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瑶握紧长剑，缓缓站立起来。

    雷光中凝聚出越遮的虚影，声音尖锐：

    “姐姐，为何非得是我死呢？”

    “不如...你代我去死吧？”

    即便刚刚被雷劫所伤，她仍然忍痛站立起来，目光淡淡地看向眼前的越遮：

    “阿遮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雷影里发出刺耳的笑声：

    “可我偏就这么想——”

    “我每日每夜，都在盼着你死。”

    电光闪烁间，幻影的面容愈发狰狞：

    “只要你死了...”

    “我就不必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

    “东境之主的位子，也该轮到我坐了。”

    越瑶冷笑：“东境从不会臣服于凡人之躯，你拿什么服众？”

    “看啊！”雷影骤然暴怒。

    “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我！”

    “你看不起我生下来是个凡胎，而非和你们一样的仙骨。”

    “但就算这样，父亲永远把心思花在我的身上，没有人真正关心你。”

    “别人讨好你，巴结你，是因为你是东境之主的继承人，从来不是因为你本身！”

    “承认吧，你嫉妒父亲更疼爱我，你嫉妒众人更关心我！”

    雷光开始扭曲，幻影又化作她身边侍女的模样，窃窃私语如毒蛇吐信，一点点地吞噬越瑶的心智：

    “小姐怎么总被罚？连累我们也得守在祠堂，真是晦气。”

    “整日冷着脸，话也不说半句，端着架子给谁看？”

    “是啊，谁会喜欢她啊，看着那张脸就觉得心烦，难怪家主总是罚她。”

    还没完，紧接着那雷光又凝聚成她父亲的模样。

    “越瑶，你太令我失望了。”

    “你承担了东境的责任，一定要事事都做好，不然你如何服众？”

    一道又一道雷影从黑暗中爬出，化作无数熟悉的面孔，层层叠叠将她包围。

    低语、讥笑、怨怼......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啃噬着她的耳膜。

    越瑶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那些话语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

    “住口——”

    她猛地挥剑，剑气横扫，将最近凝聚而成的几道雷影斩碎。

    但那些碎片很快又在雷光中重组，笑得愈发狰狞。

    “越瑶，你斩得断雷霆，斩得断人心吗？”幻影的声音忽远忽近，“这些念头，本就藏在每个人的心底。难道你就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真实看法吗？”

    “别人眼中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

    又一道闪电劈落，越瑶的视野被刺目的白光淹没。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年幼的自己跪在祠堂，身后是侍女们窃窃私语的剪影；看见父亲牵着弟弟的手从她面前经过，连目光都未曾停留；看见宴席上众人举杯逢迎，眼底却藏着轻蔑。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早已结痂的伤口。

    雷影见到越瑶的心境开始动摇之后，它的声音化作缠绵低语，如情人般在越瑶耳畔呢喃：

    “越瑶......你恨他们，恨这个将你当作棋子的世间。你嫉妒所有人，更是嫉妒那些活得恣意的人，你根本不配执掌东境，更无力护佑你的子民。”

    “越瑶，放弃吧。”

    越瑶的眸光渐渐涣散，意识如同坠入深海。

    难道，她真是这般弱小且不堪吗？

    她这短暂的一生，就仅仅只是笑话吗？

    就在那雷电缓缓地包裹住越瑶全身的时候。

    “啊！”那雷影突然被什么东西穿透，嘶吼了一声。

    越瑶看见。

    一道青翠藤蔓自雷光中而出，碧色枝叶间托着一枚莹润留影石。

    她伸手，留影石便落入掌心。

    而她另一只手握住剑柄的手微垂，在雷光中折射出泠泠清辉。

    在看完留影石的画面后，她轻声道：

    “原来是这样吗？”

    一切只是她敬重的父亲为她做的一场局。

    雷影仿佛能窥见她的内心。

    “你瞧，你父亲对你的所谓的督促，不过是处心积虑想要夺走你的一切，将你取而代之的幌子。”

    “你软弱、嫉妒，不甘，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你不该活着。”

    越瑶闭眼，举剑。

    剑身嗡鸣，雷霆缠绕其上，竟被她生生引为己用。

    “你错了。”

    她抬眸，对着空气，声音清冷如霜：

    “我的软弱，我的嫉妒，我的不甘——这些阴暗面，我从未否认，也从未觉得这些不好。”

    剑光暴涨，雷霆万钧。

    她迎着漫天雷光跃起，剑势如虹：

    “但正是这些不完美，才让我更明白我要守护什么。”

    “我要守护我爱的人。”

    “守护爱我的人。”

    “更要守护我自己的本心。”

    最后一剑斩落时，天地寂静。

    雷云散尽处，越瑶单膝跪地，以剑支身。她的衣袍破碎，嘴角溢血，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所有的软弱与彷徨，都化作了剑锋上那一抹不灭的星光。

    一念，入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