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房间没有终点,而我躺在同样白的床上,我一直躺在这张床上,或者说,我在与这个房间共生。
和外界的唯一联系是那扇过大的窗户,它清澈明亮。冬天时,能透过它看见初升的太阳,薄凉的光照在我的脸上,就像是沉寂在海底的鲸鱼,搅起海底的涟漪。
窗台上摆着两盆花,一盆是绿萝,一盆是黑心菊。
绿萝偶尔会抖动着它的叶子,舒展它的藤蔓,缓慢地延伸,带着轻微的窸窣声,攀附着洁白的墙壁,笼罩着整个屋子,最后将我细密地包裹起来,只在脸部留出缝隙,以供我呼吸。
我想这个场面在外人看来一定很好笑。
绿色虫茧被吊在屋中间,数条藤蔓支撑着它,诡谲恐怖,但虫茧的首部却露出一张属于人的脸。
我笑出了声,那绿萝似乎被我的笑声激怒,开始疯狂地颤动自己的叶子,如同妈妈快速扇动的眼睫毛,绿萝枝叶交汇的地方流出晶莹的水滴。
我有些懊悔,我不应该惹它哭的,但我想我应该说明,我没有在嘲笑它。
那通黄的黑心菊也在变大,它绽放在我的眼前,棕黑色花蕊直直地盯着我,金色花瓣如同神圣的光环。
绿萝似乎发现了黑心菊的视线,于是将我拢得更紧,留给我的缝隙被掩盖,窒息感爬满我的身体。
说实话,这种感觉令人痴迷,我不止一次摁住我的颈动脉,那时候我凸出在外的红眼睛一定特别好笑。
我的心跳在加快,深绿色幕布变成深渊,我依然能够感受到黑心菊的凝视,它似乎想要用它的金色花瓣扯开坚韧的藤蔓,我听见它花瓣摇摆的声音,它似乎很焦躁,又很悲伤。
“妈妈……”
我听见我的声音。
它干燥、沙哑、冷硬,不是沙漠,是干涸的湖盆。
“妈妈!”
我听见我的尖叫。
一双手紧握着我的,她的手温暖粗糙,向外拽着我。我听见她在呼唤我,我终于听见了除我自己以外的声音。
她狠狠拽开我的手,我的呼吸再次通畅,我本能地大口呼吸氧气,导致嗓子有些痒,我用力咳嗽,要把嗓子眼咳出来的那种用力咳嗽。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妈妈黑棕色的瞳孔,和她眼睛中盛满的泪水。
“■里,”她握着我的手,反复摩挲,“你吓死我了。”
“妈妈。”我安慰她,用最笨拙的方式,“我想出去。”
是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而“出去”便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妈妈对我想要“出去”这件事,向来表现得很恐慌。
妈妈快速地扇动眼睫毛,之后垂下眼睛,看向我的白床单:“■里,以后再说。”
“……”
不是我故意要沉默,只是我的眼皮实在有些沉,我想睡觉。
妈妈大概以为我在伤心,她看向窗外,又朝我微笑,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明天是你的生日,妈妈会送你一个惊喜的。”
我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