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宦高飞?”

    这名字谷山隐约觉着在哪听过几回,认真想了想,隐约记得是师兄弟们曾在闲话家常时提到过,只可惜自己在这种时候往往只顾着打瞌睡,压根没留心听别人的话。

    这一知半解、不上不下的,勾得人心里发痒,他此刻倒是挺想冲进房舱把人掀起来问个清楚。

    只可惜能回答他的那人现在犹如一条被晒干的鲊鱼,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谷山心里发苦:早知道就在港口把话问清楚了再把人带上船——

    邬蓉蓉怀疑自己大概是遭了天谴,在道观使坏、又瞒骗亲属,老天爷终于看不过眼,决定狠狠惩罚她——

    她小时候也曾随爹娘出游,此次并不是第一回坐船,她在决定要去莲河城后自己曾设想了万般磨难,但偏偏没想到自己会晕船。

    想来大约因身子比小时候要虚弱得多。她在港口好不容易说服谷山上船,出海后刚给他报了个名字,正打算故弄玄虚糊弄他,便觉得天旋地转,又是泛酸又是作呕的。到了晚上更是吐得死去活来,无力应付任何人。

    她好不容易熬到出船第二天,浪花凶狠,海浪啪啪打在船板上,她却感觉是自己在被扇耳光,突然听得敲门声,是谷山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手里捧着一小碗船食。

    她胃里一直在翻江倒海,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早就吐得一干二净,此时又饿又难受,于是勉力支起身子看向他手里的碗。

    谷山看她有反应,赶紧问:“咸螺肉煨豆腐,怎么样,可有胃口?”

    还不等他把手上青花碗递过来,鼻里吸进一阵腥膻味,恶心再度阵阵上涌,她险些又吐出来,赶紧摆手驱赶。

    “臭死了——拿走拿走——”

    谷山一震,赶紧捧着碗逃出去。过了一刻钟,又端着个小壶进来。

    “有好心船客给了我一壶陈年雪曲酒,既然姑娘您都这样了,要不干脆醉倒一了百了,来,试试——”

    邬蓉蓉转身侧在床上背对着他,直翻白眼:这人安得什么心,是嫌本姑娘死的不够早么?

    她自从上船起便一粒米也没进过肚子,现下只剩一口气吊着。

    谷山终于想起自己包袱里的馍馍,便掏出来试试反应,没想到她倒抓着馍馍狼吞虎咽,于是又赶紧跑出去倒了壶茶,送进来给她就着吃。

    邬蓉蓉一边吃一边悄悄在心里忏悔,还记得当时在星虚观,临行前谷山跑着去斋堂把馍馍装走,她在心里很是不屑一顾,没想到如今一把回马枪射中自己,早知道便让他多拿几个。

    从云州城到莲河城三天运程,她便在船上整整躺足三天,在她开始认真考虑给腾云阁留下封遗书时,船终于缓缓驶进目的地港口。

    谷山迎着旁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几乎是连拖带抗地把邬蓉蓉送进客栈。

    *

    “四——五——”

    谷山掰着手指头数数,自邬蓉蓉下船,说要在客栈里修养,一呆便是两个日夜。算上水运三天路程,距离他们离开星虚观已有五日。

    他叹了口气:他离开前曾向师尊允诺会在十日内回去复命,照这么来看,悬了。

    便找来纸笔,细细写了封信把情况道明,寄回星虚观。又算算时间,待信件寄到师尊手上,正好是应允的十日之期。

    自客栈落脚后,邬蓉蓉在房间里修养,他闲来无事曾出去打听过宦高飞此人。

    一开始如临大敌,想方设法与人套近乎,就想套出点此人的消息,却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简单多了。

    宦高飞此人就像是莲河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刚把名字说出口,人们便滔滔不绝、把他是何人、犯过何事,甚至家中住址、家庭关系,讲故事一般绘声绘色地都同他讲了。

    这天,他坚持要坐在邬蓉蓉房里陪她吃饭,自己手里捧着个素菜包子,每吃两口便叹一次气。

    邬蓉蓉本想装作不知道,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扒饭,但一顿饭吃得不知咸淡,终于忍无可忍,还是问他:“你究竟怎么了?”

    谷山幽幽道:“姑娘,您骗得我可惨——本以为您是来莲河城寻故友,没想到却是来寻仇。”

    邬蓉蓉一惊,便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他把包子放在一边,又叹了口气,“宦高飞既已伏法,家中也只剩孤儿寡母的,冤冤相报何时了,您可千万别冲动——”

    邬蓉蓉没想到谷山会对此事如此上心,竟已把宦高飞的事打听清楚了。

    他,便是三年前杀害邬家满门的凶手。

    本来邬蓉蓉没想着让谷山知道,只打算把他当做普通镖师,放在身旁当个知根知底的护卫,事情让她自己自行解决,待结果后随意编个理由便可打发他。

    现在被他捅破窗户纸,又觉得有些麻烦,顿了顿,想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我此次来其实是为镇魂钉而来的,谷道长和陶溪道长都曾说过钉子还藏在某处,我思来想去,指不定就在他自己家中。他人是死了,妻儿不是还在吗?”

    谷山盯着她看,这个可能性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说邬蓉蓉此次来莲河城便是单纯为了镇魂钉,他可不信。

    他重新抓起桌上包子咬了一大口,“那照您说的,若是钉子在他妻儿手里,您又作何打算?”

    “这个——”她可没想这么远——

    “道长,你手中有没有些,烧一烧便能把妖物吸过来的符箓?”

    谷山:“......”

    当天,邬蓉蓉穿上在云州城买的普通衣裙,借了陶溪的姓,化名“陶蓉”,便拉着谷山在客栈大堂吃饭。

    说是吃饭,实际上有意无意地与客栈小二套话。

    邬家的案子,是大案,轰动京师,作为这宗惊天大案的凶徒,这三年来宦高飞一直是城中各人讨论的话题。

    自他伏法,身后的遗孀妻儿也经受着城里人的议论纷纷。

    谷山对此颇有疑惑,问道:“宦高飞犯此大案,家人日后必定世代遭人指指点点,但既然他人已伏法,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为何不举家迁居,图个日子清静,却选择继续留在此地?”

    小二摇摇头,解释:“客官这就有所不知,凶徒儿子自小患有癫痫,虽说依托遗产可生活无忧,但那幼儿三天两头发病,只有城西窦医馆医术高明,能制住此病。”

    邬蓉蓉眼里突然发出异样光芒:“窦医馆里的是何人?”

    小二语气颇为骄傲:“若说莲河城里什么最值得一赞,唯有窦医。窦医世代是城里名医,连京师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疑病,也常常驭人来请。”

    *

    不容谷山抗议,邬蓉蓉不管不顾,又兴冲冲往窦医馆去,刚走进门,药柜内一个女子指着他们“咦”了一声。

    “你们是——诶,道长!”

    女子身穿粉色衣裙,腰间挂个小荷包,手腕不似寻常女子佩戴金银玉镯,却绑着个小铃铛,铃铛随着女子的动作叮铃作响,好生趣致。

    谷山也把女子认了出来,抱手示意:“哎呀,豆豆姑娘好呀——”

    见邬蓉蓉莫名,他又朝着二人解释道:“便是豆豆姑娘在船上赠出的雪曲酒,邬姑娘晕船没喝上,贫道倒是享嘴福了。”

    说罢,又猛然醒起:“原来豆豆姑娘姓窦,贫道还以为豆豆是昵称,是贫道失礼了。”

    窦姑娘掩嘴一笑:“道长没误会,豆豆正是昵称,小女子全名窦宜,自觉着不好听,便取了小名豆豆。”

    邬蓉蓉微屈身施礼:“陶蓉见过窦姑娘。”

    见窦宜回礼,她又问:“今日在酒馆听得窦医馆盛名,竟是窦姑娘家的?”

    窦宜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这医馆是我家世代相袭,现在主要是两位舅舅在打理,大舅舅医术了得,城里人大多数夸赞的便是他,二舅舅性子调皮捣蛋,现在正跟在大舅身旁习医。陶姑娘和道长前来,可是问诊?”

    谷山正思索着寻个什么理由,却听见邬蓉蓉在旁边信口开河:“我替谷大哥寻工作来了——”

    谷山愕然,转头见她一脸娇羞,与平日里的样子截然不同。

    窦宜惊讶道:“寻工作?道长...这是何故?”

    “说来望窦姑娘不要见笑。”她回头朝谷山嫣然一笑:“我与谷大哥乃是私奔而来。谷大哥师门严厉,不准他还俗与我成亲。我俩决意生死相随,便双宿双飞,连夜逃到莲河城来。又听闻窦医馆盛名,谷大哥正好略懂医术,便决定来此投奔。”

    谷山:“......”

    窦宜看看二人,心下讶然,脸上还得装得若无其事,略微沉吟,应她:“那——我待大舅回来,替谷大哥问问?”

    邬蓉蓉抓着窦宜的手,泪眼盈盈,道:“窦姑娘果然善心,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待得二人从医馆出来,谷山哭笑不得,压低声音道:“邬姑娘,您这是要我谷山身败名裂啊——”

    邬蓉蓉又恢复原来那般嘚瑟神色,忍住笑意,安慰他:“放心吧,谷道长,待我俩离开,这莲河城谁还记得我们两个。待我俩回到云州城,我自会向众人说明一切,你的名声,败不了!”

    两人循着道路从医馆往客栈走,路上正好有轿夫抬着一顶小轿慢悠悠经过,微风掠过,小轿一边帘子被吹起,里头显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里头一名身穿素色衣服的妇女,瘦骨嶙峋,脸色忧郁,她虽慈爱地看着怀中小儿,但眸色却忧郁落寞。

    稚童身穿华服,能看出来被细心照料,却病病恹恹,有气无力朝着小窗往外看。

    不经意间,邬蓉蓉与稚童对视,她心中有所感,竟移不开视线。

    直至小轿缓缓越过,她却仍是忍不住转头,紧紧盯着看,就这样目送着越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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