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隐隐约约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她还生活在那个小县城，哥哥捂着他的耳朵躲进衣柜里，外面尽是物品破碎的声音，震动之大让她感觉地上有一道裂缝，横冲直撞的将衣柜劈开……

    “盼盼不怕，有哥在。”

    市医院病床前。

    女人身形瘦弱但却很有精气神，能看出来好似画了一个淡妆，看起来远比真实年龄要年轻。她手里转动着小刀正在削着梨子，余光中好像看到病床上的人动了一下。

    “盼盼？”女人用手帕轻轻抹掉了顾盼之额头上的虚汗，感觉孩子不太对劲，心里慌了一下，刚要按下病床旁的呼叫按钮手就被人一把抓住，

    “别走！”病床上的女孩忽的睁眼。

    女人声音有些颤抖：“盼盼，妈妈在呢。”

    顾盼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喊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医院病床上，只知道她的那声别走是对着梦里的人喊出声的，至于梦里的人为什么要走……她自己也不清楚。

    回过神来她才想起现在最应该搞清楚的是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妈，我这是……”

    医院的消毒水是她最不喜欢的味道，这屋子又朝着阴面，一点阳光也进不来，就像是笼中鸟，还是见不得阳光的那种。

    顾云笙哽咽着道：“妈刚把你送到考场门口，有辆出租车……”

    顾盼之没心思听，但是还是等她说完了话，知道自己上午考试的时候出了车祸，索性并不严重。

    “所以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顾盼之捶了捶自己的腿，倒也能感觉到痛觉，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话思考，感觉脑子也没什么大问题。

    顾云笙顿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最严重的是轻微脑震荡，其他方面倒是没什么……只是高考已经结束了。”

    “没关系，复读就好了。”顾盼之盯着病房里的钟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话。

    “那妈这两天就去育明给你办复读手续，可惜咱们这边只有私立才能复读，但是育明的资源还是蛮好的。”女人听到女儿丝毫没有压力的说复读高兴坏了，“你就好好养伤，虽然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但是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

    顾盼之盯着时钟的分针，在分针与秒针重合之际看向了顾云笙。

    “我想回老家念。”

    “啊？回老家？”

    “嗯，金城。”

    初夏。

    距离顾盼之最后一次CT检查已经过去了两周，检查颅内无异常以后就一直在卧床休养。第二天就是高考查成绩的日子了，但顾盼之并不在乎，毕竟自己也没考完，到时候刷刷朋友圈，看看那群同学的热闹就好了。顾云笙熬了一锅养生汤正在盛给顾盼之，“盼盼啊，汤好了，过来吃饭呀。”

    顾盼之没回话，静静地走到餐桌前拨弄着汤匙，抬眼看了一下电子表上的日期，6月22日。

    “妈我明天就回去了。”

    顾云笙顿了一下，“我还没跟你爸说日期……”

    在顾盼之11岁的时候，顾云笙和季城就离婚了，矛盾有很多，工作、性格、甚至吃饭的味道，总之什么都可以吵起来。两个单独出来非常冷静的人和在一起竟然没有一件顺心的事，顾盼之11岁的时候就想不通，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在一起，现在仍旧想不通。

    “没事的妈，我给爸发了短信，明天他会接我的。”顾盼之小口的喝着汤，还是以前的口味，她最喜欢喝汤了。

    晚上睡觉前她想了好久，其实想回老家高考的话是脱口而出，毕竟即使在这里也是换了一个高中，大概率也碰不到以前那些讨厌的同学。是因为受不了原来的学校还是因为那个梦？顾盼之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子已经被长腿掀了起来挎着夹住。

    他……还好吗？

    金城到底还是在北方，下了高铁以后顾盼之就感受到来自南方的水汽已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清爽的风，跟小时候一样。她摸索着找到了客运站，还好就在高铁站附近。

    自打爸妈离婚后我就一直跟着妈妈，和爸爸已经七年没见过面了，电话虽然有，但是的确不怎么联系。

    思来想去还是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喂爸，我现在上客车了，这个车大概要做多久呀？”顾盼之询问了一下时间应声说了句好以后便睡死过去。破地方赶上修路，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硬是拖到三个小时，索性定了个闹钟搂紧书包直接睡过去了。

    到金城已经快九点了，季城还是老样子，戴着他的圆框眼镜，看见女儿笑眯眯的接过行李嘘寒问暖。其实爸妈都很好，只是不合适吧，顾盼之回答了几句后撇了撇嘴。

    坐在车上的时候季城也没说太多，顶多就是问了问身体状况，毕竟来这边复读就是因为出了车祸。快到家里时季城简单介绍了一下乔颖，他重组家庭后的伴侣。“喊她乔姨就可以，你爱喝汤，我就让她褒了番茄牛腩汤给你喝。”

    “你个老头子还没忘。”顾盼之噗嗤一笑。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季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跟她一起笑了一下。

    父亲和她终于把沉重的行李箱抬到楼上，迎面走下楼的是七年未见的哥哥，擦肩而过，没有一句言语。

    “行止，这么晚了干啥去？”季城放下行李箱回头疑惑的看着他。顾盼之既没回头也没张嘴，只是心里莫名的紧张。

    男孩微微侧过头，并没有眼神交流，“川子找，下楼打会球。”

    季城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掏出钥匙开了门才喊了句早点回，妹妹刚到家。说话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男孩下到几层了，也不清楚他听到没，看着楼道的老旧程度大概能传过去，只是顾盼之心口莫名的焦灼，哥哥这是不想见我吗，推着行李箱的手又握紧了一点，好委屈，顾盼之只觉得自己好委屈。这么多年没见，回来的第一面就这么坦然的走掉，季行止真的很讨厌，顾盼之皱紧了眉头进了屋。

    女人在厨房忙前忙后，片刻后套着手套端了一大碗汤出来，“是盼盼吧？”

    顾盼之知道这就是乔颖，看起来还挺和蔼可亲的，感觉自己应该是多虑了，哪有那么多小说后妈养母之类的。然后便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还是冲着乔颖微笑了一下，毕竟褒了汤，还是她最爱喝的番茄牛腩汤。

    小姑娘心不在焉的喝着汤，吃饭也很慢，乔颖给了季城一个眼神，怕是她不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吗？季城也是秒懂：“咳…盼盼，汤怎么样？”

    “嗯，好喝。”

    “那就行那就行，你乔姨生怕你不爱喝，下午研究了半天。”

    “谢谢乔姨。”

    “哎呀，没事的，刚放假吧，有空让行止带你去外面逛逛。”

    行止，这个名字就这么硬生生的搬到了顾盼之面前。季行止和顾盼之，到底有多久没联系了呢？七年？还是五年？大概是五年吧，除去最开始分开后的经常打电话，到中间断断续续的联系过一阵子，最后在分开的第二年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也不算完全没联系，后来顾盼之还是给他发过很多条短信，但是季行止一条没有回复过，索性她也不发了。

    “盼盼？”季城看她一直没有回复便拍了一下顾盼之的后背。

    “谢谢阿姨，先不用了，我还在修养还是不出去了。”顾盼之知道自己早就好差不多了，只是不想面对他的哥哥季行止而已。

    收拾好碗筷以后差不多十一点半了，顾盼之也有点困了，换了身睡衣以后静悄悄地去卫生间洗漱，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是爸爸前妻的孩子，虽然乔颖对自己还蛮客气，但是在家里的动作还是谨慎了些。

    一、二、三，顾盼之手指滑过镜子前悬挂着的灰色杯子，大概这个就是季行止的洗漱杯吧。纤长的手指抵着洗漱台，女孩笑眯眯的刷着牙，似乎变了个人一样，心情极好。搓了满脸的泡沫被温水冲掉，一脸清爽。

    刚推开洗漱间的门就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她知道是哥哥回来了，鼓起勇气朝着季行止的位置看了一眼，虽然客厅没开灯，黑漆漆的，但是能感觉到他看向这边，似乎低着头，故意躲避着她炙热的视线一样。

    顾盼之像是落水的小猫一样蔫了，原本积累起来的好心情一瞬间被击碎，袖子下她攥紧了拳头，贴着里侧的墙回到了屋子。

    这间屋子原本是客房，季城他们也没想到顾盼之会这么早过来，只来得及收拾个大概，淡紫色的床单被罩已经铺好，顾盼之一件一件的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然后挂在他们刚清空的衣柜里。

    她这人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大部分时候做不完还进行不了下一项任务，总结一下就是轴。等她收拾完衣柜就已经将近十二点半了，顾盼之一屁股坐在了书桌上。“累死了。”

    啪嗒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顾盼之蹲下来捡起了掉落的纸抽，刚要起身就看到一个箱子在书架下面，小猫好奇的掏出了纸箱……“这是什么？”

    篮球、小汽车、文具盒……顾盼之愣了一下，又往下翻了翻，拿出了一个水杯，这是她和哥哥一人一个的杯子。紧接着又掏出了一个小玩偶，她也有一个，里面有磁铁，是可以两个和在一起的小企鹅。

    篮球是季行止11岁生日她和妈妈一起去商场亲自挑给他的，小汽车是10岁时自己偷偷攒钱给他买的，文具盒是9岁时拉着爸爸一定要买给他们俩一人一个的……

    这一箱子不是她送给季行止的生日礼物就是她央求着爸爸妈妈一起送给他们俩的东西。怎么会留到现在？

    倒也是累的的原因，顾盼之翻了一阵子后也不想研究那么多了，想着明天再“探索”这个箱子也不迟，随即就翻倒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她回来这一天见到季行止的时间没有十秒，甚至有一半的秒数都在黑暗中，只能看出来他长得很高，大概高出她一个头左右吧。

    “也没看清他变没变样”，顾盼之躺在床上暗叹着。不过这种愁绪没过几分钟就消散了，折腾了一天，没等想第二句话呢她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