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主席？”
叶修艰难地用左手解开了工作手机的密码锁并接通电话。
在他的右手被醉得神志不清的张佳乐抱住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居然这么有挑战性。
“什么？回国之前还有些流程要走？全员都得去？”叶修挠了挠头，“噢……明白了明白了……我这边倒是没问题，就是……”
叶修看着一桌子东倒西歪的队友们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这活对他们的清醒值有要求吗？”
冯宪君：？
***
两个小时前。
“我去，这附近居然还有家火锅店！”刚刚还瘫在酒店大床上玩手机的张佳乐立刻弹起，“我怎么现在才刷到……新开的吧？”
然而蹲在地上的黄少天充耳不闻，一心翻着张佳乐半开着的行李箱：“奇怪，我凤梨酥去哪了……喂喂张佳乐你看见我凤梨酥了吗？不会已经被你这家伙消灭掉了吧！”
“别吵别吵，”张佳乐正忙着在某红书上搜索攻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得快要冒出火星，“什么凤梨酥凰梨酥的我什么时候见——”
然后陷入沉默。
“等下，”张佳乐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黄黄绿绿的点心盒子吧？”
……
“我好像把它当老林送我的绿豆饼给贡献出去了。”
……
“没办法唐昊那个饿鬼三更半夜来敲门的场面实在有点恐怖。”
……
“而且我室友还是张新杰诶你也不想看到他被吵醒时候的样子吧。”
……
“靠靠靠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们两个现在都弹尽粮绝了啊！”黄少天越听越气，“我不管，你得赔我凤梨酥，不是凤梨酥也行，总之你得赔我。”
张佳乐 ：……
“火锅行吗？”他拿手机在黄少天眼前晃了晃。
黄少天凑前一看，上面显示的正是张佳乐之前发现的那家新开的火锅店。
天降好事，他没理由不答应。只不过……
黄少天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在国家队队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夜雨声烦：张佳乐要请大家吃火锅！愿意的速来！
于是一分钟后张佳乐的宿舍门口聚齐了一群饿鬼。
张佳乐：……
他现在把黄少天丢进利马特河去还来得及吗？
***
“我有点震撼。”
李轩翻阅着手里的菜单，虽然他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外文也没有掏出手机翻译，但旁边的配图已经足够让他感觉不妙了。
“只是有点吗？”
王杰希倒是把他原本想做的事给做了，但翻译软件里给出的答案也只是让他的脸色和他的战队更相配了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点附近的店都关了，我会建议大家换一家的。”他补充道。
“啧，能让老王说出这种话，张佳乐你这火锅店选得有点水平啊。”叶修点评道，“要不咱们把流程简化一下，也甭点菜了，你直接把饭钱给我们结了得了。”
张佳乐微笑，然后送了他一句“滚”。
最后还是肖时钦站了出来，以菠萝披萨为例说明奶酪火锅也不一定就是黑暗料理。
不过大家都觉得自己被劝服并不是因为这个例子，而是因为他搬出的那句四字真言——
“来都来了。”
在场的中国人在这句话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但他还是应该阻止的，李轩心想。
就算在喻文州往锅里倒苹果片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他也应该在黄少天把面包块丢进去的时候出言制止。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孙翔把一整块巧克力放了进去。
“你……放了什么？”李轩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猪血啊，这不是猪血吗？”孙翔毫无自觉。
片刻之后，包间里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
“我就说这猪血怎么这么硬，还以为是冻的……”
然后手忙脚乱地从锅里捞出一块圆角长方体。
旁边的苏沐橙淡定笑笑：“没事，只化了一点点在锅里，就当是调味了。”
楚云秀疑惑：“沐橙你不是打算拿酒调味的吗？”
“我也想呀，方锐不让。”苏沐橙一边嘟囔着一边搅拌火锅，“说什么那是林敬言送的高端货，不能让我们这些酒量感人的职业选手给糟蹋了。”
“他拿来当自拍背景板装逼就不算糟蹋了？”唐昊斜眼看向对方。
“一杯倒的小孩子坐隔壁桌去。”方锐毫不客气地还嘴。
张佳乐看了看方锐，又看了看唐昊。
“所以酒呢？”他问。
“你还真想喝？”张新杰有些意外。
“夺冠之夜不来两口多可惜。”
张佳乐说完就出去找了一趟服务员，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瓶白葡萄酒。
“卧槽，老板大气！”方锐看着那酒瓶上贴着的价标啧啧称叹，很是戏精地站起来一甩袖子，“今天的全场消费由世界冠军张佳乐先生买单！”
按照平时的习惯张佳乐高低得吐槽两句，但他被这一声“世界冠军”叫得心花怒放，很难得地配合起了方锐的演出，也跟着大手一挥：“你们还想点什么自己随便加。”
……
“这两人不会还没喝上就已经醉了吧？”叶修怀疑。
“看来一会吃完要花点功夫把大家送回酒店了。”喻文州已经开始未雨绸缪。
然而张佳乐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两位，二话不说就给他们的空杯子里倒上了酒。
“杯子拿来杯子拿来。”他还不忘催促坐得离他远的那几个。
他的动作倒也麻利，不一会儿所有人的杯子都倒上了。
“还剩这么多啊。”张佳乐晃了晃酒瓶，清晰地听见几声“咕咚”，“对了，我刚刚拿翻译器问服务员了。嘿，您猜怎么着？”
王杰希被他不伦不类的京腔弄得浑身难受，但还是很配合地问了一句：“怎么？”
张佳乐嘿嘿一笑。
“这酒居然真的可以下锅，我还以为是苏妹子自己发明的吃法呢！”他说着就指了指餐桌中心的那口锅，“怎么样？要不要倒点进去试试？”
“行吧，试试就试试。”叶修倒是随意，虽然他的语气让人不禁怀疑他最后两个字的另一种可能性，“反正连用来蘸着吃的面包都被黄少天放进去了，也不差这一口酒了。”
“喂喂喂老叶你什么意——”
黄少天闻声而动，但很快反应过来。
“等等，那面包是用来蘸的吗？不是直接下锅的吗？不对吧我看旁边那几盘都是火锅配菜啊我还以为都要放进去……等等我上网搜下哈你们先别——”
“……吃。”
黄少天看着对面已经从锅里夹起一块面包并咬了一口的周泽楷，沉默了。
“好吃。”周泽楷点评。
黄少天：……
算了，不搜也罢。
“所以我们都往锅里放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肖时钦扶额。
这哪里还是什么火锅局啊，魔药课还差不多。
然后女巫楚云秀就给他盛了一碗火锅汤。
“来都来了。”她说。
肖时钦：……
好一个回旋镖。
***
“话说，咱们是不是该碰一个啊？”李轩举着杯子示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对哦，他们难得人这么齐，又难得有喝酒的机会，这不得碰一个？
“碰！”
“碰一个！”
“必须的！”
十四个酒杯在半空中碰在一起，翻腾的酒液映出从天花板上投下来的细碎灯光。
“好小说的场景，”张佳乐眯着眼睛感慨道，“要不我们干点更小说的事情吧！”
“……你想干嘛？”孙翔疑惑。
“比如许个约定，十年之后再聚一次什么的。”他说。
……
十年吗？
众人纷纷陷入了沉思。
十年之后，他们会在做什么呢？是已经退役过上了平淡安稳的生活，还是在全世界各地旅行，亦或是继续在联盟里奋斗呢？
无论如何，如果在那个时候还能像今天这样再聚一次，好像还挺不错的。
结果叶修张口就是一句吐槽。
“小说看多了吧你，动不动就十年什么的也太夸张了。”他说，“真要再聚的话，也不用那么久啊。四年后就是第二届世邀赛，到时候无论我们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都来现场看比赛，怎么样？”
“诶，这个建议不错！”方锐第一个同意。
“我觉得行。”楚云秀也加入。
“可以。”张新杰表示。
“我也可以。”
“没问题！”
“我也觉得行。”
……
“那就这么说定了，四年后再约。”叶修微笑着举杯，“放鸽子的竞技场伺候。”
“老叶，到时候要是一个都没来的话，你打算单挑我们十三个吗？”黄少天笑得狡黠。
“怎么可能？”叶修可是相当自信，“别人不说，就你队长这个情况，我估摸着下届国家队队长还是他，没跑了。”
喻文州：……
他现在找冯主席辞职还来得及吗？
***
大家原本还想再闲扯几句，奈何酒量实在太差，几口酒下来桌上已经倒了一大片。
最后还算得上清醒的就只剩下叶修和喻文州两个。
“酒量可以啊你！”叶修赞许地看向他。
“还行吧，全靠同行衬托。”喻文州笑了笑。
他这倒不是谦虚，因为他确实只比叶修多喝了几口而已。
……
刚刚还闹哄哄的包间转眼安静下来。
“最后那几秒对韩国队剑客的时候，你紧张了吧。”
喻文州冷不丁地说道。
“你发现了啊。”叶修承认得坦然，“其实要说紧张吧，我从备赛以来就一直挺紧张的。”
“是吗？”
“是啊，毕竟我以前一直都是选手嘛，领队我也是第一次当啊。”
“那么时隔一个多月，重新当回选手的感觉怎么样？”喻文州看向他。
“真不错。”叶修毫不掩饰眉宇间的笑意，“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相比之下这领队真不是人干的活。”
喻文州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话还是别让老冯听见，不然他又得气够呛。”他说。
“没事，听见就听见吧。”叶修全无所谓，“反正他也就祸害我这一回，下一届说什么也得换老韩来遭这个罪。”
……你们宿敌还真是退役了都不忘坑对方一下啊，喻文州心下感慨。
“扯远了，说回刚才的。”叶修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最后那几秒我确实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不过更多的可能还是怀念吧。”
“怀念？”
“是啊，”叶修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明明比赛还没结束，我就已经开始怀念这种心率飙升的感觉了。”
喻文州：……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真想把你这话录下来发给韩国队队长。”喻文州波澜不惊地说道。
“你也没放过他们。”叶修笑。
“所以你真的完全没想过？这场比赛输了的话会怎么样。”喻文州问。
“没有。”叶修很果断地摇头，“主要是也没那个时间啊。”
“我想过。”喻文州平静地说，“然后发现想了也没什么用，就不想了。因为这场比赛无论如何都得赢下来。”
“虽然这句话没毛病，但这种语气在你这边很少见啊。”叶修侧过头来，“是因为之前那场比赛的事吧。”
……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啊，当了这么多年职业选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喻文州苦笑一声，拿起酒杯摇晃了两下，却并没有喝下。
“在确定要打加时赛的时候，我久违地有了除了想赢本身之外别的必须获胜的理由，那就是我不想输给他们，不想输给那群人。仿佛一旦输给他们，我就输掉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和信念。”
喻文州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
“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可笑。别说只是一场比赛，就算是输上一千次、一万次，我也永远不可能认同那种理念。既然如此，这场比赛就和我之前所打的任何一场都没有区别，而我必须赢下它的决心，也和之前的任何一场都没有区别。这么看来，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
叶修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思虑过重是很容易得神经衰弱的？”
“所以才羡慕你啊，能一直这么通透。”喻文州倒也毫不生气。
叶修却摇了摇头。
“也不是，这次的事对我还是有些影响的。”他的脸上难得浮现出认真的神情，“屏幕上打出来的输赢并不能完全代表真正的胜败，这次我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但随着荣耀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商业化，以后出现类似甚至更荒谬的事情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叶修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但我还是希望，胜者与败者，能完全交由比赛场上的胜负来决定。”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过要实现这一点的话，光是站在场上肯定没办法做到就是了。”
“……所以？”喻文州敏锐地察觉到他还有下文。
结果就在这时，叶修的工作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哎呦，谁找我？”叶修一惊，本想拿过手机接听，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右手早已被喝醉的张佳乐当做冠军奖杯给牢牢抱住了。
叶修：……
他尝试挣脱未果，只好用左手艰难地接通电话——
“喂，主席？”
……
片刻之后，叶修放下了电话。
“怎么了？”喻文州问他。
“没事，老冯说还有点赛后流程要走，不过这帮家伙都醉成这样了今晚肯定弄不了了，明天再说吧。”叶修解释道，“另外，好消息，老冯就在附近，我让他搞几辆车来把这些醉鬼们送回酒店。”
喻文州：……
真是辛苦主席了呢。
“但我们还没结账。”喻文州发现了盲点。
总不能指望已经醉迷糊了的张佳乐吧，他们两个身上又都没带外币。
“哦，没事，”叶修淡然表示，“老冯那边的活动经费还有剩的，我一会找他刷下公卡就行。”
喻文州：……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老冯一见到你就容易犯头疼了。”他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