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同桌

    “哼”,张之扬高傲的看了眼仍坐着的少年,不屑一顾道:“我张家的学堂,岂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他的小厮此时咳了一声,凑近小声提醒道:“公子,他也姓张,的确是咱们府上的旁支。”

    张之扬眼神微挪,想要找补,又听得小厮道:“住在九流巷的那支。”

    他听罢打量了两眼,眸中流露出鄙夷之色,复又大声道:“就算是我张氏族人,住九流巷的人,哪能出的起这学堂束脩?”

    “该不会”,他的目光落在沈令言那张气得牙痒痒的脸上,故意道:“是从哪偷来的吧?”

    “你不许这么说他,束脩是他堂堂正正赚来的”,沈令言护在身前,被张之扬一番话气得小脸发白。

    张之扬:“堂堂正正?”

    “我看这里最不干不净的人就是他。”

    '张驰'提起案旁沈令言的书囊,修长的指尖抵在囊口束带上,淡淡开口:“不干不净的人在说谁?”

    嗓音低哑温和。

    “当然是你。”张之扬应道。

    沈令言“喔”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才是那不干不净的人啊。”

    惹得一旁看热闹的学子低声笑了起来。

    “你”,张之扬气得一张脸憋的通红,听到奚笑声,又凶着一双眸子往四周看戏的人看去,那些学子忽而都闭紧了嘴,有些忍不住的仍低下头偷笑。

    他微扬下巴,指使着自己的小厮:“你替我把他打出去,我们张家的学堂可不欢迎不三不四的人。”

    小厮们逼近两步,沈令言挡在身前,不退半步,颤着眼皮道:“张之扬,你说不过便用强,你欺人太甚。”

    “怎么?我就要赶他,我就要。”张之扬凑上来,逼近沈令言。

    “小言”,忽听得沈律肃声喊道,只见他立在帘前,两眼发出锐利的眸光,“进去作画。”

    张之扬听到这话,微挑起眉,有些嚣张得意。

    “阿爹”,沈令言跺着脚叫道。

    沈律沉默的看着她,但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去”,身后少年轻撩眼皮,轻声道:“我应付的过来。”

    又将已经收好的书囊递给她。

    沈令言接过书囊,不情不愿的揭开帘子,回到自己的书案前。

    张之扬见沈律似是站在自己这头,愈发得意,于是又叫嚣起来,“愣着干嘛,给我把他打出去。”

    小厮们还未涌上去,便听到沈律重声道:“非我学堂学子,出去候着,勿在此处扰乱我学堂秩序,否则”

    那锐利似剑芒的目光落在张之扬身上,“你也一道出去。”

    那几个小厮看了一眼沈律,又看回张之扬。

    张之扬一愣,眼神飘忽,忖思了一番。

    夫子平时虽不大管他与沈令言的扯嘴皮子,但若真惹怒了夫子,少不得同阿兄告状,到时又是换了几下毒打。

    他脸上浮上一丝难看,挥挥手:“你们先出去。”

    小厮们刚退开两步,又听得张之扬轻喊了一声“等等,你过来”。

    只见张之扬附在小厮耳旁说悄悄话,目光仍落在'张驰'身上,眉尾扬起。

    '张驰'只轻轻朝沈律拘了一礼,并未理会张之扬的目光,坐在了席位上,拿出一本书翻看,仿佛与己无关。

    小厮听了张之扬的密谋,得令而出。

    张之扬垂下眸子,也坐回了自己席位。

    一切消弭于平静。

    沈律令众学子拿出诗经,选了其中几篇讲解其意。

    张之扬愈听,只觉得眼皮子耷拉,不禁趴在案上眯了过去,手中的书挡在额前避开了夫子的视线。

    忽而他身子一顿,手中的书落了下去,“啪”的一声,把他惊醒了。

    他抬起头,看见夫子望着他一脸无奈,又继续说着天书,而旁的学子纷纷看了他一眼,躲在书后笑笑。

    连一帘之隔的沈令言也回过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往后看去,定是落在末尾那席的人身上。

    他扬起下巴,起身走到案前,故意挡住了沈令言的视线,沈令言瞋了一眼,回过头去。

    他捡起起掉下的书,又打开遮在面前。头却也往后头转去,目光也落在末尾那人身上。

    却见末尾席位的那人仍翻着书,眼皮都未抬半下,脸色苍白,好似鬼物。

    不过,他虚起眼睛一看

    那不是诗经!

    他的目光落在那人骨节分明的食指挡住的封页,明明是四个字。

    装什么正人君子!

    将沈令言都给骗了。

    他心里冷哼一声。

    “夫子”,他高声打断,惹得沈律和一众学子又看向他。

    “何事?”沈律蹙起眉头。

    “他”,张之扬手一指,指向了末尾'张驰',“未听夫子讲课,在看旁的杂书。”

    学子们听见这话,又都轻声笑了起来。

    沈令言在里间画画,也撇撇嘴,只觉得恶人先告状,只不过她倒未回头理会,只出笔更有力道些。

    '张驰'抬起眸子,将书放下,与沈律对视一眼,起身缓缓道:“今日夫子所说,我都听进了,且我还新学了一首,不如我现背给夫子听,请夫子指点。”

    沈律轻点下颌,示意他继续。

    倒是张之扬听了这话,又狐疑的看过去,眼神里反而露出了一点怯意。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

    只听得众学子忽忍不住大笑起来,目光落在张之扬身上很是刺眼。

    张之眼不解'张驰'所说之意,但也明白那道道满含嘲笑的目光,定是'张驰'在奚落他。

    他跟着念了一段,细读之下,才意识到“鼠”、“无仪”。

    好啊,这是在嘲讽他无礼义廉耻,连老鼠也比不过。

    他气得牙痒痒,却半点字都说不出口。

    沈律听了,点点头,让张驰坐下。他看了眼羞愧难当的张之扬,也未再多加解释,只又将打断的捡起继续说了下去。

    沈令言处在内室,手中笔画未停,唇角弯起,虽说她尚未跟阿爹念诗经,可她也知长仪哥哥所说之意。

    哼,张之扬今日也是吃了瘪。

    她手一顿,笔下的海棠花落成,栩栩如生。

    她等沈律歇口气时,轻喊了一声“阿爹”。

    沈律拂帘进来,见她眸子如星亮,指着身后的画卷,“阿爹,请过目。”

    他一眼看过去,倒是吃了一惊。

    如今将至午时,沈令言便将画作出来,往日总要作到下学时,有时若难画,还会连累他到月出。

    况且,他今日看画,的确笔力有所长进,画出来的比往日更佳。许是春日里常见海棠的缘故。

    他掩去这一丝惊讶,“嗯”的低沉一声,“有长进,不错。”

    “那阿爹”,少女挽上他的袖子,“我是不是可以去席间听您讲课?”

    日头如今是从西边出来了。

    沈律打量了一眼沈令言,见她眸子清澈,所说不假。

    沈令言见他迟迟不应,又唇角微微撅起:“阿爹答应过我的,我若作完画,阿爹允我做想做的事。”

    “我今日想听阿爹讲课。”

    沈律哪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不过跟着听听也可,便沉声道:“可以,只不过不许扰乱我堂间秩序,你可做的到?”

    “女儿做的到。”

    沈令言唇角微翘的应道,将书囊提起来,跟着沈律出来,径自便坐到了'张驰'旁边的空席处。

    好巧不巧,正是张之扬身后的那张书案。

    张之扬跟着沈令言的身影一直落在了最后,“你来这做什么?”

    沈令言拿出书囊里的书,阿爹准备好的诗经,晃了晃,“读书。”

    她露出狡黠的目光,嘴角上扬:“我阿爹说的好,我也要多听听。不然像某些人'无仪'可就不好了。”

    “你”,张之扬磨牙切齿,头一转,背转了身,将那本最讨厌的书拿起来哗啦啦的翻。

    沈令言嘴角弯起,朝旁边的人影看去,只见他落在日光下有着淡淡的柔光,握着书卷的手指修长。

    那身影忽而一顿,轻撩眼皮看向她,淡淡嗓音发自喉间:“你的画做完了?”

    她一愣,点点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做完了。”

    “今日作的什么?”

    “海棠花”

    他闻言,收回目光,落在了眼前的书页上,未再出声。

    沈令言也未再说,也拿起书看起来。

    至下午放学时,沈律看了眼坐在后席收拾书囊的沈令言。

    这一天她很乖觉,坐在'张驰'旁边像收性了般。往日和张之扬吵吵闹闹,吵得他头疼,如今'张驰'来了,张之扬说不过也静了,她也静了。

    一下午倒是过得很快。

    众学子散学离去,他也要同沈令言归家,这时只见沈令言慢吞吞挪过来,对他道:

    “阿爹,我想去西街买梅花饼子,你让阿嬷来接我好不好?”

    沈律的目光落在了已空荡荡的桌案上,又透过窗落到正缓步出学堂的瘦长身影上。

    “当真?”

    “千真万确。”沈令言撒娇道:“阿爹,我今日这般努力,你就允了我好不好?”

    “不可以在外同人吵闹。”

    “绝不”,沈令言信誓旦旦。

    “去吧”

    “谢谢阿爹”,沈令言背起书囊,便往学堂外三步两步跳着追了出去。

    “长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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