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

    扑哧扑哧——

    她穿过一层又一层枝杈和藤草。

    木屑接连钻进皮肤,溅出串串血丝,她抱着脑袋只能先护住头。

    砰地一声,后背直直撞在一颗树桠上,咔嚓一声树枝又断了。

    “呜——”她忍着痛忙抽出匕首,用力扎在泥壁上。

    泥土松松软软,根本无法嵌实。

    她还在慢慢滑落。

    上头隐隐传来呼喊声,杂乱的树枝遮挡了视野,她咽回喉里上涌的血,忙应声回应:“我在这!——咳咳——”

    咳咳——,血气一下上涌,吐了满枝。

    满腔的血腥味一下弥漫到了鼻腔,散至周围的空气,她暗道不好。

    在她脚下,是交错的树枝和绿叶,让人看不清底部。手疼得有些抓不住了,她决定落在地上再说。

    于是将匕首往外拔出些,下落的速度快了起来,顺着泥土从树枝间滑下。

    幸运的是,没有下降太久,很快,双脚便落到了地面。

    林间透进些斑驳的光影,前方还有一个小口,亮得晃眼,是一片绿地!

    那里他们从上面应该看得到!

    她一边朝亮光处走,一边给手掌止血,粗糙地用衣带绑了个结,希望血腥味不要引来什么野兽。

    风将她带着汗的发丝向后扬起,透过发梢往上看。

    一双猩红的眼珠在树枝上打量着她,滴溜溜转着,鼻头耸动,嗅到了诱人的味道,桀桀笑了起来。

    她忽地转头,一下就对上了正抓着藤蔓向她冲来的红毛怪?

    是只红毛猿,那张如同老媪的脸见她发现了,一下皱在一块,张开大嘴,露出黄口大牙。

    一股腐肉味先行侵来,这猴不会吃人吧?!

    她忙侧身往旁边躲,绕着一个一个树杆,向出口冲去。

    一眨眼,世界就发生了颠倒。

    原来她被提了起来,一只大手,将她的两个脚脖子并在了一起抓着。

    接着坐上了云霄飞车一般,周围的事物在飞速地以线条状向后退。

    她尝试挣扎大腿,双手也奋力向上抓,却是无用功,丝毫不影响它,想要碰到它更是痴心妄想。

    她只能一路扔掉身上的小物件,额头的珠串,被她分着一颗颗扔下,希望能有些作用。

    以防万一,她将匕首藏进了贴身的小兜里。

    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她在心中默默估计着位置。

    如果说来到这片森林的第一天是进入了原始森林,那么,这里则是打开奇幻森林的入口了。

    倒着看,她甚至看不到树的顶端。

    一棵一棵三百多米的巨树坐落在这片平原,底下的树桩比一辆卡车还宽,高耸入云,枝桠错开在顶端,有如一个个巨人双手揽着肩,低头冷漠地望着底下渺小的生灵。

    极端的刺激会导致另一种极端。

    姜安玥现在格外平静。

    红毛猿仍是提着她,用它剩下的三个爪子,灵活地窜上了树梢,攀到树枝尽头,是一座石头山,峭壁上有一个黑压压的洞穴。

    红毛猿提溜着她,像摇存钱罐似的,使劲晃着她,身上的冰炎矿,火石,还有肉干全都掉了出来。

    又不知从哪抓来的草,胡乱塞进她嘴里,手指往她喉咙钻,让她不得不咽了下去。

    没有一丝丝防备,一阵天旋地转,她像个球一样被扔进了洞穴。本就疼痛的背更是雪上加霜。

    阴湿的空气,腐肉的臭味,混着些许血腥味,一股股从后方涌向她。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不是非修仙吗,这三百米高的树是认真的?这一个个奇葩的生物是认真的?

    她像条咸鱼一样摊在地上,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让她想摆烂了。

    静,一片静谧。

    洞穴深处似乎有水珠滴落,滴答——滴答——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她猛地从地上坐起,不是她的呼吸声,还有其他东西?

    她掏出匕首,放轻脚步,屏息往里走去。

    昏暗中,她发现了窝在墙壁的一团不明生物。

    是洞穴里腐肉味的来源,见没什么威胁,她松了一口气,收回匕首。

    绕着他看了看,能看到蜷缩在一起的四肢,裸露在外是结痂的黑色一层,如果不是起伏的呼吸,直教人怀疑是具干尸。

    她捻着他身上一小撮黑色的片状物,黏稠稠的,是软的,像织物触感。凑近细看,有一小段金色带状物。

    望着面前这一团,她有些不敢相信。

    “喂,喂!”她轻轻推着他,拨开藏在手下的头发,是个人!

    看着是个小孩,不过十岁左右,脸上沾满黑色血迹还有泥巴,只能看出睫毛很翘很长。

    腿有些发软,她的力气仿佛被抽走,身子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

    啊?身体你是有自己的想法吗?我有被吓成这样?

    她颇为无语,正打算起身,一阵麻意从手臂传至全身,手颤颤悠悠举起又无力地落下。

    喵的!这么狠!不用药她也逃不走呀,这么高是怕她跳下去自杀吗!

    她又一次瘫倒在地,这一次是真成咸鱼了。

    你——?她张嘴正要说话,只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好了,这下嘴巴也张不开了。

    算了,不折腾了,睡觉吧。

    闭眼凝神,水珠滴答滴答,仿佛是死神的倒计时。

    光亮全无,到又一丝亮光照进,应该是第二天了。

    两声震动从洞口传来,她眯开一小缝。

    是昨天的红毛猿,还带了另一个同伴。

    只见它们走到了那个小孩面前,直接把他翻了过来,拿起他的一条腿,像是她从前见过的杀鱼现场,一刀下去,刮下一层鳞片。

    一片血淋淋的肉就这样被它提在手上。

    她的心脏猝然攒缩在一起,皱巴巴的让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感觉她像是砧板上的另一条鱼,不知刀何时何地落下。

    她缓缓放平呼吸,闭紧双眼。

    能听到一只往外走了,一只还凑在他们身前。

    黏糊糊的软状物包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舔舐着,尖利的牙齿摩挲着。

    就在她以为会来一口时,前方的猿猴叫了一声。

    它这才依依不舍松开,一个凉凉的东西挤进她嘴中,一捏,汁水一下就蔓延至口腔,是个酸涩的果子。

    终于,两只红毛猿走了。

    她睁开眼,转头望向那小孩,还好,还在呼吸。

    幸亏,没有再给她吃那麻药了,让她恢复了些力气。

    她费力转过头,有一窝小水池,上面滴落着水珠。再往深处就看不清了,乌黑一片,听回声应该还有空间。

    于是,她又凝神观察着,想要找到其他的路。

    看得久了,眼睛竟然有了红影。她闭眼休息了一会,再睁开,还有?!

    她扭过头,又没有了,不是她眼睛的问题。

    她再次凝神望向深处,确实有红色的像星光一样的东西,盯得越久,越有一种魔力,她的大脑发出一种讯息——她想吃。

    不管了,她翻过身,往那个红光蠕动着。

    还好麻药的药劲还在,让她的背不至于那么难受,等到身体冒出一层热汗时,她终于凑到了红光的边缘。

    红色星光原来是一个一个的小粒子,从底下散出来的,无法照亮,不是光线,直直扑进她的脸,也不是实体。

    她把头蹭过去,用脸颊蹭着,原来是一株草。

    鼻尖好像闻到了烤鸡的味道,她不自觉咽下口水。

    不是吧,这株草还能是前世的肯某鸡?怕不是什么毒草?为了引诱她吃下去。

    这样毒死也太憋屈了······犹豫间突然灵光乍现,试毒的不一定得是她呀。

    她叼下这株草,蠕动着返回,靠着小孩的身子慢慢蹭着,终于坐了起来。

    望着黑乎乎的小孩,心底有些悲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心里默念着:如果不是毒草,我会带你出去的···如果是毒草···也算解脱···那就轮到我了···

    不再多想,她咬下一片叶子,咀嚼着,俯身将叶汁渡入,然后无力地瘫回地上。

    一刻钟过去了,没什么变化。

    又一刻钟过去了,呼吸依旧平稳。

    又一刻钟过去了,她的肚子叫了起来。

    似乎没什么问题,她叼下一片叶子,囫囵吃了下去。

    好香!是她穿越过来最好吃的东西了。

    她放弃了,要死就死吧,起码这是馋死的,又忍不住嚼了一片。

    最后连着茎秆,全都吃进了肚子。

    她打了个饱嗝,舒服地喟叹一声:“啊——”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嗯?她能动了?兴奋地站了起来,感觉浑身有劲。

    天色已是日中,还有时间。

    她掏出匕首,往洞穴深处走去。越往里越低,她不得不低下头来。

    水坑的水既然能供植物生存,应该是干净的,她用手舀出一捧,喝了个尽心。手往旁边探,还有几株那样的草,但却不再冒红光了。

    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体不再需要?就没有了?

    她趴着身子往深处继续探索着,好运不再降临,除了零星的石头,再没有其他。

    四处敲击了一番,严实得不行,她只得无功而返。

    拿回一株草又给小孩喂了下去,又来回了几趟给他送了几捧水。

    她低头看着他,大腿上的血不再流了,只是露出了些森森白骨,还有身上散在各处烂透的腐肉,叫人发怵。让她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你还能坚持多久,如果有火还能给你消下毒。”

    她想起了深处的石头,突然想到了逃离这个地方的方法。

    忙活了好一会,她最终跪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石头,匕首,一堆藤蔓,还有衣帛和干的枝皮。

    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保佑一定要有用啊。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石头击打匕首,石头没裂,有希望!

    她继续敲击着,好一会,终于闻到了火星味。

    “哐当哐当”频率越来越快。

    手震得发麻之际,终于,枝皮冒起了灰烟,一下弥漫开来,火烧了起来!

    她将小孩平坦放好,有些不知从何下手,她也只是在理论上了解过应急措施。

    再差也不会有现在差了。

    想通了她也不再畏惧,将匕首放在火上消毒,拿出来又冷了一会儿,便开始准备剔除死肉。

    紧握的匕首有些发抖,连带着割掉的死肉也不太平整。

    她停下休息了一会,整个脑袋开始放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在伤口上,慢慢的呼吸变得平缓,速度也越来越快,处理得也越来越干净。

    汗水一滴滴落下,等到火光渐小,死肉差不多除干净了,她撕掉半边裙角,浸湿了回来,给他清洁了一番,总算露出了一张脸。

    是个白面小正太。

    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抱有更多的包容——她就是的,一个颜控患者。

    望着小孩漂亮的脸蛋,她感慨道:“不枉我这么累啊,一下心情就舒畅了。”

    她又继续霍霍着自己的衣服,长裙已经变成了短裙,而小正太也被她包成了一个粽子。

    趁着火势还在,她得干正事了。

    她将洞穴外的藤蔓全都拿了进来,浸入水中打湿,还有湿着的衣服全都盖在了火堆上,浓烟一下就冒了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她背着一团粽子在洞口大声呼喊着。

    也不知唤了多久,枝桠上终于有了些响动,来了一只红毛猿,“咿呀咿呀”双手舞动,惊慌朝他们吼叫。

    “把我们带走呀!光嚎有什么用!”

    它们圈养着他们,就不是为了只吃一顿。

    见红毛猿还有些迟疑,姜安玥伸出手,想让它荡着藤蔓将他们带过去。

    结果,一溜烟转身就走了。

    喵的!不是吧!她理解错了?

    浓烟越来越大,呛得人难以呼吸,离活下去不过区区十米,她不会真的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视野模糊间,它们回来了,来的是只体型更大的,轻轻松松将他们拎了出来。

    也不知这次会将他们带到哪里。

    再差应该也不会比这个等死的洞穴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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