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阮音站在后台，任由工作人员把他腰间的腰麦取下来。
阿水带着白色口罩，遮住半张脸，侧下身跟他说：“阮音，顾先生来了。”
陈阮音垂下的眼睛微微一颤，“我想找他。”
他好像走了很长的路，小巧的后台没有尽头似的。
后台和观众席的衔接处，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摄像机的长枪短炮中间。
舞台上的灯光把他照得明明灭灭。他坐得很懒散，上半身从椅子上滑下来，下半身双腿自然分开，踩在地面上，屈起的双腿修长，身上盖着一个大衣。
那个人和热闹的人群泾渭分明，背影显得有些孤独，竟然有一点脆弱感。
阿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老板。
但他没时间考虑太多，麻利地拉开隔带，让陈阮音走进去。
“帮我跟顾先生问好，我去处理点事。”
陈阮音点点头。
他一进身，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
他对着味道很熟悉。
他不懂人情世故，不能理解喝酒具体能干些什么。
只是本能得觉得这东西不好。
他常常在深夜等哥哥回家，等到的却是一个神智不清的哥哥，被人架着，一身刺鼻的味道，和此刻眼前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一回来就倒在沙发上不说话，有些时候还会去厕所吐个昏天黑地。他满心的担忧无处安放，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哦对，他会帮着把哥哥架到卧室里。
顾清扬眼睛已经失去了聚焦，眼神却紧紧地黏在陈阮音的脸上，眼睛眯了眯，沙哑地开了口。
“你......”
陈阮音没理这只醉猫，凑上前，贴近他的胸膛，用平常架他哥的方法，双手托住他的腋下，想把他抬起来。
顾清扬混混出身，衬衫下面都是肌肉，哪儿那么容易被人抬起来。
陈阮音没想到他这么沉，但力使猛了，身下的人倒是纹丝不动，自己倒是整个人栽了下去，慌忙之中把一条腿屈起，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对方的一只腿上，下巴重重地磕在对方的肩膀上。
硬邦邦的骨骼和肌肉嗑得他眼冒金星。
艺人的脸都金贵。
顾清扬眉毛拧起，双手扶住他的腰帮他直起身，用手捏住他的下巴，皱着眉，就这舞台的灯光左右检查了一遍他的脸，看到没有任何淤青以后才放下心，嘴里吐出金贵的两个字。
“真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喝成这样，依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阮音好心被当驴肝肺。
可能是因为气的，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心脏砰砰直跳，脸上烧起来一样，面红耳赤。
他热气腾腾，如果世界是动漫的样子，那他此刻一定是那个红着一张脸，头顶上冒着蒸气的小人，气哄哄得跺着脚跑走了。
但兜兜转转，发现自己一个人看演出，心里空落落的，只有在那个人身边才最安心。
只好自己搬了个塑料椅子，灰溜溜地跑回来，在他身边放下，一屁股坐他旁边儿。
陈阮音静悄悄地看着旁边的人。
他好像已经睡着了，整个人埋在大衣里，眼睛合上。
没有人仔细看过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眼睫长而密，垂下弯弯的弧线，蝶翼一样。
那双淬了冰一样，黑而深的眼睛一合上，整个人都变得温和安详。
舞台上的音乐缓缓流入他的耳朵，他细细地听了一会儿，那是一首关于爱的歌。
那歌词轻轻触动他的心弦。
“跨越山和海，我只为你而来。”
——既然这样，人生海海，我只为你唱歌。
晚秋的光线很和煦，陈阮音坐在沙发边缘的光影交错处，摆弄自己的吉他，叮叮咚咚，琴颈上银色的雅马哈logo闪闪发光。
“阮音，在弹什么呢？”
“我在弹落叶飘落的声音。哥，你觉得落叶的声音是F大调呢，还是G小调呢？”
“只要是你弹的，我都喜欢。”陈子焉没正面回答这位谜语人，全当哄小孩。
“你不是一直好奇经纪人是干什么的吗？”
“是的，和造梦师一样。”陈阮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眼神停留在琴弦上。
“那你想不想来公司实习一下。”
陈阮音顿了顿，从琴弦中抬起头，“我认为我没有相应知识和培训来胜任。”
“我找人带你，你喜欢温柔的一点的，还是严厉一点的？”
陈阮音想了想，“我喜欢顾先生那样的。”
陈子焉眉毛轻轻一挑，没想到他金手指一挑，就挑中了他觉得最严厉，说话最难听的人。
不过弟弟都这样说了，天王老子也得来。
陈子焉正好也有意找个靠谱的人，带着他接触接触社会，立刻拍板儿说没问题。
那天过后，满血复活的顾清扬，惊讶地发现自己多了一跟班儿。
他走到哪儿，陈阮音就跟到哪儿。
他刚开始也没管，把人当空气对待。哦，除了上厕所的时候，他会一门板把人拍在外面。
这诡异的现象持续了两三天，陈阮音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到最后，顾清扬简直怕了他。
他趁着工作区域人多视野差，一个拐角甩掉了后面跟着的人。还好这人类不像小狗，有凭着气味找人的能力，丢了视野，只能地去别的地方找。
他很霸道地把陈子焉从一堆工作人员中拽出来。
“喂，你弟弟怎么回事？”
“他说最近很崇拜你。”
“我？下次去医院记得给你弟挂个眼科。”
“我听说恬恬也中招了？”
秋冬换季，又一波流感来势汹汹，放倒了好多员工。
楚恬恬在遗憾离场之际，没忘记在群里鬼哭狼嚎一番。
“我走了，请照顾好我的零食，它们是苦命的娃，生来就没个爹，还天天被四面八方的饿死鬼们觊觎，万万不能被他们这些没良心的拐走啊！”
顾清扬点头，“我让她回去看病了，顺便查查脑子。”
“那你呢？不正好缺个助理。”
顾清扬立马会意：“你想让陈阮音干幕后？这么屈才？”
陈子焉眉眼轻轻一弯：“让他跟着你锻炼锻炼。”
顾清扬眉毛轻轻挑起：“你自己带不更好。”
陈子焉：“我没那么狠的心。”
......什么意思，自己不当大坏蛋，让别人当是吧。
不过“大坏蛋”这个尊称，顾清扬觉得贴自己身上也没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行吧，那我可不惯着他，你可想好了。”
陈子焉点点头，一脸真诚：“任你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