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打算说了?”电话那头的付一杰沉默了几秒,还是惴惴不安的开了口,“那万一……”
蒋松把鸡蛋在碗边轻轻磕了一下,笑的有些勉强:“嗯,不说了。”
“没有万一。”
电话那头沉默了。
蒋松有些发愣,他低头看着指尖挂着的蛋清,好半天才想起来用抹布擦一下。
随手放在案板上的手机伴着他放抹布的动作轻轻“嘀”了一声,屏幕又返回到了桌面。
付一杰是个聪明的人,更何况他也曾为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儿苦恼过,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
不说还可能是朋友,还可以是朋友。
静静就好了。
他盯着墙角的垃圾桶瞅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把鸡蛋壳扔了进去。
窗台上的雪有些化了,成天往楼下滴水。惹的楼下大妈十分不满,每天晾衣服的时候都要怒气冲冲的骂上几句。
有一次蒋松实在忍不住了,扒着窗户栏就要和大妈互掐,结果硬生生的被郭宇拽了回来。
蒋松憋屈了一天,对着郭宇骂又总感觉自己像是学生时期那种对老师无礼的混混,只好继续憋屈。
结果第二天,他就又不憋屈了。
“哪个不要脸的半夜往我衣服上洒猪血!”楼下大妈彻底愤怒了,一口好嗓子喊的整栋楼都能听见,“有娘生没娘养啊!有没有一点教养!”
蒋松趴着窗户边儿幸灾乐祸,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郭师兄瘫着脸心虚的把昨天刚买的颜料丢进了垃圾桶。
蒋松走到阳台边上,伸手抹了一下窗台边儿,干的。
打上次大妈骂街事件之后,郭宇就在窗户边儿围了一圈海绵,说是这样就能把雪水吸走,结果等第二天起床才发现海绵早都冻结实了。
很有郭师兄一贯让人无语的直男作风。
蒋松忍不住笑了:“草。”
“今晚去外面吃饭吗?”郭宇突然问了一句,“我们可以吃麻辣小龙虾。”
蒋松觉得自己头皮都瞬间麻了,当即头也不回的就吼了一声,胳膊狠狠往后一甩:“滚啊!!”
郭宇:“……?”
直到看到那双足球大小的丑到爆的拖鞋,蒋松才猛的反应过来了。
“……我草。”有那么一瞬间蒋松整个人都是懵的,“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郭宇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我进来半天了,叫你你也不吱个声,我还喊了半天。”
蒋松把吸管插进纸杯,喝了一口,想了想又笑了:“草,我居然吓成那样,太他妈丢人了。”
郭宇跟着笑了:“还好我没有心脏病。”
蒋松还在丢人与想笑的边缘久久徘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自己体会吧。”郭宇套上棉衣,“我吃麻辣小龙虾去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吃独食的感受,非常快乐。”
“吃独食你不是人!”蒋松完全不尴尬了,抓起外套就跟着蹦出了门。
今天下了小雪,但临近傍晚,雪早被冻成硬硬的一片,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蒋松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出来的脚印,又没忍住问:“下周真不回来住啊?”
“嗯。”郭宇说,“有个课题要做,过来过去的跑费时间。”
蒋松把脸往衣领里埋了一下:“哦。”
郭宇没再说话。
蒋松咬着舌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再开口。
一路沉默,等买完晚饭再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从这边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对楼的灯也稀稀拉拉的亮起,将地面分割成暖黄色的方格。
郭宇一进门就准备碗筷去了,留蒋松一个人无聊的掉毛,他起身走到窗台边,看着水泥台上残留的水珠,又想起郭师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蒋松心里刺挠的很。
这么直男一个人,怎么就把他迷的不行呢?
“好了。”他还没想明白,郭宇已经收拾好了,喊他:“洗手吃饭。”
蒋松回头瞅他。
郭宇扶了下眼镜:“嗯?”
这个动作配上他大的离谱的毛球拖鞋,显得傻不啦叽的。
蒋松:……
蒋松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直直盯着郭宇看了一会儿,突然没了胃口:“我不吃了,你吃吧。”
“啊?”郭宇反应慢了半拍,“那给你留一半吧,一会儿饿了吃。”
“不用。”蒋松转身回了房间,“啪嗒”一声锁上门,“我先睡了,晚安。”
郭宇因为回学校陪那群老学究做课题,蒋松已经近一周没看见他了。
他莫名其妙的赌气没有回消息,郭宇在发了几轮消息后,见他没回,也没再发消息给他。
于是闲的长毛的蒋松把付一杰喊来了诊所。
付坤把人送过来,又留了点吃的给他俩,就急匆匆的走了,他走前揪着他弟头发一顿薅:“吃好喝好,累了就睡,苦活累活扔给那小子就行了,等哥忙完来接你。”
蒋松表示抗议,但抗议无效,最后是他被付一杰按着薅了一顿结束。
等付坤走了,他咬着一根棒棒糖问付一杰:“你跟你哥会吵架吗。”
付一杰说:“会,不过一般用不了多久也能和好。你跟你师兄吵架了?”
“我跟他吵什么。”蒋松皱了下眉,“老古董一个,打三棍放不出一个响屁。”
“文明点。”付一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屁啊尿啊的,文明用词礼貌你我他。”
蒋松说:“你就跟你哥学吧,整个人蔫坏儿的,俩兄弟一个比一个会坑人。”
付一杰乐了半天。
就算有付一杰陪他,不出两天,蒋松也很快无聊起来。
何况付坤把付一杰宝贝的不行,临近年关,付一杰也被付坤薅走了,剩他一个留守诊所,闲的长毛。
人一无聊就犯病,于是闲的长毛的蒋松开始隔空骚扰忙的脚不沾地的郭师兄。
他开始有意无意频繁的点进郭宇的对话框,激情四射的打下一长串字,再一个一个的删掉。
然后,他一个不小心点到了郭宇的头像。
“你拍了拍郭大傻并拍了拍他的大屁股”
蒋松:……?
他还没来得及撤回,屏幕上又蹦出两条黑色小字:
“郭大傻拍了拍自己并说怎么不理我”
“郭大傻拍了拍自己并说生日快乐”
蒋松一怔。
生日?
哦,生日。
自从性向公开离开父母后,他再也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正经生日了。
别人不记得,他自个儿也不在乎,长到现在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都没吃过几块。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蒋松垂着眼皮,用虎牙咬着下唇,顿了顿,又打字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看恐怖片儿。”
“马上到诊所。”郭宇回他。
“诊所?别来了,直接回家吧。”蒋松皱了下眉,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也到关门的时间了,我顺道买点菜。”
“好。”
郭宇发完这条便没再说话,于是蒋松也关了手机扔兜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诊所就锁门去买菜了。
年末天色黑的很快,等他慢悠悠挑完菜往回走的时候,路灯已经一字排开,晃下一点刺眼的白光。
今天正是雪化的时候,比以往更冷,蒋松穿的少,冷气一溜儿往他脖子里灌。
蒋松只好缩着脖子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艰难的挑着两大包菜回家了。
外面冷的出奇,蒋松回家衣服都没换,哆哆嗦嗦的扑到床上抱着被子,终于长舒一口气,不那么冷了。
郭宇已经回来了,神秘兮兮的把自己锁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
蒋松怀里抱着热水袋不撒手,内心挣扎了半天,终于纡尊降贵的拖着郭宇买给他的同款丑拖鞋下了地,扒拉着厨房门想看郭宇在做什么黑暗料理。
“你喝点热水,我马上就好。”郭宇一本正经的并上门,挡住蒋松乱飘的眼神,“不要偷看,这是惊喜。”
“就一眼。”
“半眼也不行。”
“我眯眼看。”
“不行就是不行。”
俩人小学鸡吵架似的争了半天,最后还是蒋松败下阵来,被郭宇赶回房间,抱着只有一丝热气的被子苟活。
蒋松抱着的热水袋捂的他暖洋洋的,不多时就眼皮耷拉下来。
“醒醒。”
蒋松只觉得有只手在他下巴逗猫儿似的挠了挠,他艰难的给眼睛撑了条缝,发出一丝气音:“嗯?”
郭宇撑着床半弯腰看他:“起来给你过生日。”
蒋松又把眼睛闭上:“不过。”
郭宇颇有耐心的摸摸他的脸:“要过的。”
蒋松:……
他瞬间觉得每一个毛孔都精神焕发,整个人清醒的可以立马打一套广播体操。
脸上被郭宇碰过的地方还留了点余温,烫的他有点不自在的别过了脸。
这个直男到底想干嘛?
蒋松不情不愿的被郭宇拖出刚捂热的被窝。刚梦游似的走到门口,他的眼睛被一双刚摸过他脸的手轻轻捂住了。
蒋松怔住了。
“闭眼。”
右耳靠后的地方,轻浅的呼吸暖洋洋的打在他的耳廓。
蒋松觉得他要疯了。
直男撩人,最为致命。
过了半晌,他才艰难挤出一个音节:“哦……”
郭宇带着他摸索到餐桌前,这才放下手,拉着他站定。
郭宇认真的看着他:“生日快乐,蒋松小同学。”
刚被捂着的眼睛乍然一见光还有些模糊,蒋松适应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
客厅的灯被关了,桌上是两支刚被点燃的蜡烛,光线虽微弱,却也能看清房内多出来的东西。
是一大一小两个手工做的摩天轮,形制很复杂,用金属拼装模型细心的拼接好,有一部分被他喜欢的白玫瑰填满。
小的那个则是木头雕刻成的,和大的相比略显粗糙,却也精致有余,仿佛能看到雕刻之人的用心。
蜡烛暖调的光线打在上面,墙上被印出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影子。
蒋松张了张嘴。
“喜欢吗?”郭宇问他,“还做了长寿面。”
他顿了顿,又说:“应该能吃。”
蒋松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偏头盯着郭宇的衣领,突然快速的扑展了几下睫毛。
心里积压的委屈忽然如雪崩。
他压下肺里泛起的酸,笑了笑:“郭师兄,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情调。”
“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郭宇伸手的扶了下眼镜,“都不喜欢还有别的。”
“郭宇。”蒋松打断他。
“嗯?”
蒋松的视线移至和他对视,他又开口:“郭师兄。”
“嗯?”郭宇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着。
蒋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又笑了一下。
他说:“你这样我会喜欢你的。”
郭宇没有说话,很安静的看着他。
蒋松也不甘示弱的没有移开视线。
“我知道。”可能过了一秒,也可能过了很久,郭宇终于有了动作,他垂下眼睫,把眼里的情绪藏了起来,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吃蛋糕吗?我去切。”
“嗯。”蒋松很含糊的应了一声。
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觉得心事都抖利索了,但是回过神来,又是抑不住的后悔。
他并不想逼郭宇,也不应该戳破这层纱。
郭宇跟他不一样,先不说他是否和他是一类人。即使是,他还有更多要顾忌的东西。
更何况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喜欢男人。
但他还是说了,而且是在一个并不适合开玩笑的时候,何况他几乎是在逼迫郭宇去承认去接受他的喜欢。
蒋松闭了闭眼。
草。
“我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等郭宇切完蛋糕出来,蒋松一边咬着蛋糕,一边头也不抬的说了句。
郭宇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没事。”
其实蛋糕本来应该是由他这个寿星切的,不过当时的场面太冷,于是谁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郭宇买的这个蛋糕很好吃,清甜不腻,蒋松一连吃了两块。
他们两个都没再说话。
郭宇送的礼物蒋松很端正的摆在了房间最显眼的地方,虽然闹了一点点不愉快,但蒋松这个生日,也还是惊喜满满的过去了。
蒋松的生日本来就在冬天,过了这茬,年关将近。蒋松和郭宇也开始张罗过年的物什了。
就他们两个人,所以也不用太多东西。他俩平时很注意卫生,故而房间也不用特意打扫。
这几天供暖很热,整个屋里都暖融融的。江松本来就怕热,这两天更是穿着个T恤就到处跑。
也许是他这几天穿的太单薄,大年三十那天,蒋松毫无征兆的病倒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蒋松也不例外。即便是平时不怎么生病,身体也算健康,但这次突如其来的病,还是牢牢把蒋松拴在了床上。
医生开的药都是有助眠成分的,蒋松早上喝了一副,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的四五点了。
年夜饭郭宇张罗着来的。也不知道他最近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原本做的饭只有炸酱面能吃,最近做的菜却样样可口,所以蒋松也不担心他会搞砸,安心而幸福地抱着被子昏睡过去。
抱着被子幸福昏睡过去的后果,就是他忘了吃药了。
于是命运多舛的蒋松,在大年三十晚上,轰轰烈烈的烧了起来。
“水。”
命运多舛的蒋松烧的喉咙都肿了,说话一股鸭子味儿,喝水都痛,但是偏偏又必须得多喝水。
郭宇把晾好的温水递给他:“嗓子痛不要说话。”
蒋松已经烧到了近40度,浑身烫的惊人。
郭宇用热毛巾一遍遍替他敷着四肢和额头,毛巾的热气散了一点在房间里。靠近去闻可以感到一股热腾腾的东西专有的安心感。
“郭师兄。”蒋松哑着嗓子喊他。
“在呢。”郭宇手上的动作不停。
蒋松看着他,又闭上眼:“想吃饺子。”
郭宇说:“等你烧退就可以了,这会儿体温已经降了点,你再睡会儿,我过会儿去煮。”
“好。”蒋松应他。
等到快10点的时候,蒋松退烧了。
但郭宇还是不放心,给他套了个毛绒绒睡衣,又把帽子戴好,这才拉他出来吃饺子。
郭宇给他盛好,又端到桌上:“我包了两枚硬币。”
“都是我的。”蒋松看着他很认真的说。
“都是你的。”郭宇笑了笑。
郭宇的饺子包的歪七扭八,但味道意外很不错。白嫩的饺子不断冒出热气,增添了一点暖人的年味儿。
蒋松刚退烧,嗓子还在隐痛,说话都能说一半哑下去,所以也没吃太多,下锅的大部分都被郭宇吃了。
还有一部分饺子没下锅,所以只有一个硬币蒋松吃出来。他有点得意的把硬币贴到眼睛上,说:“我的,你没有。”
“对对对。”郭宇推了推眼镜,“要再睡会儿吗。”
“不要。”生了病的蒋松总有点孩子气,“我要看烟花。”
“好。”郭宇说,“看烟花。”
郭宇说干就干,回屋里倒腾出平板,点了几下,往蒋松面前一送,轻咳一声:“只有电子烟花了,凑合看。”
蒋松趴在床上,伸手懒洋洋的在屏幕上点了点,一朵彩色的心形烟花立马在他的指尖弹了出来。
彩色的爱心在黑色的屏幕上很显眼,一下又一下撞入他的眼睛。
“也行。”蒋松哼哼。
“也行就好。”郭宇撑着床半跪着,手在他刚点的位置上点了一下,“除夕快乐,蒋松。”
“还有,我喜欢你。”
“嗯哼,除夕快乐。”蒋松低头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我也喜欢……”
“嗯?”
蒋松猛的抬头。
他不会幻听了吧?
郭宇刚说什么来着?
喜欢我?
会不会是我听错了,其实是讨厌我?
说什么来着?
蒋松脑子里各种念头同时涌了上来,冲的他有些死机,只呆呆的看着郭宇。
郭宇面色平静的像个大尾巴狼,仿佛刚才说喜欢的不是他一样。
“我说,我喜欢你。”他又重复。
蒋松终于从死机的状态里切换了出来,他声音透着一点抖:“你说……喜欢谁?”
“你。”
郭宇慢吞吞的说。
“我,郭宇。喜欢你,蒋松。”
“听清了吗。”
见蒋松没有说话,郭宇的视线一点点移到蒋松有点苍白却又很水润的唇上。
他轻声问:“可以亲你吗。”
蒋松还是没有说话。
“当你默许了。”郭宇又说。
蒋松仍旧一个字蹦不上来。
郭宇于是小心翼翼的凑近了点。从他的角度,很轻易的能看到蒋松通红的耳根。
然后,他温柔的贴上了那片水润。
很甜。
蒋松终于有动作,他动了动,挣扎开了这个吻。
然后,在郭宇有些惊讶的眼神里,恶狠狠的重新吻了上去。
像只小兽,撕咬着自己的爱人。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穿着红色礼服的女主持人温柔而激动的倒数声传来:“五,四,三,二,一!”
“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郭宇抱着他。
蒋松靠在有些气喘的郭宇肩头,他轻轻抿了下唇,又把脸埋到郭宇怀里。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的爱人。
新年快乐,我颠沛流离日子里唯一的太阳。
新年快乐。
祝我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