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同学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成了一个暴发户,明明当年处处都不如自己。

    1

    十二月,这座城市已经冷了,风把寒意从衣缝里吹进去。

    唐见青为了风度只穿了一件大衣,未免后悔出门没多穿点衣服。

    他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领导一眼,男人兴奋得满脸红光,不自觉地抖腿。

    领导对着他们嘱咐:“这是个大客户,你

    们进去以后好好讲话。”

    手机响了一声,唐见青没看,又一声。

    领导问道:“有没有三中的? ”眼睛看了又看。

    他皱着眉头,语音面谈两不误。

    “这个不算,我说得是翠山三中! ”

    “你是哪一届的? 哎呀,年纪太小了,也不算。”

    “你哪个班的? 和阮珍有没有交情? 就是215的阮珍,现在是我们的大客户。”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领导放下手

    机,问道:“见青,你哪个班的? ”

    他笑一声:“215。”

    “熟吗? ”

    “要是熟,我今天就是甲方啦。”

    他半点都想不起来这么个人。

    …

    进了大厅,便有一股暖流袭来,有人不禁打个小小的喷嚏。

    总监秘书一阵风一样飘来:“你们脱了外套再去,这个客户特别怕冷,别冲撞了她。”

    他隔着半个大厅,打量一眼客户,大加诧异,主位是个女的,非常年轻,三十都不到的样子,不同于酒桌上的一般男女。或者说,她看上去就应该坐小孩那桌。

    秘书带着他们去敬酒。

    领导豪爽,连干三杯。

    那客户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笑了一笑,像个很腼腆害羞的姑娘。

    客户见了他,眼睛也没眨一下,看了他很久。

    所有人都一起随着客户打量他,他成了某个焦点,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唐见青。”客户笃定地叫出他的名字,非常肯定他就是唐见青。

    客户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站了起来,执酒相敬:“班长,我们同学快有十几年没见了,今天真是有缘,我敬你一杯。”

    他连忙把酒杯往下移,又一饮而尽。他个子高出不少,又要下移,不免显得卑躬屈漆。

    客户笑得愈加开怀,讲是她敬酒,说完就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一口都没动。

    旁边的总监领导高兴,连忙把他拉到主桌上来,说了一堆缘分运气什么的话。

    领导笑着瞪他,一半高兴,一半不满,你

    不是说不熟吗?

    客户幽幽道:“怕是班长早就忘记我这人了吧。”

    总监面色便沉下来,侥怒道:“珍姐,你这是哪里的话,你做出的这番事业,在翠山连小孩子都晓得的,名头响得不得了,谁不知道你这人,我前几天送女儿去上初中,这三中出了个你啊,分数高得,个个都想培养个你出来。”

    她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那是现在,以前。”她猛地清醒过来,又厌恶地挥挥手,像是在驱散一块晦气。

    一瞬间,只那一瞬间,她便想起了旧事,她恨不得烧了的旧事。

    前二十年,谁看到过她呢,不要说别人,就是亲娘都恨不得没生过这个拖油瓶。

    她是一贯沉默的,沉默着把所有心事都压在眉梢。世事也由不得她不沉默,两岁就丧父,寄人篱下,处处都不出挑的天资,都不背着她说的闲言碎语,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晓得,这个社会的部分是容不下她的。

    她沉默着把旧事埋葬。

    看着唐见青,她神经就那么一跳,什么东西假借玩笑说出口:“以前唐班长才是风云人物,成绩好,人缘好,老师同学个个喜欢他,周围永远围着一堆人,真是个全才,你们招他,有眼光的。”

    总监大笑着,说哪里哪里,继续回去吹捧阮珍。

    余下公司的交换个眼色,什么东西心领神会。

    阮珍对唐见青着实不一样。

    阮珍单身。

    唐见青长得不错,高个子,狗狗眼,皮肤白净,很好看的人。

    唐见青心烦意燥。

    又见阮珍站起来要走,走之前对总监夸赞他,不有得更烦。

    总监还火上浇油:“小唐,你送送阮总。”眼看着一段过往就要展开。

    阮总挥挥手:“不用了,我自有司机助理。”手上的金光一晃一晃,这人很有些暴发户脾气,一手金表,一手金镯,脖子上还戴了一个镶红宝石,绿松石的黄金平安锁。

    不仅首饰,派头上也不差,她只挥挥手,便有司机助理替她拎包拿外套,扶着她走。

    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总监盯着他,双目灼灼,拍了拍他肩膀:“你好好跟阮总拉一下关系,大好前途在

    未来等着你呢,小伙子。”

    “是啊,说不得我们以后还要指望你呢。”经理附和道。

    唐见青胡乱点点头。

    那片金光还在他心头乱晃,晃的他不安。

    2

    事情发展得并不如人们想象那样。

    阮珍喜欢他在场,听他吹捧自己,尽管别人干这事干得要更好,但她就是喜欢听唐见青说,可她又不要只他在场。

    她们实质上没有一点私人的接触,都是公事。

    分寸感拿捏得唐见青想死。

    她们不会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

    唐见青心里明白这不是她在矜持,她到了这样的财富,她已经不需要来伪装什么了,她赤裸的欲望会有人替她洗白,大把大把的人恨不得铺她身上。

    只要她开口,甚至都不要开口,只要一点点暗示,就有人把自己送她床上。

    这样的人,表示出了对他不浓的兴趣,让他无比烦恼。

    他回去之后想了两天两夜,翻看了合照同学录的资料,合照的角落里,她和周围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学录根本就没有她。

    他们是有同学聚会的,她没来过一次,哪怕是她发达以后。

    他是不信什么同学情谊的,她发达后一个亲戚都不认的故事在这个城市里如雷贯耳。

    尽管他烦得要死,他还是避不了这位同学。

    十二月十七,阮总庆生。

    甲方有意展示实力,钱往海里扔一样。

    阮总站在人群中央,无数人想和她搭话。

    他站在边上看,完全联想不起来她以前的样子。

    合照上的她站在角落,孤僻沉默。

    现在的她站在中央,万众瞩目。

    尽管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无能,他依然在这一刻很为这个同学高兴。

    我管她怎么样,怎么想的,她这样总比以前快活。

    他隔着人群敬了一杯酒,不是阮总,是多年前的同学。

    这次阮总倒是很给面子,来者不拒,不出意料喝醉了。

    她摇摇晃晃向他走来,递给他一块蛋糕。

    他伸手去接,她却不撒手,挖了一勺硬要喂他。

    他觉得这样的情景之下很尴尬,她又着急了:“你吃啊,快点吃,我拿不稳了。”

    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就着她的手吃了。

    他叹了一口气:“你醉了。”

    “所以,你送送我吧。”

    “你的司机助理?”

    “就当是满足我的愿望吧。”

    3

    阮珍坐在后座,抱着枕头看前面的唐见青。

    她真是醉了。

    一声声地喊:“唐见青,唐见青。”

    他应了,她又问:“我是谁? ”

    我是谁? 你知道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看到过我吗。漂亮的男孩子,站起来还是坐着都好看,意气风发,样样都好,有一群人和他好,他眼里有一群人。他们在玩,在跑,在跳,他们在得意地笑。

    真正的少年,享受了这个时间的一切美好。只有她不一样,只有她和所有人不一样。阮珍,你不要怨别人,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投错了胎,没谁欠你的。

    可为什么看不到我,人人都是这样,亲妈也好,别人也好,眼睛里都看不到她。真是的,占尽了便宜还要讲风凉话,没养过一天还能拿钱。凭什么呢,凭什么呢,你最该爱我,你怎么就这么对我呢。

    不是我不孝,实在不是我不孝,要怨就怨你命苦吧。可你命苦什么呢,你养过我几天。真是的,只对她不慈。女人抱着妹妹轻轻地哄,女人拍手看着妹妹笑。

    阮珍啊,要怨就怨你父亲死早了,怨你命苦,命苦什么。什么命苦,我有什么苦的。你们这帮蠢货,要怨就怨你自己无能,连看人都不会看,你自己不要的,你烂死在这里吧,你会在这里烂死,谁叫你不慈,谁叫你蠢呢。

    对,你蠢,所以看不到我。他的手指修白得像玉一样,一站起来就是一个微微得意的笑,意气风发,他在跑,在跳,头发在太阳底下发黄。和她没一点关系。

    怎么就不把我生的好看一点,聪明一点呢,父亲啊,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呢。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唐见青,我恨你,所有人里面,我最恨你。我是真的恨你啊,恨到现在都心痛。

    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呢?

    他喊到:“阮总,到了。”

    阮总,阮珍,身家上亿的阮总,衣着光鲜万众瞩目的阮总,阮珍,阮总。阮珍,阮总,没有有父母的女儿,阮珍,你不要连累你阿姨。

    她早就成功了,阮总和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会烂死在这里。

    我才不要回头。

    你是好大学,好专业,真真好前途。

    阮总,阮珍有什么前途呢? 蠢妇误了她,屁都没管过,硬要乱填志愿,差点害了她一世。阮珍啊,你八字不好。明明占尽了便宜,还要卖乖。

    张狂,她是真的张狂,指着长辈鼻子骂无能的张狂。可她的张狂有资本。

    你晓不晓得我的第一桶金,我十倍杠杆做了石油。要是输了我就只有去跳楼了,天台的风哗哗地吹,要是输了我就活不成了。

    赌徒,我就是个赌徒,我敢拿我的命去赌,有什么不敢的呢,我父亲在二十年前早就把我的命输了去。我早就没有了命。

    我早就没有了命,我不是个活人,谁都看不见我,谁都容不下我,我怕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条命。我不是你,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东西。

    她看着他,说出了一句隐藏了很久的话。

    “我真的很讨厌你。”

    唐见青错愕地看着她。

    她不说话,又是沉默,一整个世界的沉默都汇聚在那双眼睛里,一双惊慌沉默的眼。

    她最后的结果怕是连她父亲都不如。

    她上了楼,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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