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宝库的时候,阿青被刚刚发生的一切震惊的很安详:“缘分呐,师兄,介就是缘分。”
扶尧道:“靠人不如靠己,勤加修炼,专心自我才是正道。”
阿青猛呛了一口唾沫:“开什么玩笑!师兄,你没看见牧先帝君那张脸臭的……我怎么可能再和他套近乎啊!”
扶尧道:“知道便好,昔日之事,他若不提,你也不要再提起了。”
阿青撇了撇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宝库乃是一间八角高阁,八边墙上皆有存格无数,格上贴有金底红纹的符纸封条,阁中央的两耳三足铜炉有一人高,炉中有火,里中似有燃香,因为阁中飘有一股异香。
不待阿青再细看,扶尧以手作笔,于虚空中画出几道咒语,挥向香炉,只听哔剥声响,阿青抬眼望去,阁中一方存格上的封条顷刻燃尽,炉中火光骤闪,变成蓝色,一只长颈漆瓶从炉中的火焰里缓缓升起。
瓶腹绘有金彩、朱漆的狩猎纹和祥云纹,瓶颈细长,瓶顶四只兽首向四周伸展开来,双目圆睁,栩栩如生,嘴巴微张,透出一种威严和力量。
扶尧道:“去吧。”
直到他开口,阿青才小心翼翼的去触摸瓶身,手刚碰到细长的瓶颈,阿青就感到瓶子周围的力量陡然收敛了起来,在她手中恢复了重量,炉中的火焰闪了几下,终于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阿青正把眼睛凑向瓶口,想看看里头究竟是何模样,便听扶尧道:“你如今没有法力,不能像寻常神仙那样卜算戾气所在,可以虚净瓶口的兽首为引,待到了凡间,它们自会引你前去。”
“不仅能收,还能自个儿找去?好东西!”
阿青望着眼前看不到顶的众多存阁,感叹道:“师兄,这宝库里还藏着多少件好东西啊?”
扶尧岂会不知她心思,笑道:“待你学有所成,来这儿挑一件趁手的兵器,也无不可。”
阿青立即道:“哎!我这替你记着了!”
二人出了宝库大门,扶尧将她送至南天门,临别前,从袖中取出桓机的那只镯子,看向她道:“眉音说,这是在凡间时,你师父为你姐妹三人打的。”
阿青摸不准他的心思,只道他又要说什么忘记凡尘旧事之类的话,看着他支吾道:“……哦,好像是的。”
扶尧面色温和,道:“这只是你师妹的,那你的呢?”
阿青老实答道:“飞升的时候不在身上,没一起带上来。”
说完,赶紧补充道:“师兄,我不会再和眉音神君他们来往了。”
扶尧点了点头,在阿青惊诧的目光里拉过她的手,将那只镯子轻按在她掌心。
“既是你从前师父的遗物,留个念想,也好。”
掌心微凉,阿青五指合拢,镯子边缘的纹理细细摩挲着她的指腹,她的喉咙变得有些酸涩,低声道:“谢谢师兄。”
扶尧眼底多出几分柔情:“此去凡间,万事小心。”
阿青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知道了,你等着我回来交差吧。”
扶尧垂首望着银镯道:“它还是锁仙箍,另外,若有急事,可向它唤我。”
阿青有些摸不着头脑:“联系的话,咱们俩加个灵简就可以了,师兄你没有我的灵简吗?”
说着就要掏出灵简,扶尧制止了她。
“灵简传信,不够隐秘,且易被人做手脚,这几日我在天界赴瑶池宴会,人多眼杂,还是用镯子妥当些。”
阿青闻言,小嘴一翘,哼哼唧唧道:“我也想去。”
扶尧知她玩心作祟,正色道:“你未受天箓,亦不在邀请之列,如今又失了法力,如何去得?”
阿青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能屈能伸的异想天开道:“你雇我去做个洒扫的仙娥,或是将我变个酒器、仙果……哎,我想到了!不若你将我变做顶莲冠束在你头上,只要能教我见见世面,我什么都做得。”
扶尧笑道:“延生星君不过说你几句,你便要把天捅破了,如今怎得肯这般伏低做小?”
“害,随你怎么说!”阿青摆了摆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扶尧叹道:“届时,天南海北,大小尊神,俱会到席,那点障眼法,你以为瞒得了谁?”
阿青有气无力的低下头道:“好吧。”
正叹气,一只皱了吧唧的桃核伸到她眼前。
?哄小孩呢?
扶尧的声音响起:“这是遁灵核。”
阿青立马反应过来:“是你给听泉的那个?能不受约束、来去自如的逃跑灵器?”
扶尧点了点头:“你失了法力,若遇上什么不测,在心中默念要去的方位即可,虽不能瞬移至千里之外,到底能救你脱离一时险境。”
阿青只顾着把玩遁灵核,哪听得见扶尧的话,嘴里随便敷衍了几句,立即就要试验这个东西的功用。
扶尧见她将遁灵核拿在手中,犹豫片刻,终究不忍教她失望,道:“如若早些归来……”
话还未完,“嗖”的一声,阿青便已至十几步之外,喜出望外的朝他招手示意。
如若早些归来,可引你到瑶池宴会,拜见天帝交旨,到那时……或可在宴会上名正言顺的游玩一番。
如此,也算合规合矩,扶尧心里这般对自己道。
“师兄,我走了!”
阿青走到他身边打完招呼,转身就走出了南天门,扶尧看着她的背影。
罢了,她何时归来,便看她自己造化罢,不过一回瑶池宴会,日后她若有幸得受天箓,这般机会多的是。
·
刚出天门,阿青眼前一阵白光,四周浓雾涌来,顷刻间遮蔽了五感。
双眼再能见物时,阿青已是躺在凡间一片林子里,怀中虚净瓶微有亮光,取出一看,竟是瓶口其中一只兽首在散发银色的光晕。
阿青顺着兽首的指引出了林子,到了官道上,那只兽首忽然暗了下去,邻近的兽首开始亮起光泽,指引她向北而去。
北边,是皇城。
阿青在城门口枯坐了三日,只恨自己不能腾云驾雾,变换模样,竟叫凡间这小小的城门守卫堵住了去路。
这种小事要是麻烦扶尧,她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混?
阿青正唉声叹气的想着,只听“叮当”几声轻响,路人扔的两枚铜钱在虚净瓶腹中转了几转,终于安静下来。
…………
愚蠢的凡人,莫欺少年穷!
虽然她看着衣衫褴褛,确实像个叫花子,但是天界鼎鼎有名的虚净瓶,难道就那么像破铜烂铁吗!
阿青气归气,掏钱前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想到一抬眼,发现面前摆茶摊的老头子正直瞪瞪的瞅着她。
靠,就两文钱,有什么好惦记的!
阿青也不避,直接把瓶子倒置过来,两枚铜钱落在掌心,她直接拍在那老头子的桌上:“来碗茶!”
老头子不紧不慢倒了茶摆在案上,却没去收钱,阿青枯坐三日,早已口干舌燥,也不管味道如何,登时咕嘟咕嘟将茶饮尽了。
·
再睁眼,已是傍晚,头顶碧纱帐,身下云缎榻,怀中虚净瓶。
到底是谁把她放倒了,问清楚缘由必须灭口!传出去那还得了!
阿青一骨碌爬起来,撩开帘帐,先闻到一阵酥香,正准备掏出怀中的银镯甩去,见了人直接愣在原地,赶紧把虚净瓶紧紧搂在怀里:“草,你想干嘛!”
玄朱衣袍,镶珠金冠,除了勾禹还能是谁?
各色珍馐美馔堆满案桌,把她迷晕的罪魁祸首坐在一堆山珍海味前,正一手托腮发着闲呆,眼角钝圆,眼瞳如珠,内里清澈。
怎么奶里奶气的……啊呸!
阿青使劲摇头试图把自己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勾禹放下托腮的手,看向她,方才黯淡的神情一扫而光,嗤笑一声,道:“没人惦记你那个破瓶子。”
……她就说刚刚那是幻觉。
嘶……不对呀,寻常神仙一碰到虚净瓶,就会法力尽失,他肯定不能是来夺瓶的吧?难道要把她一块抢走?
“你给我喝了什么破东西?”阿青问。
勾禹挑了挑眉,道:“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不迟,这不又到了考验我的时候吗?”
阿青自来熟的坐到案边,贪婪的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最后却发现只有一双筷子,还在勾禹面前,前倾着上半身就要去拿。
勾禹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见她凑近,整个人立刻从凳子上蹦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看阿青将要得手,眼疾手快的用仙法打掉了放在身前的碗筷:“又不是给你点的!”
这还能忍?
碗筷落地,只听“啪”的一声,阿青把虚净瓶拍在案上,恶声恶气道:“这么怕这个瓶子呀?那你把我迷晕带到这儿干嘛?”
勾禹不紧不慢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不是想进城吗?这儿就是皇城里边。”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要是能有那么好心,大黄都能修炼成人了。
勾禹好像也被无语到了似的,看着她笑了一声,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道:“跟我没关系?行啊,你跟玉真宫那群神仙老儿说,跟天帝说,我也觉得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呢。”
这番话没头没尾,听的阿青直皱眉头:“你废什么话?有事直接说,一会找老师,一会告中央的,你多大了呀?谁在乎你怎么想的?”
勾禹被她噎的冷笑一声,道:“你师兄我没甚么本事,遇事只知道摇人,没你那么忍辱负重,被人当个叫花子也不嫌害臊!”
阿青立刻狐疑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勾禹心情顿时大好:“你猜。”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小孩啊,还猜!
“装什么装!你那个破茶摊也好不到哪去好吧?”
“是不怎么样啊,那你怎么还被骗了?”
阿青觉得心累:“你厉害,你比我厉害一万倍,师兄,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跑到城墙底下专门给我兑一碗难喝的要死的符水?”
“那是失魂符,能叫你暂时听我的话。”
勾禹终于肯开金口,神情居然有些沾沾自喜。
“多此一举。”
阿青评价道:“我现在什么法力都没有,能干什么呀?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可不一定。”勾禹瞟了她一眼,“你的好师兄,给你不少好东西吧?”
阿青双眼一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