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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在众生万物面前都是公平的。一切善因恶果都会在死亡来临之际消散 ... 死神将跨越财富、地位、种族、性别等的沟壑，赐予迷途的羔羊们以真正的永生。”
绿眼睛红鼻子的异国神父阖上手中的厚重书经，看着眼前裹着毛毯浑身湿漉漉的黑发绷带小鬼，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咳了几声。
几个月前，他被迫宣告破产，为了躲避债权人的清算，独自逃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他打算以传教的名义行骗捞钱，于是稍作乔装打扮后，低价买下一座废弃的欧式建筑充当教堂，并对外宣称自己是H国来传教的神父。
他的伪装还算成功，每日讲经布道，还开设善堂偶尔救济流浪儿童，逐渐吸引了一些当地的富豪主动给他捐赠善款，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实际上，他口中所谓崇高神圣的教经是从地下市场淘的，到他手上时已经不知经了几手，破烂卷边的残页和疑似融合了数种少数教派教义的混乱内容，无一不昭示着它大概率是黑市不知名三流书贩子的幽默产物。
然而自从他上个月在河边救下溺水的绷带小鬼开始——尽管那小鬼说他打扰了自己自杀，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这个奇怪的小鬼，明明个头还没有他腰高，他在他这个年纪还在玩泥巴和蚯蚓，这个小鬼却在天天研究不同花样的自杀方法，生命力又顽强的很，每次都没死成。
他疑心这小鬼是受他的三流教义影响，不然屁大点的小孩怎么会研究这个？恐怕连真正的死亡是什么都不懂吧——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心虚的，虽然他承认自己是个烂人，但还没烂到怂恿陌生小孩自杀的地步。
何况他捡到这个孩子时，观其肤色样貌白净清秀——这个国度彼时正处于无政府主义盛行的混乱状态，一切恶行在悄然发生。流离失所的孩童遍地都是，与他同龄的流浪儿一律的面黄肌瘦，像绷带小鬼这样模样俊俏些的在拐子眼中都是上等货。
而这个小鬼除了精神状态有问题外，至少看起来不缺吃穿。而众所周知一个小孩是没有独自生存和自保能力的——说明他是个有大人照顾的小孩。
也许只是暂时和家长走散了——骗子神父心存侥幸地想，再收留这个小鬼一段时日，指不定他家长寻到他后会好好感谢自己——顺便再捐一大笔善款用于修缮教堂就好了。
愧疚与利用掺杂之下，外表慈祥的神父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耐心地对面前的小孩道：“太宰君，其实以你的年纪来学习教义还太小...”
骤然，“砰”的一声巨响，神父未尽的话语消散在轰然倒塌的大门激起的层层尘浪里。
顾不上继续开导眼前这个奇怪小鬼，他惊诧地回头一看，却被风扬起的尘埃迷了眼睛:“诶？诶诶？哎呀呀，这是...？”
黑发小孩面无表情地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往常的经验告诉他此时最好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他早料到这个冒牌神父编织的谎言满是漏洞，一旦被发现势必要承担那些被骗的杂碎们的怒火。
被打手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不对，等等——
倒塌的大门背后，一个矮小的身影双手插兜站在门前的空地上。蓬松柔软的橘发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一缕呆毛倔强地立在脑袋上飘啊飘，似乎和它主人的脾气一样不好惹——姿势很酷是没错，但眼前这个小不点明显是个小孩啊！？
橘发小孩白嫩的包子脸上洋溢着自信张扬的神采。湛蓝的大眼睛明亮夺目，折射出的丰沛生命力不打招呼般往他人领地肆意蔓延，仿佛要将人灼伤才肯罢休似的。
只见他小手颇有气势地往前一指，大声道:“不许动！你已经被我们逮捕了！”
“诶诶诶？！哪来的小鬼...”
神父惊愕的声音未落，一道温和不失威严的男声不容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辛苦你了——中也，接下来请交给我吧。”
橘发小孩身后慢吞吞地走出来一个成年男子，那是一名不起眼的刑警，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穿着失去光泽的皮鞋，一件常年穿在身上几乎已经变成皮肤的一部分的暗绿色外套，体重看上去很轻，头发像棉毛一样，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②
“下午好，埃弗里神父。我是警察署的刑事搜查官村濑，这是证件。你涉嫌非法经营与诈骗犯罪，按规定需配合调查，跟我走吧。”
刑警先生出示了他的警察证，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意的样子看上去让人不经怀疑他下一秒就能直接出门和朋友去路边豪饮三百杯。
慌乱过后，神父很快冷静了下来。他隐晦地打量着来人——眼前这一大一小，小的那个看起来矮墩墩的，估计是个跟黑发小鬼年纪一般大的小不点，不足为惧，大的那个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刑警——甚至态度看起来还有点不靠谱。
如今R国当局一片混乱，警察厅那些酒囊饭袋的长官们都自顾不暇，地方警署就更不用说了。不仅对所属辖区基本无力管制，内部警力更是一盘散沙。
正因如此，面前这一个普通刑警带着一个小孩的组合才更显得幽默——神父有想过事情败露后可能会被当地黑恶势力报复，也没想过自己会被已经有名无实的所谓的警察找上门来问讯。
眼尖瞅见了刑警暗绿外套口袋露出的枪托一角，神父心下思绪翻涌，表面上却是作出一副惶恐无害的模样:
“村濑警官，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犯罪？！天哪，神明在上——这一切听起来实在太可怕了！我曾发过誓，此生都将侍奉我主，断不可能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与其对我冠之以这样的污名，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放心，只是配合调查而已。”面对神父悲愤的话语，刑警先生仍是一副好脾气的笑脸，耐心地跟他周旋，似乎不打算动粗的样子:“别紧张嘛，如果洗了清嫌疑，我会亲自把你好好送回来的。”
这边两个大人还在虚以委蛇，彼此试探。另一头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却对上了眼。
中原中也很早就注意到对面的黑发小孩了。对方安安静静地站在离神父不远处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一半没入阴影里。浑身湿漉漉的似乎刚从水里出来，身上裹着的小毯子也在不断往下滴着水。
小孩的胳膊腿上缠满了绷带。就连右眼也奇怪地缠上了绷带，露出的那只眼睛瞳孔黑黢黢的，又大又深，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③
中也也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圆圆的蓝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却对这个奇怪的小孩充满了好奇:
为什么他身上有绷带？他是受伤了吗？
为什么他要一直盯着我？他是想跟我做朋友吗？
从来没见过几个同龄人的中原中也，正处于对外界新鲜事物充满探索欲的年龄阶段，小小的脑瓜里每天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
对方湿漉漉的黑色发丝紧贴着的苍白脸颊，黑色的睫毛轻轻颤抖，面无表情的模样在旁人眼里简直就是从水底爬出来索命的小小水鬼。
看着看着，中也却不禁暗暗担心了起来:他怎么这么瘦？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啊...是被虐待了吗？
可恶... ... 我就知道这个神父肯定不是好人！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橘发小孩暗暗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向旁边的神父。
埃弗里感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莫名其妙地低头看去，只看见那个橘发小鬼不友善的神情。
不能再拖下去了...神父在跟刑警的无止休般的拉扯对话中逐渐感到了不耐烦。
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进来的，总不可能是闯进来的...他门口可是雇佣了一批有雇佣兵经验的警卫，个个身体素质高强。也许他们是趁中午警卫换班混进来的。
也不知道驻守外围的警卫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都还没发现有人闯入的异状。
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总归只有两个人，他先干掉这个大的，剩下那个小的晚点再收拾也不迟。
心下拿定主意，神父嘴上功夫不停，一只手却悄悄伸进衣袍里掏枪准备先发制人。
手刚摸到枪身，埃弗里才发现那个橘发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了自己身边，正伸出小手似乎试图抓住他的衣角。
不对——
神父察觉到情况有变，当机立断直接拔枪对准面前的刑警，还没等他扣动扳机，下一秒就感到天旋地转，摔了个眼冒金星，直接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哎呀呀，中也——不要这么粗鲁嘛，我一个人也可以搞定的。”
刑警先生看着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神父的脸，有些遗憾似的说道:“我都这么诚心邀请你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说这么半天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来对付这个家伙——反正门口这么多个都被我收拾了，也不差这一个。”
橘发小孩撇了撇嘴，双手叉腰，两条肉乎乎的腿儿稳稳地踏在地面上。明明还是稚童却给人一种仿佛他无所不能的安全感。
“哎，正是因为刚刚对付过了这么多人，所以才担心你异能透支嘛。这能力厉害是厉害，但在清楚它的极限之前，我们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万一有副作用呢？何况小孩子还在长身体，还是少用的好，是不是？”
刑警先生脸上仍挂着无奈柔和的笑容，仿佛他生来就如此。
*
“重力操纵者吗？”
黑发小孩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不知道他在思考了些什么，半晌后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原先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的目光像是虚虚地落在空中，又像是落在橘发小孩的圆圆的发旋上。
“怎么了小朋友?”
听到太宰治的话，刑警好奇地凑近，附身弯腰看向他，目光温和且有力量。任谁被这样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都会忍不住放松警惕，甚至交付信任，被鼓励着说出一些曾经不敢说出的事情：“你对异能也有所了解吗？”
黑发小孩微笑起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指了指不远处的橘发小孩：“可以让我摸一下他的手吗？”
“哈?”
这是什么奇怪的请求啊？！
太宰治出人意料的要求不仅让刑警先生愣了一下，更是让不久前还对他产生过懵懂好感的中原中也感到震惊：这个陌生小鬼到底想干什么？
“喂！你...”
刑警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断了中也的质问：“等等...先别急中也，要不先按这个小朋友说的做？也许他只是喜欢你，想跟你玩儿呢。”
他怀疑过这个陌生的黑发小孩是神父留的后手，不过他相信中也，除非中也的重力异能被消除，不然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何况...刑警也想知道这个黑发小鬼到底想干什么。
中原中也走到太宰治面前，对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只见那双手幼小却有着不少细微的伤痕，也许是淘气时不小心造成的。
太宰治盯着那双肉乎乎的小手沉默了一瞬，接着抬起自己被绷带包裹着的小手，慢慢地回握了上去。
“对我发动你的异能。”
只听黑发小孩低声说道。
“什么？”
虽然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但中原中也还是本能地照做了。
“好听话。”伴随着太宰治奇异的语气，中原中也身上开始慢慢溢出红黑的光芒，与此同时另一道湛蓝色的光芒从与他双手紧握的对象身上爆发。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交织，融合的一瞬间像是能将天地照亮，橘发小孩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时间好像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天地归于寂静，一切纯白化为虚无。
他睁开了眼睛。
红光消失了。
太宰治还没放开他的手。
中原中也下意识用了一下异能发现自己用不了了。
“？”
“异能无效化。”
黑发小孩松开手，将刚刚握过橘发小孩的那只手放到背后，盯着对面人睁得圆圆的蓝色眼睛，像是自我介绍般说道：“这就是我的异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