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秦天打工的餐馆已经关门了，她在和另一个女孩打扫餐馆的卫生。

    秦天穿着餐馆发的红色上衣工作服，一条简单的黑裤子，围着白色的围裙，扎着低马尾。

    没有任何设计的刘海和黑色边框的眼镜掩盖住她的面容，但遮不住她的疲惫。眼袋和黑眼圈，以及没有神采的眼睛。

    秦天拿着干抹布，将桌面上遗留的食物擦到垃圾桶里，然后把残留的汤汁用沾有清洁剂的湿抹布清理干净。

    另一个女孩在清扫地面，清扫完后她们再一起拖一遍。

    没必要很干净，秦天拖的很敷衍，其实刚刚桌子也没有认真擦。差不多就行了，没有特殊情况根本没人会去追究。

    一切工作都完成后，秦天关上了餐馆的灯，那个女孩推开餐馆的门。

    一直一直，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重复了近六年。她现在24岁。

    上完高中以后，秦天没有选择继续上大学，而是直接出来打工。她高考成绩不好，上不了很好的大学，而且她无父无母，如果上了大学，学费生活费还得她自己想办法，还不如直接工作。

    反正她没有什么想做的工作，所以对于秦天来说，什么样的工作都无所谓。她只是想赚钱。

    “下雨了哎……”那个女孩停在门口，门口上方的屋檐挡住了雨水，雨水顺着屋顶滴落。她抬手接了几滴雨，看着阴沉的天气叹了口气，“怎么办，我没有带雨伞，你带了吗？”

    秦天抬头，看着一条一条白色的由雨水构成的线划落，“没有，不过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拿一把伞再走吧。”

    那个女孩需要去一个很远的车站坐车回家，所以不能直接跑去车站。

    正值夏天，秦天所在的城市就算下雨也会很闷，在雨中奔跑并没有电视剧中演的那样肆意，反而很让人窒息。浑身湿透的衣服，他人看向的目光，都让秦天难以忽视。

    很快就到了秦天的家。

    1100块租到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厕所没有马桶，只有蹲坑，客厅只有不到6平方米，连沙发都没有，也没有铺地板，只有上方陈旧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灯，和一个淘来的旧款二手冰箱。

    秦天换了鞋，顺便给那个女孩拿了一双，随后她进了卧室，打开卧室的灯，从衣柜里拿了一身衣服，她伸手向那个女孩示意。

    “要不要换上，湿着衣服走会不舒服吧。”

    那个女孩已经进了卧室。

    卧室还算体面，单人床上铺着朴素的床单，床旁边有一个木质的书桌，书桌好像是新买的，样式简单但是很新。

    书桌上摆着一个台式电脑，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每一个国家旁都附带一张对应的风景照片。

    在那张地图的边界留白处，写着一行字。

    【梦想是先赚够100万，然后去世界各地旅游！】

    后面跟着一个“加油”的小表情。

    很有力量的一句话，有着18岁少女对未来的期待。

    “……你的梦想是环游世界？”那个女孩的手轻轻捏起一张照片的一角，很感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世界地图，“真好啊。”

    她发自内心的感叹。

    她没有觉得这个梦想有多不切实际，她只是觉得很美好。

    “六年前高考出成绩的时候，打算直接出来工作时写的了，”秦天走过去将衣服递到她手上，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疲惫与无所谓，“指不定哪天就不想了，所以也没什么的。”

    秦天释怀地笑了笑，“快换衣服吧，我出去给你拿雨伞。”

    说着她关上了卧室门。

    秦天环顾了一下四周，用力眨了一下困倦的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眼镜摘了下来随意放进口袋。

    那个女孩很快就换好衣服了。秦天的衣服较为宽松，虽然不是什么很时尚的款式，不是很有名的牌子，但是穿上还是很好看很舒服的。

    秦天把伞递给她。

    “那个……”女孩接过伞，略带犹豫，“你刚刚说以后可能不想了，意思是现在还想喽？”她接过伞，看着秦天并不生动的眼神。

    “……”

    “可能吧。”秦天自嘲地说，嘴角带着不太明显的弧度。

    那个女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伞，明天见。”

    她离开了这个简陋的出租屋，三十多平方米的空间里，又只剩了秦天一个人。可能因为空间小的原因，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不会觉得空荡荡。

    就是有点死气沉沉。

    秦天回到卧室，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卡里有她六年来攒下的30万。

    她盯着那张卡看了很久。她也不知道一张破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盯着面前的卡放空自己。

    可能是累了吧。

    每天都辛苦地工作，累了很正常。

    她白天去早餐店打工，到早上十点，之后会去那家餐厅做服务员，一直到晚上十点。

    为了攒钱，她从不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很少将钱花在自己身上。

    渐渐的，她也开始麻木。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能……她就是为了环游世界这种不切实际也没有支点的理由才坚持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就是那种不管到了什么年龄，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会坚定最开始想法的人。她就是这样倔强的人。

    每天……每天过得和狗一样！省吃俭用！衣食住行都保证最低限度！六年！六年！没有一天！没有一天让她感受到生命的美好！都是！因为！她的！破梦想！

    靠……！

    秦天握紧拳头暗自生闷气。

    环游世界这个梦想，实现概率为90%，剩下10%看的是它可以在一个人心中停留多久。

    这个梦想，不是凭空来的。

    她还在上小学，老师问大家的梦想都是什么。

    有的想当医生，有的想当警察。

    场景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她清楚的记得每个人都很想把自己的梦想告诉老师。小孩子的声音很有稚气，嬉嬉闹闹地传进了秦天的耳朵。

    “秦天，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

    秦天的声音也很稚嫩。其实这个梦想，还算幼稚。尤其是她现在24岁，还在想着这种梦想就更为幼稚了。

    但是她当时不觉得。她觉得这个梦想很伟大。她觉得，拥有这个梦想的她，一定会拥有一个很绚烂的人生。

    她也想不到这个梦想后来会变成坟前野花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啊？”

    老师温柔地问她，眼中带着笑意，四周的小朋友也向她看齐。

    因为……

    因为她觉得，如果环游了世界，可能死后，就不会有遗憾了。

    -

    不知不觉秦天回忆了很多，许久，她再次看向那个存折。

    她很清楚。100万并不够她实现环游世界的梦想。

    她也很清楚，六年时间攒到的这30万，有20万都不属于她。

    10万来自她的朋友，10万来自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