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夫在不在!”
本来秦希朗正在药台柜旁打着盹,日月堂外忽的传来一阵急躁呼喊,将他从周公面前拽了回来。
“在这呢,在这呢,药堂里头坐诊处。”秦希朗睡眼朦胧的打个哈欠,装模作样将柜台上收拾了一下,冲着外头喊到。
肖初意背着许久安进到里堂,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眼神澈亮的男子座在案桌前。
他身着素色医袍,披散着长发,无半点稳重感。
“这么年轻,靠得住吗?”肖初意站在男子面前表示质疑,一下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年轻人,可以不要当着我面蛐蛐我吗?”秦希朗瞥了眼肖初意,他不就是长得年轻俊美了些吗,怎么来得一个个都不信任他似的,真是以貌取人。
蒋朝晴环视一周日月堂,这地方看起来及其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药草味,物件都十分崭新,应该刚开不久。
她走到许久安边上,发现女孩神色祥和似是睡着一般,她摸摸女孩脸颊,十分冰冷,嘴唇也白得很,毫无血色,连手也冷的刺骨。
只有那极有规律地平稳呼吸在表示着女孩还活着。
蒋朝晴捂着许久安的右手,想要传递一点温暖过去:“这是可以找到的最近药铺了,让他试试吧……”
这里离城中心的医馆还有段距离,肖初意背了许久安,体力耗费的差不多了,也不知许久安能不能撑那么久。
“就是说啊,你看你背上小妹都晕过去了,再晚些怕耽搁了病情,来来来,把她放这。”秦希朗将他们招呼到一张床榻前,床榻边缘放着一张脉枕。
他开这店数天了,分文未进,今日这单怎么也得拿下。
肖初意看看蒋朝晴,也只得把许久安放下:“大夫你得看仔细了,我这妹妹命苦得很,可不能再有事了。”
秦希朗在床边木椅坐下,拿出许久安的右手放在药枕上,安静把脉。
好冰……
他面色顿时严肃了几分。
“不是,刚刚脸色不还好好的吗,小安安怎么突然白成这样……”因为一直在自己背上,肖初意这才看到许久安的脸上。
“这小姑娘刚刚发生了什么?”秦希朗又起身看了看许久安的双眼鼻腔,沉吟片刻后问到。
她身子寒气极重,像在地窖里冻过数日,一般人早扛不住,但她心脉却被护得极好,身子安然无事,只是睡了过去。
这情况……怎么有点像蛇面对低温环境而冬眠的感觉。
肖初意与蒋朝晴二人对视一眼,片刻后决定,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秦希朗听后从震惊,到不解,再到低头不语,实在难以置信。
放平常他只以为自己被这二人戏耍,但看看床榻上昏迷过去的女孩,再看着眼前两个半大点孩子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再怎么惊世骇俗也有了几分真意。
“你们是说,你们遇到了妖?”他虽不解,还是认真找出重点。
二人狂点头。
秦希朗看看床上的人,又望望在旁边站着的二人,决定还是把情况说出来:“她,脉搏无异常,只是受寒极深,要说多严重嘛倒也不是很严重,我先开点药让她身子回回温,补充点气血……但何时能醒我也不敢保证。”
“就这样?她没什么其他问题,不需要再看看?”蒋朝晴还是不放心的问。
“她再怎么看都是寒气入体极深,无性命危险,但这受的寒按道理来说却又不是常人可以撑得过去的,可此刻却又安然无恙,那唯一的办法只能让她慢慢回暖了。”秦希朗尽量让自己说的通俗易懂。
“那妖怪可是把她拖到了水里,淹了很久啊,这一般人都得淹死了,这能没问题?”肖初意感觉这不合常理。
“你们刚刚也说了,她是从河中被送上来的,要妖怪真想吃她,还能完好无损送回来吗?早给吃干抹净了。”秦希朗搞不懂这两孩子说的是真是假,只得从刚刚所听到的当中找出线索,用他们的逻辑打败他们。
二人一听,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我看了,问题就是着凉严重,但心脉无异常,无外伤也无内伤。”秦希朗走到柜台边,拿出纸和笔写记了一番。
“这些药材一日三次,我先抓两副给你们,你们到时辰了记得给她服下。”他将条子写好后,便走向药柜。
““大夫,那她大概多久能醒?”蒋朝晴想起许久安家中情况。
许叔有什么事就会使唤许久安去做,迟了些对许久安就是非打即骂,她担心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事后安安哪怕醒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这怎么受的住。
秦希朗:“不知道,快则几柱香,慢则……不清楚。”
“那我去帮你,两个人手脚干活快些。”说罢,便紧跟秦希朗身后。
待秦希朗与蒋朝晴走后,房间安静许多。
日月堂顶部悬梁上,化身小黑蛇的隐墨缠绕于梁柱,低着头关注着下方一举一动。
蒋朝晴随着大夫去了药柜,此时床边只有肖初意一人,他站在桌案旁边,清洗着敷头巾。
隐墨看了看四周路线,拐了个弯,一溜烟顺着柱子向下,十分灵活的来到了床榻边。
他攀着床板,嘴里吐着信子,静悄悄地滑到床尾,趁肖初意不注意,尾巴轻轻绕在许久安脚踝处,一抹暖流涌进许久安身上。
凉意顿时消了大半。
“蛇!有蛇!”
正当隐墨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阵惊呼从门口传来,惊得低头拧水的肖初意一个激灵。
隐墨与肖初意同时望去,只见蒋朝晴手中抱着药包,瞪大了眼睛,望着床尾发出尖叫。
“蛇?什么蛇?”肖初意疑惑看向床尾,只见一只黑得发亮的蛇正支起上身,立在床尾,尾巴还缠绕着许久安的脚踝。
那蛇绿豆大小的金黄眸子也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对上了眼。
一股恶趣味突然自隐墨心中袭来,他吐口信子,发出嘶嘶声,猛地朝肖初意的方向一袭。
“蛇!蛇!它要咬我了!救命啊!”肖初意惊得一蹦三尺高。
“娘亲啊!有蛇啊!小晴晴快救我!我要被它咬了,我要死了!”他吓得把手中敷头巾一扔,以近乎惨烈地状态发出尖叫,一下蹦到蒋朝晴身后。
隐墨歪着头瞥了眼吓破胆的肖初意,似乎心情极好,转身一溜烟顺着窗户口溜走了。
“……他刚刚…是不是白了我一眼?”肖初意颤颤巍巍地探出脑袋看着那床尾,见蛇走后,抬头一脸卑微地问身前女孩。
他生平最怕这种无足动物了,一看到就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生,像吓成狗一样躲在自己背后,蒋朝晴无奈叹口气摇摇头,仿佛在说“朽木不可雕也”。
“……小晴……肖哥哥……”
一阵虚弱的轻唤声从床上传来。
许久安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暗紫色床篷顶。
是安安!
二人同时听到,连忙跑过去。
肖初意蹲在床头上,尽量离刚刚隐墨呆过的床尾远远的,但嘴上却还是闲不下来:“小安,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小晴可要冲进那河里跟妖怪决一死战了!”
然后看看床尾,看看窗户,确认那蛇没再进来。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喝点热水,大夫说你身子寒得很……诶,你手不冷了……”蒋朝晴将许久安的手捂住,发现竟温暖的很,完全没有刚刚冷的刺骨的感觉。
许久安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大夫?她怎么了,为什么要看大夫?
“我记得我去河里救你,然后就被什么东西拽到了河底……随后睡了过去,再一醒来就在这了。”许久安尽力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有点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
“我上船后打算拉你上来,但是转过身不见你踪影,过了许久后你就被河里的东西送了上来……我想,它可能没想伤害你……或者,也有可能你是被其他的东西救了。”蒋朝晴思考着各种可能。
“不过不管怎样,你好在脱离危险了,有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她探探许久安的额头,是正常的温度,不似先前冰冷。
许久安摇摇头。
蒋朝晴也觉得她状态好些了,将药包放到许久安手中:“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他说你寒气太重,需要调理一下。”
看着那方方正正的药包,许久安思索了一下又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没有哪里不舒服,把药还回去吧。”
“这怎么行,虽然你现在没事,但谁知道会不会留有后疾。”蒋朝晴把药死死摁在许久安手里,不让她退回来。
许久安咬着下嘴唇,难为得很。
可是她没太多钱看病吃药啊…
“小孩子身体就是好,这么快就醒了。”一个好听的男青年音传来,三人望去,就见秦希朗端着一个小碗踏入房内。
他将那小碗递到许久安面前,黑色的药汤上还浮着热浪,是刚热好的药汤:“本来是想让你朋友用药棍喂给你,现在你醒了,那直接喝了吧。”
许久安看着那滚烫的碗犯了难。
以为是女孩不敢喝,秦希朗解释:“这是祛风散寒的药,你在河水里呆太久,寒气入体,喝这个有驱寒效果,我在里面放了些红糖,不会太苦。”
许久安将头不好意思的埋在膝盖中,红着脸,声音极小的支支吾吾:“大夫…不是我不想喝…我,我没银两看病…”
一想到蒋朝晴他们忙活半天,却因为自己没有银两看病而白忙活,许久安感觉更窘迫了,耳朵羞得变红。
“我当是多大的事!”蒋朝晴说罢,连忙将手伸进袖兜:“我这有。”
她急匆匆地去右边口袋拿银两,翻了半天脸色一变,又摸摸左边口袋,脸色更黑了。
几人望着她,她只好又不甘心的再摸索片刻,直到最后确信里面空空如也,才干笑两声,灰溜溜地低下头:“不见了,可能是刚刚在河里的时候掉下去了。”
肖初意左翻翻右翻翻,从腰间抽出三个铜板:“…够吗?”
秦希朗从他掌心里拿走这三个铜板:“那么,你们现在还欠我7个铜板。”
“我明日补给你。”蒋朝晴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睛。
“不了不了,欠你们的够多了,这个病我真不看了,药也不要了。”许久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把药包还给秦希朗。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哪讲什么欠不欠的,当初我生病了,爹爹不在家,不也是你背着我去看病吗!”蒋朝晴死拽着许久安的手,不让她还药包。
“不好意思,小姑娘,这不是你想不想看、想不想还的问题,而是药材已出库,本店概不退换。”秦希朗再次将药递给许久安:“况且,你朋友们都在努力帮你,别让他们的好意白费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有了生意,他可不能让这一单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