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宜人,草长莺飞。由途城去往京中的官道上杨柳依依,枝条垂成一片绿幕。马车经过时,车中人从窗伸手一揽便能折下一条柳枝,弯成任何想要的形状。
秦如意便折了一根柳条,先是打了结,而后又舒展开来绕成一圈。
秦母韦氏见状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惊得她将手中的柳条扔了出去,韦氏眼带不耐地说道:“你已经及笄了,还玩这些小孩子的东西,你瞧瞧你姐姐,比你大不得几岁,淑女四艺已学的炉火纯青,以后定能嫁入高门。你呢?”
秦如意努努嘴,小声嘟囔:“哥哥有功名,姐姐有才貌,你们都觉得我最没用,不能为家族添彩增益。”
“难道还有说错你?”韦氏见秦如意不服,抬起食指戳在她的太阳穴。
正要再教训几句,马车正中靠着车厢打盹的秦林发了话:“如意年纪尚小,东西可以慢慢学。”
韦氏“哼”了一声:“请了多少老师,她都学进去什么了?眼看就要去京城了,就她这样能嫁什么好人家?”
秦如意悻悻看向兄姐,二人一个拿了一本书,端的一副儒雅公子的做派。一个手上攥了一柄铜镜,正在孤芳自赏。二人都没替她说话的意思。
她心情愈发烦闷,只得低头抠弄手上的茧子。
人人都说秦家祖坟冒青烟,后辈代代青出于蓝,娶的夫人也无一不是蕙质兰心。可偏生她又蠢又憨,是全家的例外。
“死丫头,一说你便不应声了,跟谁憋着气呢?”韦氏咄咄逼人地骂道。
民间都说父母爱幺儿,但韦氏从小便不待见这小女,不光是因为她容貌仅算得上清秀,更因为当初大夫说她肚子里是男胎,岂料生出来还是个女儿,还是个蠢女儿。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秦如意面子早就被三番两次拂在地上,但人也有极限,这次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听下去了。
韦氏见她抗争,微微一愣,张口想说什么,就见秦如意恼羞成怒地起了身,半弓着身子从马车里快步走了出去。
韦氏收回目光,淡淡然道:“她要出去就出去,在外面冻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如意刚坐到车夫旁边,心里就已经后悔了。
马车行驶起来很快,风呼呼往她身侧刮过,吹起她单薄的衣衫,让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呦,小小姐,你怎的出来了?外面风大,一会该受寒了。”赶马车的车夫嘴上关心,但赶马赶得更勤快了。
秦如意闷哼一声:“里面太热,出来透透气。”
车夫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秦如意,方才夫人的声音那么大,他怎会听不清,这小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儿。
“驾。”同情归同情,不影响他赶车的速度。
秦如意单薄的身体缩成了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只是刚开春的风还带着冬日化冰的冷冽,越往北走就越是冻的厉害。
不消一个时辰,秦如意的嘴唇已经冻得乌紫。
车夫不忍:“小姐,夫人也是恨铁不成钢,是为你好,你回去认个错吧。”
“我没错。”秦如意牙关打着颤,“儿不嫌母丑,她就能嫌我笨吗?”
此番去了京城,她偏要寻个位高权重的如意郎君,嫁入豪门,叫全家人都高看她一眼。
不过......在此之前,先得忍辱负重,有个健康无虞的身体。
她僵硬地爬了起来,想要回到马车里。车夫忙放慢速度,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但就是这么一快一慢,秦如意忽然感觉重心不稳,而这时恰好马车撵过一颗石子,车子颠簸了一下,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倒。
车夫想伸手拉秦如意一把,但已经来不及,她整个人后脑勺着地,被行驶的马车一带又连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车夫慌了神,连忙将缰绳拉紧,马车急顿了一下,车里的人也觉察出了不对。
秦林问道:“发生何事?”
车夫回头看去,只见秦如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片鲜红从她后脑处蔓延开来。
他瞬时间六神无主,就只是拼命喊叫着:“小姐!小姐!”
他这么一喊,众人都知道是秦如意出事了,便忙从车厢里探出头,看见秦如意不在马车上,便顺着车夫的眼神朝着后面看过去。
这一看,大家都吓得慌了神,一个接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奔到秦如意的身体跟前。
“女儿啊!女儿!”秦林喊叫着,将秦如意抱起,只觉得手上湿漉漉一片,再一看自己手上全是后脑渗出的鲜血。
韦氏吓破了胆,女儿这样她难逃干系,只一个劲儿地说:“都是我,都是我,你说我说她做什么啊!”
愧疚之后,她反应了过来:“快!快送最近的医馆!”
秦林想将女儿抱起,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颤抖着手伸向秦如意的人中处,试探着秦如意的鼻息。
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颓然跪坐在地。
“女儿她?”韦氏看向秦林,不敢相信事实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学过一些医理,将手搭在秦如意的手腕上,连掐了两次脉都一无所获,痛哭出了声:“如意,如意啊!你别吓娘,快点起来!”
秦林怒吼一句:“这会儿你哭什么!你说你什么时候数落不好,偏在马车上数落她!”
“是,是我的不是!女儿!”韦氏晃动着秦如意的身躯,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大,泪珠子成串地坠在地上,激起一层尘灰。
秦璎珞和秦书贤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妹妹已经死了,睁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秦书贤焦急道:“快,快去找大夫。”
一家人匆匆忙忙又上了马车。
车轮急速滚动,奔向最近的县城,全家人揪着心,唯恐秦如意真的就这样没了。
秦如意面色惨白,纹丝未动,俨然就是一副尸体。
直到韦氏的垂泪落在秦如意的脸上,她的脸似乎慢慢回转了些血色,只是全家人都心急如焚地奔着医馆去,没人注意这一点细微的变化。
躺在韦氏怀中的秦如意眼睫微动,但身体像是被什么压住般动弹不得,她记得她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图书馆看书,因为太累就昏睡了过去,可现在周遭的环境怎么让她觉得晃得像一条船。
她努力挣扎着想睁开眼,却无可奈何,而这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猛地钻进她脑海中。
在记忆中,她也名叫秦如意,是县官家的小女儿,生性蠢钝,好逸恶劳。不过他们这一家人都没好到哪里去......
秦如意回忆到这里,突然惊奇地发现,现在涌入她记忆里的东西都是她曾看过的一本小说中的内容。
莫非她是在做梦,恰好梦到了这本书?
确实,这本书剧情精巧,环环相扣,让她记忆深刻,只是她怎会是反派的视角?难道是因为她和书中的一反派同名?
还有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愈来愈疼了。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去触碰发疼的部位。
她刚有所举动,一个温厚的男声就在耳畔响起:“醒了!妹妹没死,娘快看!”
她被吵的厉害,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自己头顶上方围了整整齐齐的四个人。男女老少皆有,着古装簇在箱笼一般的地方。
眼前的妇人惊喜地握住了她的手:“女儿,你还活着太好了,娘带你去看大夫,你放心,放心。”
妇人轻拍着秦如意的手背,秦如意却觉得浑身发麻。
她迟钝地怔了许久,才突然意识到,方才的记忆不是梦,而是现实。
她穿越了。
眼前的两男两女连带她自己,便是她看过的那本书中的反派一家。
在书中,秦家可谓无恶不作。
有钱,但钱是当爹的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
有奇珍异宝,但是她娘从商户那里榨来的。
有官名,但是他哥买通考官,贿赂官场赚来的。
有权势,但是她姐迷惑官家,宫斗害人得来的。
而她,一个又蠢又坏的小女儿,没他们这般大本事,却为了抢一个男人坑害本文的女主,污人清白,差点害得女主家破人亡。
她的所作所为也直接导致了秦家的灭族,最终秦家人整整齐齐地被挂在城墙上晒成了人干,被路过的百姓蔑视唾骂。
想到自己未来的结局,秦如意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后脑处更疼了。
“女儿,你冷了对吗?”韦氏连忙取来自己带过来的大氅盖在秦如意的身上。
的确,失血过多,怎能不冷。
她想若非方才原身受到的意外创伤,杀死了原身身体里原本的灵魂,她也不会恰好穿过来。
原身的记忆在去京城路上摔下马车后戛然而止,所以根据时间线,本书的剧情刚刚开始。
秦林为了快速升职做了三年廉政清洁的秀,而二姐还没进宫,大哥还没到会试正式进入官场的日子,她也没有遇到男主,唯一做了坏事的也就是收过别人好处的她娘韦氏,一切还不算无可挽回。
既然秦如意穿了书,她觉得定是老天有意为之,要让她力挽狂澜,劝人向善,改写剧情。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得保留自己一条小命。
“娘,疼!还不到医馆吗?”她呜咽着,一是演戏博同情,二是真疼。
得亏她如有天助,否则失那么多血,她穿过来也得重死一次。
韦氏心又被揪起来了,一个劲儿地哄着秦如意:“别怕,快到了,坚持住,女儿。等你好了,娘肯定不骂你,也不逼你学那些女红书画了,娘就要你好好活着,哪怕你什么都不会!”
秦如意:当你要死了,全世界才来爱你。
她想着现在全家人都对她呵护有加,这正是个劝人向善的好机会。她这人就是称职,顾不上身体安危,直接上岗开劝:“娘,女儿遭此大难,就是因为我们家不诚心向善,有作恶之心,这是老天惩罚。我们虽在人前温善,可关起门来,自个又是什么样子?”
这时,秦林握住秦如意的手:“女儿,你摔坏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好了,好好歇着,别费力气。”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万一我好不起来,爹娘你们要多做善事,为我祈福。”秦如意道德绑架、亲情感化一块上,就想着秦家能改邪归正。
谁想,秦林愣是不松口,甚至淬了一口:“呸呸呸,我秦家有祖宗庇护,你绝不会有事的。你要是真有事,那就是老天不开眼!”
秦如意闭上了眼睛,罢了,教化之路,道阻且长。
“哎!女儿!你可千万别合眼!到了,就要到了!”
秦府的马车终在一处医馆外停下,秦林火急火燎地将秦如意抱进医馆,掷出两锭银子给大夫。
那大夫将秦如意的伤势观察了一番,又是包扎又是开药忙活半天。因为收了秦林的两锭银子,所以治完病也要恭维几句:“令千金安然无恙了,实在是福大命大,若旁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轻则全身发僵不能动弹,重则身亡啊。令千金只需要回去调理几日,应该就能下床了。”
“当真?”秦林看了看家中三口,喜出望外:“我就说我秦家有祖宗保佑,怎会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秦如意看着秦林欢喜的模样,心中不由暗诽:还开心呢,女儿都没了,以后跟前只有我这个穿来的便宜女儿。
…
因着秦如意实在不能长途跋涉,于是全家人就在这个名为魁水县的地方寻了处客栈安定了下来。
秦如意每日躺在床上,衣食如厕都有人照料,什么都不用做,脑子倒没闲着。
她想,秦家的恶在骨子里,三言两语就让其改变本性实在太难,不过若是时时监督,必要的时候让他们漏出点马脚不至于爬太高。那顶多没有便宜可占,日子过得清贫一些,绝不会登高跌重,丢了性命。
在书中,秦林回京中后在刑部做吏员,紧接着同事恰好在缉拿要犯中立功,秦林掐准了对方急需重金为亲娘治病,便与他私下商议,要他将功劳拱手相让,为自己的青云路做垫脚石。同事无奈,只得舍弃前途,让秦如意这个刚入刑部的小小吏员在人前漏了脸。
谁知秦林刚升成同事上司,便处处给同事穿小鞋,逼得那同事将从前出卖功劳的钱又吐了出来。里外不赔,还赚了名声前途。
秦如意一开始看到书中这一幕的时候,差点没骂秦林他祖宗,做人做到这么不要脸,也是登峰造极。
她准备从这一处入手,行“背刺”招数。
立功之人缺钱,她就先把钱给人送过去,不给秦林胁迫的机会。
她将养了几天身子,就张罗着要随家里人回京,因为算着秦林同事立功的时候该到了。
秦林的上任之事也拖不得,所以秦家人没反驳秦如意,一家人又踏上了进京路。
一天半后,一家人整整齐齐住进了秦林早就置办好地新宅。
秦家人虽然内心险恶,却都爱好风雅,院子里早就叫仆役打理过,假山、鱼塘、花卉、茶亭应有尽有,屋子里一切也都被先一步来的下人们打理好了,放了东西就可入住。
秦如意也住进了自己宽敞洁净的闺房,新打的家具还散着木头的清香,上面的年轮清晰可见。这会儿可没什么合成板,光是这些家具就值不少银子,她如今的生活已然算得上是富家千金。
叫下人把东西收拾了,秦如意便借着伤势卖乖,请韦氏允诺她出去看看。
韦氏之前理亏,又不忍心拒绝病患人士,咬咬牙答应了。
秦如意当然不是为了玩,为避免父亲首当其冲走上歧路,她今日是出来寻那位书中所写的悲催同事的。
据书中所写,这位同事家住京西边的巷子中,具体位置不知,但只要花几个铜板打听,总会得知。
秦如意让出来随行的婢女使了些银子,便找到了同事的住处。
这是一个隐蔽在巷子中的小院儿,四周被屋子挡的不见光,青苔爬满了这处院子的外墙。
秦如意下了马车,绕到门口叩响大门。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老态龙钟的沙哑嗓音:“谁啊?”
秦如意已经事先编好了理由:“老人家,我是来城西买麻线的,今日天热,我想来讨碗水喝。”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人家慢吞吞地端着碗水走过来,将门打开递给了秦如意。
眼前的老人大约七十多岁,背部几乎快弯成了一个问号,她满脸皱纹,神态间尽是疲惫。而且方才她走过来的功夫,秦如意听见咳嗽了不下五声。
“老人家,你可是身子不舒服?”秦如意关切地问,然后当着老人的面将一碗水一饮而尽。
“老毛病了,人一老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找上门了。”老人说着,伸手去接秦如意喝完水的碗。
谁想,秦如意递过去时手微微一歪,陶碗从老人家本就不灵活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可是家里为数不多的碗,老人家顿时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哎哟……我的碗……”老人家蹲下身试图去捡陶器的碎片,秦如意立刻伸手拉住了她。
“抱歉,刚刚一时失手,不小心打碎了老人家的陶碗,我赔偿你吧。”
闻言,老人家虽然有一些心疼,却仍旧摆手道:“不必了,姑娘又不是故意的……”
“老人家好心给我送水,我却失手打碎了你的碗,若是不赔偿,我心里怎能过意的去。”说罢,秦如意直接取出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老人家手心。
老人家拿着沉甸甸地钱袋,打开一看,竟见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么多钱,不知能买多少个陶碗了!!
“使不得,姑娘,你给的钱太多了。纵使要赔,也不该给那么多银子。”老人家心地善良,并不是贪心的性子,立刻想将钱袋归还给秦如意。
秦如意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办法将银子送出去,岂肯收回。她立刻摆手道:“老人家不用还我了,全当我感谢你的一片好心。”
说罢,秦如意便带着侍女急急忙忙地走了,完全不理会老人家还在身后喊她回去的声音。
匆忙回府之后,秦如意提前警告了侍女,“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侍女虽不知秦如意为何要花这么多钱赔一个碗,但主子的事,下人自然不敢质疑,只得点头称是。
秦如意方才点了点头,满意地回房休息了。自从秦如意摔伤脑袋之后,韦氏一改从前对她严苛的态度,既不逼着她读书写字,又不逼着她弹琴跳舞,平日,她的兄长和姐姐也不会来招惹她。
秦如意只需要每天喝一些补身体的药,舒舒服服地待在房间里休息。
不过,秦如意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而是盘算着要怎么将秦家一家人带上正途。
小半个月之后,秦林下完值回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秦林果然说起了打算买通同僚的事。
“这一次办案,那赵生立了头功,我探了探口风,问出上头要升他的职。”秦林慢悠悠道:“这倒是一个好机会,若是我能趁机顶了他的功劳往上升,便能顺利在官场站稳脚跟了。”
闻言,韦氏赞同道:“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赵生又不是傻子,岂肯将功劳白白让给你呢?”
“自然不是白给的。”
秦林乐呵呵一笑道:“我已经打听出来了。那赵生家境贫寒,家中老母常年有病在身,如今正急着用钱给他母亲看病。赵生是个实打实的孝子,若是我给他一笔钱给母亲看病,他定然愿意将功劳让出来。”
“赵生能够花钱买通,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不知他的嘴是否牢靠,若将此事说出去了,恐怕会引来麻烦。”韦氏坏到了心眼,直接提议道:“不如老爷借此上任之后,便想办法让他将钱吐出来,再将他远远调走,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种恶毒的法子,秦家一家人听完之后竟纷纷赞扬。
秦璎珞先道:“母亲说得有理,夜长梦多,这种人最好还是早一些处理。”
秦书贤颔首道:“父亲放心,我在京中还有几个朋友,等您升职之后我便托他们帮忙,打点官场,保证您任职期间不会有任何问题。”
秦如意在一旁听愣了,险些忍不住拍起手:好好好,真是太好了,秦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只有秦如意试图规劝道:“人在做天在看,父亲如此行事,难道不担心败露吗?何况同僚母亲本就危在旦夕,你抢了他的功劳,还要逼他还救命钱,这么欺负人,简直有昧良心啊。”
闻言,一家子整整齐齐地看向秦如意。
秦林蹙眉道:“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了?”
“许是上次摔坏了脑袋,如今还没有恢复。”韦氏一脸心疼地看着秦如意。
秦书贤沉默不语,表情却是明显不屑于秦如意的话。秦璎珞更是直接嗤笑道:“良心?妹妹,你还真是天真。官场沉浮,诡谲云涌,谁会跟你讲良心?今天你不踩着别人上位,明天就是别人将你踩在脚底。”
“父亲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前途,等到我们秦家顺利在京城站稳脚跟,成了人前显贵,届时你才能找个好夫君。”
秦如意反驳道:“我并不想找什么好夫君。我只知道父亲这么做有违道义,天理不容,我们家会遭报应!”
“哎哟——”韦氏被这话吓得连忙站起身,捂住了秦如意的嘴道。
“小祖宗,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啊。我们秦家有列祖列宗保佑,定然会一帆风顺,富贵安康。”
“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秦林放下碗筷站起身,他看向秦璎珞道:“你妹妹刚刚康复,脑子尚不清醒,你跟她争论什么?”
闻言,秦璎珞顿时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秦如意,“父亲说的对。妹妹,你脑子不清醒,还是快回房休息吧。”
秦如意冷笑一声
秦家还觉得她脑子不清醒?秦家脑子最清醒的人只有她了!幸而秦如意已经提前将钱送去了赵家。那老人家收了钱,治了病,想必赵生就不会为了钱让出办案的功劳,白白让秦林捡了便宜了。
两日之后,秦如意果然撞见秦林怒气冲冲地回了府,她趁机趴在书房窗外偷听,便听韦氏劝道:“老爷别生气了,谁知道赵生竟如此不识好歹,不仅不收我们送出去的银子,还将老爷痛骂了一顿。”
“还不是你打听的消息有错!”眼看着升职的事泡汤了,秦林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他指着韦氏骂道:“你说赵生母亲病了,着急治病,定然会同意。既然如此,送过去的银子为何他会拒绝?!”
韦氏也正奇怪呢。
难不成这赵生还会变钱出来不成?怎么短短几天时间赵家就不缺钱了?!
不过,韦氏并未细想,只道:“可能是赵生母亲的病突然好了……老爷莫要生气了,这一次虽不成,但还有下一次,只要我们还在京城,总有机会升职。”
秦林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听完了全程之后,秦如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这一次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既救了赵生一家,又阻止了秦林用不正当的手段升职,减缓了秦家走向衰亡的速度。
虽然秦家的一家人还是一肚子坏水,并未洗心革面,不过秦如意相信只要她一点点干涉秦家做坏事,纠正他们的反派思想,最终一定能感化秦家人。
想到这儿,秦如意心情甚好,她正准备出府去逛逛街,走到府门前突然听到一阵喧闹的吵骂声。
“滚!”
“哪儿来得乞丐,别脏了我府上的地儿。”
秦府管家与小厮正在赶一个衣着褴褛、灰头土脸的男子。那男子与寻常乞丐不同,挨了打骂却并不离开,反而口口声声道:“麻烦你们通传一声,我要找贵府的秦夫人,她骗了我们商户的血汗钱,我要让她还钱!”
“这疯子胡言乱语什么?”秦管家咒骂道:“我们夫人怎么可能认识你?!”
“快滚,再不滚就打断他的手脚扔出去。”
秦如意没想到秦家的下人也如此跋扈,眼看着秦管家拿着棍子上前赶人,秦如意连忙制止道:“慢着!”
众人一见她,立刻停住了动作,秦管家恭敬道:“小小姐,您怎么来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居然如此动手伤人,难道没有王法吗?!”秦如意呵斥道。
众人:“……”
秦家人都说秦如意摔坏了脑子,果然不假。
秦管家解释道:“小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乞丐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居然敢污蔑秦夫人,还口口声声称认识秦夫人,我看他就是想来我们府上打秋风。”
这时,男子突然道:“我没有污蔑秦夫人!我是临城的盐商陈二!你们若是不信,便带我进去见她……”
秦管家冷笑一声道:“满口谎话,你以为秦夫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说罢,秦管家就想直接将人扔出去。秦如意在听到陈二的名字之后,短暂的回忆了一瞬,随即突然反应过来,这陈二好像是被韦氏欺诈过得商家之一。
按照原书剧情,陈二被韦氏骗尽家产,沦为乞丐,上门找韦氏讨要公道,却又被秦家的下人拿棍棒打了出去,因此还落下了腿疾。
后来秦家倒台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陈二联合其他商家搜集了证据,告发了秦家。
“先别动手!”想起了这一段剧情之后,秦如意立刻道:“这人我认识,我带他走。”
秦管家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如意,小小姐怎么会认识这种乞丐?!不过,他碍于秦如意的面子,到底没有动手了。
“你跟我走。”秦如意走到陈二面前道。
陈二充满戒备地看着秦如意,“你想做什么?”
陈二刚刚听秦管家称呼秦如意是小小姐,已经知道秦如意是秦夫人的女儿,陈二对秦家人深恶痛绝,自然对秦如意没什么好感。
“你在这儿耗着也没有用,秦夫人不会见你,不如跟我走,我有办法帮你。”
说罢,秦如意便率先抬脚走了。陈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上了秦如意的脚步。
秦如意特意选了一个清净的茶摊,确保其他人听不到她们的对话,随即看向身后的陈二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坐。”
陈二警惕地坐到秦如意对面,“你想做什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被秦夫人骗了钱?”秦如意轻声道:“如果你还想将钱要回来,那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说与我听,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陈二蹙眉道:“可是你为何要帮我?秦夫人不是你娘吗。”
“正因为秦夫人是我娘,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作恶多端。她做错了事,我当然要想办法帮她弥补。”
陈二看着秦如意真挚的目光,心下一阵感动,感叹道:“真没想到秦夫人那样阴险狡诈的性子,居然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女儿。”
秦如意勉强笑了笑。
其实,她也不想做秦夫人的倒霉女儿……
半个时辰之后,通过陈二的叙述,秦如意总算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半年之前,秦夫人以南盐价高、销路通顺做为理由,哄骗着陈二跟她一起做生意。为此,陈二当上了自己的所有身家,联合其他盐商,还借了不少钱,装满了三艘船的盐运向南方售卖。
谁知,秦夫人却在几天之后告诉陈二,船遇上暴风雨沉了海,赔得血本无归,还嘱咐陈二赶紧去外地躲债。
陈二信以为真,又带上其他几个盐商逃了。然而,他们逃到了南方才知道秦夫人骗了他们,那些运盐船根本就没有沉船,反而运来的盐在南方卖得很是不错,而赚得钱全都进了秦夫人的口袋。
陈二气不过,便带着人去找秦夫人理论,谁知秦夫人死不认账,并且当初购盐的手续都是秦夫人一手操办,现在秦夫人根本不承认陈二参与过运盐,而陈二也拿不出证据。
秦家的家大势大,纵使陈二在当地报了官,也无济于事。其他几个盐商见钱要不回来,有的放弃了,有的直接气病了,唯独陈二坚持不懈,一路北上到了京城又来找秦夫人。
“简直岂有此理!”听到这儿,秦如意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这秦家到底还做了多少坏事!
陈二哭诉道:“小小姐,如今我为了躲债已经妻离子散,我女儿跟你一般年龄,险些卖去青楼抵债,若是这一次我还要不到钱,不如一头撞死在秦府门口。”
“你不能死。若是你死了,岂不是正合秦家的意?”秦如意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秦家人。
她拍了拍陈二的肩膀安慰道:“秦夫人有心躲你,必然不会轻易将钱交出来。这样,你先找个客栈落脚,回去等我的消息,我定然想办法让她把钱还给你。”
“此话当真?”陈二激动道。
秦如意点了点头,“放心,你且先回去等着。”
“好好好。”陈二忙道:“那我就等小小姐的好消息了,若是小小姐真能将此事办成,无疑是救了我们全家,救了那些被骗商户的性命。”
秦如意与陈二分别之后,又急匆匆地回到了秦府。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去问秦夫人关于运盐的事。
秦夫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赖账,秦如意再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只有她手里拿到了秦夫人的把柄,方能逼秦夫人将钱拿出来。
只是具体要怎么做这件事,秦如意还没有想好。
入夜之后,韦氏派人给秦如意送来汤药。虽然韦氏在外作恶多端,但对待家人还是一片真心实意,正因如此,秦如意并不想眼睁睁看着秦家没落。
秦如意喝完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着一旁等候的侍女道:“你去告诉母亲,我喝了药有些头痛,请她过来看看。”
闻言,侍女连忙领命去了。
秦如意坐在桌边等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女儿,你怎么了?”韦氏着急赶来,逮着秦如意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可是旧伤发作了?娘给你请大夫来瞧瞧。”
秦如意摔伤脑子之后,韦氏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自然对秦如意十分愧疚,恨不得将前面这么多年亏欠的母爱都补偿给秦如意。
秦如意摇头道:“娘,这伤已经看了这么久了,还是时不时会疼,恐怕不是大夫能够治好的了。”
韦氏捏着手帕着急道:“这该如何是好……全怪娘当日不该骂你。”
秦如意灵机一动道:“娘,今日我出门闲逛,遇见了一位正在化缘的得道高僧,他一见我,便将我们举家迁到京城,还有我在路上受伤的事说了出来,他声称有办法能够治好我的伤,让我们秦家从此以后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世上居然有这等奇人?”韦氏迫不及待询问道:“那你快跟娘说说,高僧跟你说了什么。”
秦如意故作神秘道:“高僧说了,我遭逢此难,乃是因为家中有人作孽,这才引来了报应。若是能够及时化解罪孽,我的病自然而然就好了……否则,不仅我的病会越来越严重,我们秦家最终还会走向衰败。”
秦如意的话倒不算完全说谎,只是编了一个高僧出来吓唬韦氏,毕竟,如果韦氏不愿悔改,秦家最后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胡说八道!”韦氏果然不相信,她蹙眉道:“我们秦家运道好着呢,女儿,你千万别听这些僧人装神弄鬼!”
“娘,我觉得高僧说得有道理。你想想看,自从我们来了京城,先是我受了伤,后是父亲升职的机会突然没了,这一切都暗示着秦家的运势在走下坡路。”
秦如意分析地头头是道:“娘,那高僧说我们家赚了一笔不义之财,导致他人家破人亡。你可知,高僧说得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