍心责罚她,只让她在院子里闭门思过。
至于王虎,就没这么好过了。
裴原之是王虎的远房大伯,正儿八经的长辈,他闹出这样的事儿来,裴原之自然要将他家法处置。
王虎平日里仗着裴府的名头作威作福,嚣张得很,但打心底里还是惧怕裴原之,这会儿面对裴原之,如同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见王虎这副欺软怕硬的模样,裴原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抽出藤条就要打他。
王虎一看这架势,顿时吓得不得了,又想到裴原之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若真被他打上几藤条,岂不是人都废了?
想到这些,王虎也顾不得怕不怕了,只觉得自己的命比较重要,顿时连滚带爬的扑到裴原之脚边,又哭又喊连声求饶。
他这怂蛋样更让裴原之皱眉,刚要开口呵斥他,就被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的小厮打断,道是西羌使臣提前到达鹤城了。
事情分轻重缓急,在两国邦交面前,王虎显然不值一提。
裴原之一脚将王虎踹开,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府中人道:“看好他,莫让他再出府惹事!”
王虎逃过一劫,正松了一口气,想着要赶快离开鹤城逃命,却听得裴原之这句话,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待裴原之一出了府,他就忙不迭跑去了裴明月的院子。
“明月妹妹!你可千万要救救我啊!”
王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进不去裴明月的房门,便伏跪在地上扒着门缝,透过缝隙对着裴明月苦苦哀求。
裴明月压根儿没打算管他,此时见他涕泪横流的邋遢模样,并没有丝毫怜悯,只觉他惹出一摊子事牵连了她,一时间更觉心烦,动了动唇刚要说些什么,却忽地有了一个念头。
一个既能摆脱掉王虎日复一日吸血,又能出一口恶气的好念头。
裴明月心里有了主意,便敛了面上不耐烦的神色,转而换上担忧之情,忍着恶心放柔声音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这事儿实在棘手呀!”
王虎一听,见裴明月并没有对他疾言厉色,顿觉事情还有转机,随手抹了抹脸,趴在门缝处对里边儿道:“明月妹妹,我的好妹妹!你肯定不忍心看着哥哥受苦受难吧?你说说,还有什么法子可行?”
裴明月对王虎这副欺软怕硬的嘴脸很是看不上,不由得面露鄙夷,眼珠一转,口中却换上忧心忡忡的语气道:“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那婆娘不依不饶,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要我说——”
裴明月声音低下了去,王虎看不见她神色,心中又慌里慌张的,自然是裴明月说什么他都听。这会儿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王虎赶忙趴在门缝上,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待裴明月说完,王虎有些迟疑,口中道:“这能行吗?”
裴明月心中冷笑,口中却是善解人意:“此事说来冒险,只是那婆娘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这回刚好给她一个教训。”
“再说了,你不是觉得她漂亮得很?到时候人在你手里,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王虎一听,只觉身上的血液都往一个地方涌入,连怕也没那么怕了,顿时心动不已。
可他到底不傻,没有立刻应下来,故意道:“话是这么说不错,可那婆娘必定是个有身份的,到时候裴将军追究起来,哥哥我不得脱层皮?”
这话一听便是要推卸责任,想让裴明月给他兜底。
裴明月也不含糊,只要能让王虎答应去做这件事情,口头上给他些好处又有什么使不得的?
裴明月立刻担保道:“到时那婆娘在你手上,你以她为要挟,必不会有人为难你,到时你跑进山中小路,还有谁能找到你?”
见王虎还有些犹豫,裴明月低声蛊惑道:“待你出了鹤城,他们那里还管得到你?”
王虎犹豫了半晌,心中实在害怕,但摆在面前的美色又让他心痒难耐,他为难了许久,最后贪欲占据了上风,心一横道:“就照你说的做!”
说罢,还不忘威胁裴明月:“明月妹妹,我若照你说的法子做,到时你可也在我手上。若是你敢对我耍什么花招,我可不是什么好搪塞的人!”
王虎能应下这件事,裴明月就有无数个法子做成她想做的事情,这点威胁性的话语,在她看来不过色厉内荏罢了。
她点点头,一副乖顺的模样对王虎道:“我命都在你手上,还能和你耍什么花招?”
裴原之去见西羌使臣,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府,裴明月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不能耽搁,必须今晚就下手。
裴明月料得不错,西羌使臣达到鹤城,少不了一番宴饮,饶是穆华景并不热衷于推杯换盏之事,但看在两国邦交上,还是会给这个面子。
不出意外,今日里穆华景和裴原之都会一直同西羌使臣在一处。
裴明月思索一瞬,立刻做了决定,也不管裴原之让她闭门思过的吩咐,立刻换了身衣裳,叮嘱了王虎几句,而后往外走去。
府中下人们到底不敢伸手拦她,有几个机灵点的见拦不住,就要去递信给裴原之。
王虎这会儿脑子也灵光了起来,大声喝住那几个准备递信的人道:“明月小姐是去赔礼道歉的,这是方才裴将军让她去的,你们在这儿挑拨离间什么?”
下人们哪里知道方才裴原之同裴明月说了什么?见王虎说得笃定,便相信了他的话,唯唯诺诺的退到一旁,让裴明月顺顺利利的出了门去。
裴明月怕裴原之突然回府,不敢耽搁时间,套了马车一路往秦王府去了。
明曦听得裴明月登门道歉,心中有些诧异,更何况眼下天色擦黑,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登门时间。
但人已经到了府外,看在裴将军的面子上,她也不能不见人,于是对过来传话的侍女道:“去请裴姑娘进来。”
侍女应声去了。
明曦换了身衣裳,却又见那侍女快步走了回来,面带难色,回禀道:“王妃,裴姑娘说是邀您去珍宝阁和天味楼坐一坐,权当赔礼道歉。”
珍宝阁是鹤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天味阁是鹤城最好的酒楼,裴明月邀她去这两处,也说得过去。但不知怎的,明曦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略一思索,便让侍女去回绝裴明月:“你去告诉裴姑娘,道是眼下时辰有些晚了,我不便出门,这些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侍女出去照着明曦的话说了一遍,又急匆匆回来了:“王妃,裴姑娘不肯走,还要闯进来呢。”
自从上回裴明月闯入府中、守卫们挨了训斥后,府中上下对此小心谨慎得很,门口的侍卫死死拦住裴明月,口中说着劝解的话,脚下却不退一步,生怕一个不留神再让裴明月跑进去。
但让人在外面一直等着显然也不是个合适的法子,明曦无奈,只得出府去见她。
裴明月见到明曦,眼中一亮,笑道:“我的好姐姐,你总算肯见我了。若今日你不见我,我只会以为你还在责怪我,这叫我如何同父亲与王爷交代?”
这话说得生硬,却也让人不好反驳,明曦本想应付两句便打发她回府,哪知裴明月直接上手挽着她,就要拉着她往外面走。
明曦觉得裴明月热情得有些过分,却又在明面上挑不出错处,便给流云递了个眼色,而后才同裴明月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