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陶念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两人眼神交汇,一人如井中火,一人如沉水木,皆不作声。

    顾视清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绸带递给陶念。

    陶念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而此时半垂下眼眸,眉目沉凝,不知觉霎时便弥消了温和意味,犹是空谷中大雾笼出一股朦胧的冷漠。

    “忘带了。”

    顾视清抿唇,忽而一笑:“没事,我带的多。”

    青白如玉的手指攥着四五条红绸段,伸展开来,舒缓的落在少年的掌心。

    顾视清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写错了,也不要紧,毕竟我带的多。”

    陶念无法推脱,伸手接过。

    顾视清催促:“快写吧,写完了,我们也进里面看一看。”

    陶念有些恼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最不信这个吗?”

    “以前不信。”顾视清右手握拳,压了压胸腔里的郁气,笑道:“现在信。”

    陶念:“……那你背过身去,不许偷看。”

    顾视清闻言,道:“我也没写,你写你的,我不偷看。”

    陶念舌尖抵住虎牙,火气蹭蹭蹭上涌,咬牙切齿:“你……”

    她很少这样生气。

    这人最近是疯了吗,这么放飞自我,一点分寸都没有了,都不会看人眼色了吗!?

    陶念深呼吸,面色越发冷淡。

    顾视清:“记得写点寓意好的。”

    陶念骤然转身,把绸缎用力按在石墩上,提笔。

    废话,她还能写不好的?

    顾视清见状,眼中流溢出一抹笑意,也拿起绸缎,写下自己的期许。

    陶念在所有人面前都总是从容,温柔,坚强。偶尔有人真得惹到她了,也不过是吝啬地给予冷眼一个,漠然无关凉薄至斯。

    可正常人谁会在眼中藏着慈悲,怜悯和冷漠——那不是人,那是过江的泥塑菩萨。

    顾视清龙飞凤舞在红绸缎上写下黑色大字,眼中越发满意。

    她该怒,该气,该恼!

    这样,才能活得像个人。

    “写完了吗?”顾视清转头看向陶念,“要我帮你扔上去吗?”

    陶念冷着脸,“不用,我自己来。”

    红绸下面带着挂饰,沉甸甸地一抛,绕缠在树干上。

    山顶风大,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

    顾视清看着陶念的红绸抛得高高的,牢牢地挂在树桠之间,才满意地循着方向,抛出自己手中的绸缎。

    “叮~”

    刚好挂在旁边,两个挂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山风吹乱的满树绸缎,只能隐约在背面看到落款人——

    陶念。

    顾视清。

    陶念收起笔,道一声:“走吧。”转身向状元庙中走去。

    天高云阔,山风凉爽。顾视清跟在后面,入目是渺远天地下,巍峨山川庙宇前的少女身影。

    突然,那背影转身,似是不耐:“顾视清,你快一点!”

    少年高声含着欢快应答:“来了!”

    ——

    从山上下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几人商量着去聚餐。

    余中精神旺盛地提议:“我们去山脚的农家乐吧,听说那里家家户户都种了水果,我们还能去玩一会儿!”

    王嘉嘉虚弱:“我太困,就不去了。”

    何聆道:“那我也不去了,我和嘉嘉一起回去,你们去玩吧!”

    一班除了班长周北方,学委陶念,还有三个同学,其中俩个也表示要回去了,剩下的一个是地理课代表叫安穗穗。

    两个班一共还剩下八个人,索性一同前往山脚下的农庄。

    刚下车,余中和万图就像撒了欢的哈士奇率先走在前面,选了一家环境最好的农家乐。

    满院子的绿藤架,坠下一串串或紫红,或绿晶的早熟葡萄或提子。藤架蔓延至两层高的小楼,荫蔽凉爽,垂下的原木牌子上漆桐油写着“桃源村”三个字,还有叮叮当当的风铃和晴天娃娃挂在满院子高低疏错的月季花上,很是漂亮惹眼。

    “老板!老板!”两人兴冲冲地进门找位置。

    张小贝和安穗穗紧随其后,害怕这两个不知高低的人被店家生宰一顿。

    顾视清和陶念不紧不慢地进门,藤架下的草编藤椅很是惬意,溜转一圈,两人具是坐在院中等待。

    梁浩和周北方落在最后,都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互相搭着肩气喘吁吁跟上来。

    书包里装满了全班的状元福牌,以及各色特产。

    “累死我了,余中呢,跑那么快干嘛!”周北方喘着气,放下书包。

    梁浩也热得满头大汗。

    不过一会儿,余中和万图被蔫头耷脑地打发出来,手里拎着一件矿泉水。

    “咚!”一声放在地上。

    万图嚷嚷:“张小贝和安穗穗也太过分了,竟然害怕我们两个被宰!”

    余中接话:“就是,就是!还把我们俩赶了出来!”

    周北方扑向矿泉水,划开塑料,一人扔了一瓶水。腿都不抬,拧开盖,咕咚咕咚几口下肚。

    顾视清拧开瓶盖,顺手递给陶念,开口:“去市场买两根葱,花了二十块钱的人,还好意思开口?”

    陶念一愣,见无人看过来,推拒不得只好接过,又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瓶水推过去。

    余中听声,讪讪躲在万图身后,“老大,我那不是没去过市场,不知道行情吗。”

    周北方翻了个白眼,吐槽:“就算不知道行情,两根葱二十块钱,你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万图疑惑:“什么两根葱?”

    周北方快语:“上次老顾过生日,我们几个去他家准备下个厨庆祝。然后做水煮鱼的时候忘买葱了,让这二货下楼买两根。”

    “结果你猜怎么着,放着楼底下的蔬果便利店不去,吭哧吭哧跑了半个小时到菜市场买了两根葱,竟然要二十块钱!”

    “蠢!”

    周北方一言定论,白眼都懒得翻。

    梁浩也默默扶额,不忍直视。

    余中一下子就炸毛了,就要向冲过去和周北方你死我活,一决高下。

    万图听得稀里糊涂,一把卡过余中脑袋,问“老大过生日,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为什么周北方知道,这货不是一班的吗?”

    周北方懒懒道:“我和李明琛一块去的。”

    李明琛是顾视清表弟,这个他们都知道。

    万图扭过余中脖子:“都谁去了,怎么没人叫我?”

    余中挣脱不开,幽幽看过去:“就上一次周末,班里大半人都去了。至于你——”

    “……不知道是哪个小倒霉蛋平地摔,把牙给磕掉了。”

    余中说完,扒拉着万图胳膊:“松开!”

    万图一阵牙酸,死死扣着,就是不松。

    “啪!”

    这时,张小贝和安穗穗出来,拿着菜单扔在桌面上。

    “别闹了,点菜!都不饿啊?”

    余中:“松开!”

    万图咬牙:“别揪我腰!”

    “噫,平地摔竟然还有腹肌!”

    “余中!”

    余中总算撒开手,嘟囔:“摸一下怎么了!我也有!”说着就要掀开衣服。

    顾视清看着陶念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戏的姿态,冷声:“余中,别闹了!”

    青州一中八个实验班,理科六个。每两个班一套班底老师,也算是互为兄弟班。一班和二班亲近与三班四班最不对付,竞赛成绩,无论何时都要压对方一头。

    身为班级集体荣誉的一份子,顾视清自入学以来长期占据年纪第一,狠狠压三班四班一头。所以他就算不担任任何班委,在两个班级之间也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余中表示,这绝对不是老大把三班人高马大校霸一样的人物揍得连连讨饶,爬都爬不起来,淫威不减迫使他怂。

    而是——

    看,这是吾辈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瞅瞅周北方那嘲笑的嘴角,恶劣!

    顾视清懒得搭理他们,回过头,拉过陶念的胳膊,迫使她看向自己,捡过菜单——

    “点菜!”

    陶念暗暗撇撇嘴,翻看着菜单。

    ——

    吃过饭,几人又去葡萄园转了一会儿。

    临走时,一人手中一篮子,满满当当的。

    坐车到了东关大桥,梁浩和周北方最后说完“到家之后,记得群里报平安。”后,就各回各家。

    顾视清和陶念走在红色石砖的人行道上。

    装满东西的竹篮四五斤重,还不轻。

    顾视清:“我来提吧。”

    陶念疲惫地抬了抬脖子,婉拒:“没事,提的住。”

    夜幕慢慢笼罩,顾视清看向陶念的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深情。路灯乍一下亮起,狭长的凤眸里流彩焕光,宛若一弯盛不下情意的湖。

    “陶陶。”顾视清翘起唇角,他只单单看着她,便觉得欢喜愉悦,“篮子粗糙,容易划伤手。”

    说着,不顾陶念拒绝,将其提了过来。

    陶念也怕他真的划伤手,就略松了过去。

    顾视清:“陶陶,今天开心吗?”语气里欢欣难掩。

    陶念面无表情:“你觉得呢?”被这人气都气饱了。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最近处处噎她,疯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顾视清还是轻快:“我开心,特别开心。”

    上辈子,他根本没去爬状元庙。以至于连唯一一次和陶念一起爬山的机会都没有。在此后的许多年,都是他孑然一身立于山巅,徒生无限悔恨哀思。

    陶念:“……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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