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图嘴上一时快活,后果就是被按住,在三堂会审下老老实实交代前因后果,交代中还不忘拿出给《宫门抄》供稿的经验,给自己脸上贴金。

    “弟子在凡间时,便牢牢树立了寻求仙道、服务三界的远大理想!无论求仙的道路多么坎坷,面对遇到的挫折和危险,弟子都从未有过退缩!昔年,谷引仙翁还是凡人时,十二岁梦中同仁通真人相见,得赐仙丹,却弃之不用,直到一百五十岁高龄方通过修炼得道成仙,成今日之果。”

    “可见,若要在仙途上走的更远,必然不能被短期的小利所迷惑,弟子还是凡人时,便深知这个道理!因此,那日得了勾禹师兄的赐丹,弟子心中虽万分感激欣喜,然终究弃之不用,立誓要凭自己的能力登上仙位,无论路上要经历多少风雨,无论还要等上多少年……幸而……天道酬勤,不负吾心!”

    阿青手舞足蹈,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到结尾还拼命挤了点眼泪,好让自己最后这段价值升华的有点水平,她低下头去抬眼偷偷瞄向领导座位,看着皆有那么几分动容之态,慈灯真人更是抬袖偷偷抹了把老泪,王神将亦是垂眸,心中更是得意。

    殿中的一甲弟子默默把这几段话记在心里,准备回头自己用。

    “嗤。”一声轻笑。

    阿青一记眼刀甩去,那人不是勾禹还能是谁?

    不待他二人打起嘴仗,岐合真人便严肃审道:“勾禹,若石阿青所说属实,你为何被困在混元镜里,与饕餮缠斗?当年灵弼剑遭饕餮血侵蚀、落入凡尘一事,与你究竟有没有干系?”

    勾禹微微低了低头,算是行过礼,言语之间却无一丝敬意。

    “回禀师叔,当日浑元镜的封印松动,弟子得了天帝口谕,前去镇压,此事……”

    说到这儿,勾禹意味不明的向道衍真君身侧的扶尧看去。

    “此事,扶尧师兄亦可作证。”

    扶尧默了半晌,平静道:“确实如此。”

    勾禹道:“可惜当日被困在浑元镜中,却是弟子预料不及的了。”

    “什么?什么浑元镜?”

    阿青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忙打断。

    “你不是说你是什么什么帝君手下、为了去捉什么妖怪吗?怎么变成饕餮了?”

    勾禹瞥她一眼,道:“师妹当日还是凡人之躯,浑元镜一事,又岂是甚么人都能知晓的?”

    “天哪!那我……我岂不是……岂不是……”

    阿青两手戳着自己的胸脯,一脸难以置信,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

    勾禹微笑道:“正是,多谢师妹当日毁了浑元镜,救我出来。”

    慈灯真人斜睨阿青,阴阳怪气道:“原来就是你这个丫头干的好事,你这一摔,自己是得了仙丹了,倒把累活儿全丢给旁人了,为了修复浑元镜,天界前后派了十二名修为深厚的神仙前去,日夜轮转,这都是拜你所赐!”

    “没有,我没有!”

    阿青捂住耳朵,转而气势汹汹的对勾禹道:“你说是就是?什么脏水都敢往我身上泼!我当时就一清澈愚蠢的凡间女冠,就算我是什么大罗金仙转世,难道浑元镜连凡镜也不如?一摔就碎?”

    虚诚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浑元镜说到底是面镜子,就算有多大的神通,也抵不住你那么一摔啊!”

    “那……那……”

    阿青吓的宛如一只鹌鹑,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急得就差掉眼泪,心说我这也是为了救人嘛!一直盘算打碎浑元镜、放出饕餮要判上多少年,影不影响政审。

    见她这副情态,在座的神仙都不免一笑,虚诚子本就存了逗她的心思,自是乐的毫不遮掩,慈灯真人得意的冷哼一声,岐合真人同道衍真君皆淡淡一笑而过,唯有王神将和扶尧不动声色。

    寿光元君摇头笑罢,无奈道:“你们别吓唬她,好孩子,饕餮没逃走,浑元,天地之气也,镜中三千世界,你打碎的只不过其中一界,只要封印没有解除,没人动的了浑元镜。”

    慈灯真人道:“怎么算吓唬?那浑元镜泄露出来的戾气怎么说?”

    寿光元君闻言叹了叹气,终究沉默,四下竟也无人再接话,跪倒在地的一甲弟子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救场,气氛僵硬起来。

    阿青:“啊?”

    有没有人出来解释一下啊?

    不待阿青解答这个疑惑,便听勾禹道:“想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石师妹了。”

    这家伙吐字还真是清楚,阿青一边想着,一边摆出姿态:“狗(勾)师兄谬赞了,一般般吧,也没那么有名。”

    从刚才的情况看,这家伙跟玉真宫关系不见得多好,阿青决定坚决和他划清界限。

    勾禹冷笑一声,没计较她故意侮辱的称呼,道:“谦虚了,师妹舍身相救同门,落得个灵脉尽毁、无法修炼的下场……”

    话音未落,殿中波澜骤起,扶尧厉声道:“勾禹,你休得胡言!”

    阿青愣住了。

    殿中的一甲弟子皆惊诧不已,只是碍于众神在场不敢窃窃私语,介寿微微直起身,转向阿青的方向。

    见众神无一不皱眉沉脸,勾禹唇边勾起弧度,王神将紧跟着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岐合真人有些许吃惊,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王神将,道衍真君闻言,唇角轻抿,微微勾起。

    勾禹笑道:“原来如今在玉真宫,说真话也是胡言了,被阴生闭戾火灼伤之人,结局如何,恐怕刚入门几年的小仙也知道罢。”

    延生星君冷哼一声:“答非所问,不过用见不得光的法子,非要把眼睛伸到旁人家里来。”

    勾禹意有所指道:“师叔说的是,谁叫咱们玉真宫总喜欢关起门来说话,把心思藏的也太深了些。”

    瑜贤因思凡下界生下孽胎被正法一事,玉真宫的众仙徒直到封伯平和梅伶出事后才渐渐知晓,却也不得全貌,可见玉真宫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延生星君听了这话,脸色明显垮了下去。

    虚诚子笑道:“是了,连天界陈年秘辛都能教你们知晓,玉真宫关起门来说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勾禹笑而不语,玉真宫上下,也就虚诚子的嘴上功夫能同他过上几回。

    寿光元君对他叹道:“到底师兄妹一场,你何苦激她?”

    勾禹摇头道:“师叔这话,有失公平,师妹即便遭此大难,恐也不见的就该被众师叔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拜师,倒不如早早告诉她,叫她自己做主。”

    慈灯真人直接站起来道:“欺人太甚!我玉真宫弟子遭此横祸,是谁指使?又是谁蓄意谋害?”

    勾禹轻笑一声,不卑不亢,正要应答,只听阿青吼道:“够了!”

    她眼光扫向左右神座,掠过扶尧,问道:“我不能再继续修炼,从此是个废人了,是不是?”

    她这股怒意是冲他来的,扶尧想,这可以理解,论起来,她终究是因为他的嘱托才会遭受阴生闭戾火,落得这般下场。

    今日之前,他有许多犹豫,就连今日原本决定的事,他也不知做的是对还是错,心中夹杂着些许愧疚与不忍,加之从梅伶口中得知她荒唐的心思,因此不曾去看她。

    从前在天界,居于尊位,扶尧对手下忠心卖力的神仙,向来不吝奖赏恩赐、关心爱护。

    那日从须弥幻境中出来后,他一直在想,让她留在玉真宫,与他同门师兄妹相称,在师父同他的庇护下做个受人尊敬的小仙,或可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很快,他便觉出不妥之处,她既对他生了别样的心思,他不可能任由她在朝夕陪伴中越陷越深,再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终究是自己欠她至此,在她最需要人安慰和帮助的时候,将她远远推开,让她自己应付接下来的一切,到底有几分不义。

    法力尽失、不能修练的事,瞒着她原也只是权宜之策,扶尧方才虽出声喝止勾禹,但心中明白她迟早要知道此事,既然她继续修炼的念想终会落空,何必再叫她抱有希望?

    仙途漫长,她飞升不过二十余载,还是凡人心性,心中所想之事、所念之人,无论大小,都极为执着,果真做了几百上千年的神仙,大约也就淡了。

    扶尧何尝不惋惜她一身的本事,若非此遭,凭他的身份,提携一个神将又有何难?可叹造化弄人,他这几日虽翻遍典籍请教诸神、质问桓机,却也明明白白的知道阴生闭戾火的毒对神魂仙体的损害是不可逆的,多少年来从无例外。

    见她强忍泪意,倔强的扬着小脸质问众神,心中隐约生出疼惜之意,又对她此番冲动任性之举颇感无奈,宽慰规劝之语到了嘴边又咽下。

    顾及师徒尊卑,他不能先于众位尊神作答,这不合礼数。

    岐合真人此刻心如刀绞,他亲手诊治的弟子,如何不知她身体的情况?只是……如何能教他说出口?慈灯真人同寿光元君皆低头无声叹息,虚诚子同延生星君对视了一眼,见对方眉心紧蹙冲他摇了摇头,心里便知这个恶人大约是自己来做。

    虚诚子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方才王神将之言,陡生一股好奇,于是看向王神将,只见对方此时开口道:“并非束手无策。”

    道衍真君的眼神淡淡扫过面无表情的王神将,终于出面道:“石阿青,阴生闭戾火的毒并非不可治愈,来日方长,我等可从长计议。”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用什么法子?”

    道衍真君垂下眼眸,随即同其他众神交换眼神,一时间无人敢作出承诺。

    这阵沉默终于让阿青完全绝望,她歪了歪头,强作坦然道:“你们该早点告诉我的。”

    说罢,将腰间弟子玉牌解下,潦草的扔在地上。

    “我石阿青今日脱离玉真宫,从此无门无派,大小还是个仙人,用不着你们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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