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物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他们一起把老妖物炼成人丹,各分一半,一个人化毒,一个人化诡。顾时晏以为他们还要争斗多年才能真正的分出胜负,得到对方体内的那半颗人丹。
可没想到,蛇族大祭司背叛,蛇族人的背弃,刚刚死了王兄的厍靳终于还是疯了、狂了。
厍靳本就半身化诡,现在头发都跟着已经白了一半,这是预示,也是彰示,他用自己全部的灵力修为集中在阻止诡气的侵蚀。
顾时晏很满意,他师兄那身厚重华美的霸王紫冠服,终于还是染上了脏污,泥土、灰尘、血污,是他最喜欢他师兄的样子。
不再可以高高在上,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
终于众叛亲离,苦恶于一重一重的背叛,和他一样再无亲故、形单影只。
师兄半白的头发斑驳、毛糙,沾着刚刚被他打出来的血迹,眸子中都是对他浓浓的恨意和憎恶在放大。
绝美。
顾时晏偏爱他师兄对他这样的情绪。
“师兄,半身诡化,人丹对你已经失效,何不就此成全师弟我呢?”
只是没想到他厍靳、厍延维居然还能有力气反抗。
“顾雾山,你找死!”
他断了三根肋骨,诡气纠缠其中,灵气无用,断口不能回复,厍靳也没有讨到便宜,亦如他们这些年的每一次对抗。
一半一半。
顾时晏道心破,厍靳诡化近乎不可控。
但疯狂如顾时晏也完全不敢想,厍靳居然敢自己舍弃所有的血肉,灵气融炼自己的骨肉,阻止不了诡化了,就敢主动化诡,直接去吸收纠结在战场地方的所有怨气,凶煞至极。
瘸腿的狮子也不能轻易尝试去拔毛。
顾时晏记住了这个教训。
他也敢,直接挖心,自己再祭出自己将破的道心,以道心、心头血、半身精血,极限画阵。
压制封印重重。
他想:“我最心爱的师兄啊,这次你要多久才能逃出我给你量身定做的封印呢?师弟我可是研究了十多年呢,师兄你可不要死得太快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太猖狂,一口咳血喷出,又失了几分精血。
嘴唇更加苍白。
顾时晏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逃出来诡气肆虐的封印范围,明明是他险胜一招,但给厍延维下的封印,越过他的道术修为,他曾经无数次推演,却还是不能全部掌握。
他也是在生门闭合的一瞬间,侥幸逃了出来。
如今他自己,舍弃了半身的精血,挖了一些心头血,心肺还被厍延维的攻击伤到根本,气血翻涌,其实就是吊着一口气。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借道诡路无疑是找死,他又需要在短时间内跑得越远越好,只剩下缩地成寸了。
占卜起卦,龟背问吉,定好方位。
可不过一炷香,就再也没有缩地成寸的精力了。
不知道到了哪儿。
他倒下的地方充满了松香的气味。
两边有些石柱上点着松油灯。
向上向下看都是望不到尽头的台阶。
一身血污,满身泥泞,还是被厍靳的诡气入侵了,嚼了对战后所剩不多的灵丹,他的灵力勉力维持最后的生息,昏阙样倒在石阶上。
连移到平台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晨钟鸣,又是一天天明。
顾时晏被救了,因为一个巫祝莫名其妙的预言。
“后损帝运,西南遇贵人。”
顾时晏当时正好倒在祺国祭天坛的天梯下面中段,找到他时,谁都靠近不了他,找到他后,皇帝老儿查了几个月都查不出一点他的痕迹,他是天外飞来的一般。
更像是仙人了。
皇后被打入冷宫,为之前的瘟疫谢罪,“红颜祸水,损害国运”,以堵住天下说皇帝老儿得国不正降下天罚的悠悠众口。
他醒来之后,直接震开所有人,甩出几个阵法,盘腿,席地打坐,吸收还没有化完的丹药,恢复气血。
再睁开眼,避尘诀,血污和泥泞霎时干净,衣物焕然一新,这才被看出来是一身绀紫藕荷的雅致衣袍。
一刀剪裁,宛如天衣无缝。
顾时晏的一切待遇尊崇,是因为皇帝老儿想要封他当国师。
国师?
似乎是凡俗人中贵族的一种,和他师兄蛇族王弟的身份一样,似乎都很尊贵。
好像不错。
那些被分派来伺候他的奴仆,和侍候他的手下,和他养的蛊虫毒虫很像,两条腿为他倒腾。
有点意思。
拿了很多皇帝老儿供出来的补品,顾时晏养了心肺的伤三成就去见了这个老皇帝戚牧。
道心的破损不可逆,但他已经算过了,就在这个宫殿的西北角,有他要的东西。
天神陨落为天柱之后,所剩不多的神器,琉璃灯芯。
面见皇帝老儿,蔑眼看他身上的肃杀和背后纠结的诡气,就知道这个人要么上过战场,要么犯过大杀孽,总之坑杀过很多无辜之人。
但顾时晏没有见过别的皇帝,不知道正常皇帝应该还有一些龙脉龙息缠身护体,而戚牧这个皇帝,是几年叛乱勤王之后,抢到的王位,没有人运,不得此方天地的认可。
站在皇座前,他对皇帝老儿的俯视不满。
道术起,与人平视,直视皇帝的眼睛。
“救吾归,容吾居,让吾天材地宝,吾承情,汝可得吾三愿请。”
皇帝老儿震惊顾时晏平地起的道术,愈发对他是仙人,深信不疑,但延年益寿不难,长生不可能确如他求。
顾时晏给他几颗磨碎了减少药量的灵丹,已经足够抵偿。
最近皇帝老儿又开始想让他去杀人。
事情不难,只是他不喜欢沾因果,要很多功德来偿还,费劲儿。但他开始遇见很多诡计阴谋,凡俗人之间的盘算心机,有时可以简单洞察,有时连他也会惊诧。
人心起诡,诡异纵横,顾时晏越发觉得有点意思。
这之前和老妖物相互算计,和厍靳比斗人丹归属,都和这一样有意思。
而且凡俗人的愿望都好一同。
爱好美色、钱财和权势的是贪欲,爱好幸福安顺的就是善良,都有的就想常想再有,谋求长生和驻颜的更多。
上一次就是皇帝老儿让他去查杀的那个宰相,他的做法,让顾时晏都惊叹。
杀妻妾,炼化子嗣,修生祠,竟然真的就续命了三十年。
虽然身上纠结着的都是地府阴司的死气,如同僵尸,但行动无虞,吃食亦如常人,或许是用的血亲和本身就和他因果因缘深厚的人,除了身僵没有太多不可。
声色犬马、酒色美人、金钱权欲、狂感赌博。
凡俗人的世界好有意思的。
于是,顾时晏觉得可以,他也可以追求一下什么,灵力天赋有,道术修为在,寿命本就比一般人长。
长生没有什么意思。
要争就直接和天争,直接成神!
一激动,新的心志成,道心震颤,原本就没补好的部分剧烈疼痛,必须要补它了。
起卦寻踪,就是在宫殿的西北角。
是一只狐妖,还是一只偷了琉璃灯芯做成自己的琉璃心的狐妖。
千年狐妖,应该有些保命的玩意,琉璃灯芯和她的狐心共融,已经血肉纠缠因果紧缠,不必硬碰,而这个狐妖有孕,产子后会更虚弱。
再等五个月,待其生产,琉璃心手到擒来,只费吹灰之力。
没想到不过一次隔着百米的探查,竟然没有瞒过狐妖的感知。
妖狐传息,请顾时晏一见。
狐妖被救,动心之后忍性,再以一己之力改戚牧的运道,助他称帝她为后,帝后携手,幸福不过八年,新的宠妃和她带来的道士,就成功设计了她到冷宫里。
居然真的说动戚牧,他挖了她的眼祭天改运,瘟疫确实转弱,因为本她就是她以妖力乱局势,改了戚牧运途,正是承接此方天地龙神遗灵脉的怒气。
帝王薄情,只爱红颜,不顾旧情,不为她后路,错付了,她可以憋屈地死,就当是为自己所遇非人,所识不明的代价,但她的女儿不可以,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保全,她要护住他们。
半妖不得妖族认可。
但凡人的阴谋比妖术道法还要吃人。
两边都不讨好。
她失了法眼,两次孕育,伤到根本,活不过百年了,道士虎视眈眈,还有很多世家大族恨不得啖她血肉,新来的国师也来过,必然已经知道她最后的底牌宝物,她不一定能保全所有。
狐妖知道,国师道心破碎,却一直不动手,等的就是她的孕产,好剖她的琉璃心。
既然狐妖敢请,顾时晏自敢回应。
狐妖肚子微凸,胎位也不是很好,她的妖力很弱了,却敢请见于他,不必多生事端。
顾时晏是暗夜里来的。
月色迷蒙,灯影婆娑,狐妖美又艳,只是她原本如丝的媚眼如今一片空洞,少了那种天人之姿的美感,彻底如同一个人间美人,气韵和气质都不再那么吸引人。
反之,妖力探知,看在狐妖心眼里。
顾时晏霞姿月韵,身量是轩然霞举,气度是鸿渐之仪,面容玉质金相,是宸宁之貌,狐妖想,留香荀分说的大抵也就这般了。
“国师新至,想必人事、我事已然全知,我愿自祭我琉璃心,献君,只有一愿,护我儿女一世安宁。”
如果狐妖自愿献祭,可以完全减轻很多他用琉璃心的风险,自愿献祭血肉为契文,又可以遮蔽琉璃心的踪迹,他人再难越过他探知,这个交易其实很好。
但一世,似乎太长了。
“一颗琉璃心护住两个人?还是一世,千岁妖狐,你不觉得你要的太多了吗?”
“戚牧让人带回你,不过顺势之举,就能得三愿请,汝尊因果,我认我献祭琉璃心换此一愿,不多。”
夜深雪厚,万籁寂静。
他想护有不同的护法,真的一世安宁难,但起心动念,在动荡不安中保其不枉死易。
顾时晏允诺。
五月后,冷宫产子,作难产血崩状。狐妖最后动琉璃心念,引戚牧诏令国师亲教六皇子,养二公主于徐淑妃宫,念散魄归地脉,皇后薨逝。
立五皇子为太子,祺国大局新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