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四四方方的小农田里不见丝毫生气，干涸龟裂的大地并没有被徐徐吹拂的清风沁润，举目远眺，入目的只有荒凉，用满目疮痍这四个字来形容这片土地都不为过。
突兀的，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踩着一双满是灰尘的草鞋，熟练的拨开面前枯萎的灌木枝桠，伴随着手中“吱吱呀呀”的声响，她来到了这片农田里，黑白分明的瞳仁审视般地打量着这片称不上是农田的农田，眼眸没有丝毫波动，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快步走向一角，放下背篓，拿出一支比她手还要大上三分的木柄铁铲，蹲下，挖掘，拨开灰蒙蒙的土层，须臾之间，土层之下便出现了一颗圆嘟嘟的小伞菇，两只小手伸进黄土之中摸索，然后顺着根茎利落拔下，用粗糙的掌心拍了拍伞菇上多余的土壤之后，便将其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背篓里。
接着便是挪动位置，不断而又迅速地重复着上述动作……
许挽春掂了掂背后的背篓，感受着它的重量，眉毛轻蹙，稚嫩的脸庞上浮现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忧愁。
这两年以来星沽大陆的荒漠化越来越严重了，以往再不济，田里的农作物总能收获十之二三，可如今整片田地都已荒废，只能祈祷上天庇佑可以让她在这里能挖一些依靠之前农物枯萎腐烂养料而生野菇。
但她也明白，过不了多久怕是连着唯一的野菇都长不出来了……正当她思索还能去哪里找点粮食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春儿！”
许挽春听到声音的那一刹，脸上那少年老成的严肃尽数消融，眉眼弯弯，留出两排皓齿，唯有此刻才让人能感受到这个年龄段的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
“祖父！”
稚嫩的嗓音带着些许干哑但这却无法掩盖其中浓浓的亲昵之情。
头发花白的老人张开怀抱，稳稳地接住了飞奔而来的稚童，饱经风霜的面孔上满是慈祥。
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慈爱地抚摸着许挽春的头顶，浑浊苍老的眼睛里不禁透露出心疼怜爱的光芒。
“春儿，累了一天了吧，快回家休息会吧。”说着便要接过她背上的竹篓。
许挽春灵活一躲，顺势揽住老人枯瘦如柴的胳膊，缓缓往前走。
“祖父，春儿不累！春儿今天摘了好多菇子呢！我们今晚有野菇汤喝啦！”
她转头对着老人璨然一笑，好似一点不觉得辛苦，亮晶晶的眼睛仿佛盛满了星光，脸上全是甜滋滋的幸福。
老人怔怔的望着她闪亮漂亮的瞳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前走。在许挽春看不到的地方，是老人微红的眼眶。
一间茅草屋，一张缺了一角的木桌，两张硬邦邦的木板床，这就是许挽春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此刻祖孙两坐在桌前，主食是一盆清淡的野菇汤，边上的盘子里还零零散散有一些洗干净的野果野菜。许挽春正在帮祖父舀汤，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跃。
“本来以为田里的稻谷都枯完了，结果我不灰心，试着去挖了两下，哎嘿！谁能想到，底下居然长出了菇子！我看着还不少呢！我打算明天再去挖些来！”
老人看着她将盆里本就不多的野菇几乎全装进了自己的碗中，心里一阵阵钝钝的痛。
“祖父？”许挽春见祖父没有回应自己，轻轻喊了一声。
“从这向南数千公里，有一座大山，称为祈明山，据说那是修仙界著名门派的修行之地……”
“山？”
她放下碗筷，看向窗外。
“可是南面并没有山啊。”
虽说许挽春未曾去过数百里之外，但既然是仙山，那必定巍峨壮观，可她在此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看到过山川河流。
“既是修仙之地，自不是我等肉眼凡胎能够窥探的。”
老人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推向少女。
“我少时救过一位祈明山弟子，他曾许诺，若我日后有难，可携这块玉牌前往祈明山，他必会报答当日救命之恩……”
许挽春接过这块玉牌，只见它洁白无瑕，入手升温，饶是她这种不会分辨玉石的门外汉也能一眼看出此物的珍贵。
“祖父是打算去往祁明山吗？那我们何时出发？”
少女纯真的双眼疑惑地望向老人。
如今大陆动荡，万物飘零，他们祖孙二人在这样的世道下不过是苟延残喘，日后只怕是越来越难以生存。
“今晚便出发吧。”
老人抬眼看她，十岁的孩子因为长期严重的营养不良而异常瘦小。
他狠狠地压抑住内心的不舍，缓缓摇头道“但并非是我们，而是你。”
许挽春脸上的欣喜才维持了几秒，便立马消散，“那祖父呢！”少女的声音因焦急而变得异常尖锐。
“且不说路途遥远，崎岖难行，祈明山附近说不定还会有异禽猛兽，妖魔精怪，你独自前去，怕都是九死一生，更遑论带上我这把老骨头！”老人微微皱眉，神情严肃。
“我不去！”
少女大声回答，脸颊微红，眼眶湿润。
这是许挽春第一次忤逆祖父，从前不管是看书习字，还是舞刀弄剑，不论酷暑严冬，不论多苦多累，只要是祖父让她做的事，她件件都做得漂亮。
“春儿……”
老人明白这个孙女是怕自己孤身一人难以生存，心里淌过一阵暖流，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祖父不是让你抛弃我，祖父是希望你可以拜入仙门”老人看着少女，继续循循善诱。
“如今世间灵气稀薄，万物皆艰难，唯有仙人能修行聚灵，祖父不要求你得道飞升，只要你能拜入那祈明山，哪怕是当个外门弟子，每月也是有灵石可拿的，灵石有灵力，你每月寄给祖父一点，那庄稼作物有灵力供给，也能长起来了，只有这样，你我才能在这世道下好好地活下去……”
“真的吗？”
少女抽噎着，声音闷闷的，直直地盯着老人，生怕老人是故意唬着自己离开。
老人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是真的春儿，祖父绝不会骗你。”
得到了祖父的肯定，少女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田里的野菇还能再吃两月，平日里摘野果野菜的地方，我也都记下来了……祖父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故作老成地嘱咐着老人。
“我一定好好努力！努力赢得仙人的青睐！然后拿好多好多灵石回来！到时候种好多好多稻谷！养好多好多的鸡！天天都能吃的饱饱的”
孩子的眼泪的来的快去得也快，许挽春立马就兴奋了起来，幻想自己以后和祖父的美好生活，“院子里还要种很多很多花！就像小时候那样！”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老人也被感染的想起了当初世间灵力丰盛，生活美满的时光。
后来少女央求着老人说了好多好多关于仙家的事，最后在满满的兴奋与期待中熟睡了。
老人怜惜的抚摸着少女的头顶，轻声呢喃，“春儿……你不该……也不能被围困在这小小的村庄之中……”
一滴泪顺着苍老的面孔无声落下，显得落魄而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