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急得孩子直接蹦了个句子。

    李嬷嬷一脸复杂。

    在府里,沈府尹和范氏得空就给孩子念《幼学琼林》,都不如船上的一碗饭——馋狠了就会说话了。

    见孩子又紧盯着她的饭勺,莫玲珑忍住笑意:“尝尝?”

    她举起勺子,送到孩子面前。

    沈小爷一路盯着饭勺,乌溜溜的双眼看成了对眼,抱住她的手,直接就着勺子一口下去。

    嚼嚼嚼,香喷喷。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打趣:

    “小郎君闻着味儿馋了!”

    “小娘子的饭食的确做得好!我刚吃饱了都馋……”

    范氏看她这碗饭,眼睛也看亮了。

    未出阁时,她爹爱吃也会吃,带着她到处下馆子,这样的吃法像菜饭,却又偏是蒸的。

    于是她问出了众人的心声:“莫姑娘,这是什么饭?”

    一旁的人们,都瞧过来。

    莫玲珑有种上辈子给粉丝拍美食vlog的既视感。

    她把碗展示了一下:“是双拼蒸饭。不拘什么材料,腊肉,腊肠,鸡块之类都行,如果有陶锅直接在火上焖就更好吃了,锅底会起一层脆脆的锅巴,饭也更干爽香甜。”

    对于菜谱,她是一向不吝啬的。

    一个菜最终成品的口味,诀窍很多,不仅仅是配料和调料。

    沈小爷蹬着小短腿往勺子跟前扑腾,也恰好甲板上风大,莫玲珑摸着碗饭已经不烫,就又喂了他一口。

    怕孩子嗓子眼小,她挖得不多,就一小口米饭和一小片肉。

    沈小爷已经长齐了牙,抿在嘴里尝到味儿后,脸颊一鼓一鼓地,飞快吃完了。

    这速度,根本不像是这么小的娃儿啊。

    沈小爷显然不满足于这么一口,伸出两条胳膊,用力地探出身子……直接抱住了莫玲珑正要收回去的手!

    旁人自然不知这位小爷这段时间以来什么都不吃,深受喂饭之苦的李嬷嬷和青翠却当场有些想哭。

    莫玲珑本就做多了,打算一顿抵两顿的,见状便又挖了一勺。

    范氏哪舍得小儿子这幅样子,便说:“莫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你说。”莫玲珑继续喂。

    沈小爷嘴张得大大的,对喂进来的第三口还是这么小,有些失望。

    但来不及抗议,鼓着脸颊又飞快地嚼嚼嚼,咽下去了。

    再来再来!

    他蹬着的短腿,挥舞的胳膊,都在叫嚣着继续。

    于是他直接推开李嬷嬷,扑到有香香饭的姐姐怀里。

    范氏一边把儿子抱回来,一边哭笑不得地说:“能不能帮我,做一锅同样的饭给他吃?我房里有炉灶,也有米面和肉,想麻烦莫姑娘你帮忙做一份一样的,不知道会不会太唐突了……”

    若不是收到夫君的催信,范氏本打算带着儿子沿路一路玩上去。

    这炉灶,还是范氏那行伍经验丰富的兄长让带上的。

    莫玲珑不觉唐突,只微微一笑。

    上船的时候她发现了,这艘漕船分上中下三等价位的舱房。

    对应的自然是不同经济水平的客人。

    然而供的船食却是不分大小灶的。

    囊中羞涩的人,只能忍着吃干粮。

    略宽裕些的,等码头靠岸的时候补给些吃食。

    但再宽裕些的,就会难忍二十来天的航程。

    她今天特意选了肉香浓郁的腊肉做饭,只是试手。

    于是她说:“这有什么唐突的,夫人若是方便,到时借我炉灶就行。只是我还得等汤好,不如留下房号,待会儿我再过来?”

    范氏看了眼怀里馋登登直勾勾看着饭的儿子,哪舍得他等,笑着说:“你告诉嬷嬷怎么看,让她守在这儿就行。”

    李嬷嬷上前一福身:“奴婢来看火。”

    “那好。”莫玲珑把火头的要点说给李嬷嬷听后,端起碗去范氏的房里。

    范氏住的是一间一等舱房。

    房间很大,两侧都有窗户,整齐叠放的被褥露出一角考究绣花,显是她自用的。

    床榻下还摆着张小榻,应是婢女睡的。

    让莫玲珑眼前一亮的是,这舱房的设计跟现代的游轮相似,带一个独立的观景廊。

    范氏说的灶炉,就安置在廊上。

    炉肚里还有点余炭,上面架着一口铁锅,炉子旁的调料罐子精致得像艺术品。

    炉子对面的藤编篮子里,满满登登装着的各色菜蔬、果子,以及肉食。

    莫玲珑算着银子抠抠搜搜买的猪肉,羊肉,这里成块地堆着,那些放不了两天的叶菜,郁郁葱葱装了满篮。

    范氏见她已经看到菜了,便问:“莫姑娘,你看这些菜够吗?”

    “够,太够了。”

    莫玲珑指着藤篮说:“菜搭配得很好,这些叶菜不经放,下次可以少买些。这么多菜,足够你们吃到下次靠岸。”

    三言两语,让青翠脸上泛出光彩。

    终于叫夫人知道,小少爷不肯吃,不是她买菜的缘故。

    见桌上碗筷俱全,莫玲珑分了一碗出来,先递给了咿咿呀呀不断的沈小爷。

    抬头看着范氏主仆二人,又问:“你们吃了吗?”

    范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呢。”

    刚才几人一路回房的路上,莫玲珑手里的那碗饭,离她不过一丈远。

    这回看得仔细,真真绝妙,色香味俱全。

    所以,这会儿问她吃没吃过,就算吃饱了,她也要说没吃……

    青翠看了眼自家夫人,把头埋下去。

    于是莫玲珑便又分了两小碗出来:“那待会儿我多做点,晚上在你们这儿蹭一顿。”

    范氏不懂什么叫“蹭”,但听这意思是晚上做了一起吃。

    “那是自然!”她说。

    沈小爷不用寒暄,比她们先吃上。

    这会儿饭已经不烫口了。

    他推开青翠的手,像怕她抢一样,小手抓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咀嚼,下咽,继续。

    若不是那一脑门汗透着呆萌,老练得像有三五岁一样。

    范氏看着心里软成一片,舍不得动筷。

    她用箸的动作优雅,透着经年累月的涵养。

    但,当一口饭裹着豉汁肉片入口。

    鲜香的肉汁浸透了米粒,就这么囫囵着咽了下去,仿佛五脏庙急不可耐。

    很快,主仆俩跟沈小爷扒饭的幅度一致,把一小碗饭送进肚中。

    范氏意犹未尽,也有了比较——不是因为几天没吃过好吃的饭菜无从比较,而是这位莫姑娘的手艺,真的好。

    她看着莫玲珑,心里有了个主意,但……

    正犹豫是否唐突,李嬷嬷来了,隔着门:“夫人,莫小娘子的汤好了,这汤我是先送回……”

    “拿进来!”范氏提声,然后问,“莫姑娘,这汤我们能尝尝吗?”

    “当然。”

    莫玲珑晚饭有了着落,怎会吝啬这点汤。

    再说这汤,跟蒸饭是绝配,她们吃过就知道。

    范氏看着汤,一时觉得失望。

    这汤不像双拼饭那样,一眼能看到的色香味,显得有点平平无奇。

    因为,太像一碗白开水了。

    她有点疑惑地品了一口。

    就这一口,范氏愣住。

    怎么会这么……醇厚?

    对,醇厚。

    明明是清透到极致,让她误会成白开水的汤,入口比自家厨子炖成奶白色的骨头汤都要鲜。

    再低头看自家儿子,咕嘟咕嘟喝得极为认真。

    连莫玲珑分给他的一小块儿肉饼都就着汤吃了下去。

    旁边李嬷嬷先开口:“乖乖,这汤怎么这么鲜呐!怎么做的?”

    她一激动,乡音都出来了。

    “这肉饼汤简单,拿新鲜的肉,剁碎了以后搅打上劲,加上点泡发的香蕈,一点儿姜片,就这么蒸,哦,我还加了点虾增加风味。”

    李嬷嬷不信:“这么简单?”

    莫玲珑:“对,就这么简单。”

    但好吃的秘诀,在搅打的力道、程度上,和海鲜的运用上。

    比如虾粉她不是直接加进去的,而是用花雕浸泡后,弃渣不用。

    光知道素材,不知道细节和比例,也做不出一样的味道啊。

    范氏被这碗汤彻底折服。

    也对莫玲珑产生了点好奇——

    这种方子,但凡开店做生意的,都当成宝贝密不示人。

    但眼前这位姑娘,却毫不在意,大抵是因为,根本算不上她拿手菜。

    顾不上是否唐突了,她说:“莫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可能有点唐突,请你莫怪。”

    莫玲珑:“夫人请说。”

    “你看,瑞儿极爱你的手艺。这段时日,唯有这几天吃姑娘你做的吃食,才有胃口。所以我想请你每日为我们做一顿饭菜,饭菜炉灶调料尽可提要求,每日我付你500文。”

    “我知道500文实在不多,莫姑娘可能也不屑于给别人做饭,若是觉得不愿,我也绝无怨言,本就是我唐突。”

    范氏执掌中馈已逾十年,面对家里各家铺子的掌柜都压得住气势。

    却不知为何,在这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姑娘面前,有些心神不定,生怕她觉得自己低看了这份手艺。

    莫玲珑看着她,眼眸如水般明亮:“我是厨子,又怎会不屑于做饭,再说,夫人你邀我,也是帮我。我不光有收入,还可以省不少银子。”

    500文一天,剩下的航程能有八、九两,普通人得赚几个月。

    不少了,足够她在上京先落脚。

    见她答应,范氏一颗心放下。

    只是意外,未嫁模样的莫玲珑居然如此坦荡直言自己需要银钱。

    要知道大安朝厚嫁成风。

    一个有着丰厚嫁妆的女子,在谈婚论嫁时可挑选的范围要大得多,出嫁后在婆家的腰杆也要硬得多。

    哪怕家底不厚,未嫁女出门在外也绝不可寒酸露穷。

    她不怕嫁不出去吗?

    范氏自持修养,不好开口问。

    但她很快发现,跟那些金银绸缎死物相比,这份手艺应是莫玲珑最好的嫁妆和底气。

    ——只需一口锅,就能有想不到的美味佳肴。

    但凡开店,便不愁生意。

    当晚,范氏吃上了荠菜烩面,凉拌青瓜鸡丝,和说不出来加了些什么,但香酥得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的炸丸子。

    正对这间舱房的楼下二等房里,阿竹闻着不知哪儿飘来的诱人香味,愁眉苦脸地咽着拉嗓子的烧饼:“主子,下次靠岸,咱也去买两个菜打打牙祭吧,啊?”

    贺琛坐姿如松,酣畅淋漓地将此份提报的上半篇收尾,才搁下笔。

    他按了下饿得隐隐作痛的腹部,饮过一口茶后,也拿起干硬掉渣的烧饼:“银子你看着花。”

    “您忘啦?咱们丢了银子,统共就还剩二两,怎么花都只有吃烧饼的份……”阿竹默默哀叹。

    房门笃笃敲响,青翠隔着门问:“贺郎君在吗?我家夫人让我送点饭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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