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那罐没开的咖啡粉居然过期了。诸葛怀夕闷闷不乐地把它丢进垃圾桶。

    橙C美式也喝光了,还没来得及添新的。这代表她今早不能享受caffeine给她带来的快乐了。

    她刚想打电话给食堂问问能不能送一杯拿铁(虽然说她其实不喜欢),门被有节奏地敲响几下,然后Armagnac推门走了进来。这是两个人说好的,因为诸葛怀夕觉得这样比较方便。

    “我挺很想吐槽你,要是你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我发现了不怕给你抖出去吗?”,他此刻有点有气无力,但吐槽起来却格外来劲。也许是她太纵容的结果,他越发伶牙俐齿,胆大过人,彻底成了损友般的存在。

    “Sorry,你在对着组织成员说这句话?难道你一直觉得我们做得是光明之事?”,诸葛怀夕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反问道。

    “你可以不要这样吗?我都要考虑学习几句中文来对付你了。”,他是真心敬畏前上司这张嘴。

    “我可以教你啊,包君满意,还不收费”,她开着玩笑,把桌上签好名的文件和笔递给男青年。

    厚厚一叠纸,Armagnac翻到最后一页,在签名那栏靠近花体英文‘Viognier’签下自己的代号名。

    他把那份文件轻轻放回桌子上,却只听见她似乎笑了一下,“不问问内容吗?”

    “不用,反正我又做不了决定,既然你签了,那我就照做。”

    他一副很上道的样子,惹得诸葛怀夕又想揶揄他,但终究是没有缺这个德。

    “好的,我明白了。不过可以帮我拉开窗帘吗?一半就行。”

    说罢,她低下头,继续看剩下的报告文件。可怜如她,快被满眼的日文和英文整晕了。

    不如提个意见,以后报告全换成中文书写。

    她使唤的那位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善如流地去拉窗帘去了。

    正是东京初雪降临的时刻,雪花飞舞着略过窗户。从办公室的位置他能看见距离实验室不远的那片空地已然落下一片白色。

    “下雪了。”,他有点惊喜,浅褐色的眼睛也像六晶体那样明亮起来。那种自他进办公室就挥之不去的半死不活感减去大半。

    他难以自由,整日待在日夜不分、温度由人工调控的实验室中,都快失去对时间流逝的概念和感觉了。

    此刻他才惊觉,一年将近了。

    诸葛怀夕也同样略感惊讶。她都快忘掉现在是十一月了,距离一年结束还有不到一个月。

    “是啊,下雪了啊,过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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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Re,Do,Re  Mi,Do,La,Do,So

    铃声旋律缓缓响起,诸葛怀夕快速接通。

    “Viognier,你最近还好吗?据说你这段时间玩心过重啊。是Gin没有按我的要求去监督你吗?”

    不同以往的声音,应该是属于中年男人的。没有滋滋作响地电流声,没有那种一听就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诡异音调。

    可她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冰冷,明明办公室中暖气充足。

    “很抱歉,是我松懈了。但是实验室的一切请您放心”,她的语气轻飘飘,没有什么底气。

    “至于Gin,他很认真,一直都有按照您说的做。”

    “那他没有亲自送你回实验室是怎么回事?”,对面人的语气愈发和蔼,可那才是真正的杀意。

    “这是谣言,您难道相信了吗?”

    她大概知道是谁造的谣了,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和你开个玩笑,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们呢?我们之间可是从未有嫌隙啊。”

    “组织也不是什么豢养小鸟的笼子。你想要自由,想要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给你便是。而且有了这些,不是更利于自身的发展,对吗?”

    逐渐宠溺的语气化成无数只蚂蚁,沾着蜜糖,从她的脚尖开始往上爬。

    “但可别让我发现你有二心。”

    蚂蚁攀爬飞快,已经在她的头顶上。

    “是,先生”,她惜字如金,因为她的齿间有些不自觉战栗,她不能被察觉到。

    “很好,从现在开始,限时半年,P.P计划的研究我要看到成果。顺便,今晚和Gin一起出任务,这对你的研究应该蛮重要的。”

    “毕竟这是关于……”

    “是,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雪已经停了,夕阳明亮而温暖,照进办公室,洒在她身上,而她却是冰到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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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在车上待着,不允许下车,资料我们会拿回来让你看。”

    Gin透过车上的后视镜看着诸葛怀夕。

    她没有任何表情,那双蓝色的眼睛同样盯着他。他有种错觉,那双眼睛空无一物。

    和他见过的,所有嗜血疯狂的人的眼睛不一样。那些人的眼睛总有燃烧旺盛的火焰,拼了命想吞噬他,是直白而浓烈的。他乐意铭记与欣赏。

    现在面前这双眼睛只是平静如霜,透露不出一丝滚烫的,可以玩味的东西。也许是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吧。

    “你听清楚了吧,Viognier,别这么盯着我看。”

    “我知道,去吧,别浪费时间。”

    诸葛怀夕把目光转向车窗外,再不愿多说。

    等那两个人都下了车,走进了夜色中的帝都大学,她都依旧保持着看着车窗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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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想什么呢?”,江合欢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发呆。

    不知道房间的壁炉是不是坏了,那团火光摇曳,她丝毫不感到温暖。

    “你对组织……”,她停顿住,“有什么想法吗?”

    江合欢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也沉默了。火苗在她那双近乎如墨深沉的眼睛跃动一瞬,又不见了。

    “没有,我对组织没有想法。”,她最后答地干巴巴。

    “那你既然没有想法,你是为什么加入组织?”,此时只有十七岁的诸葛怀夕还尚存一丝近乎残忍的天真。

    而江合欢干脆利落地回答她,“为了保命。”

    诸葛怀夕明显不可思议,“真的是这样?”

    “是的,就是这样。”,江合欢点点头,像是在维持她那份幻想。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呢?”,江合欢也询问她。

    她有些僵硬,这个她并不想解释,但没办法,是她先问的。

    于是她想对江合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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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说什么?”,车门被打开,Gin身上带着的寒气散进整个车内。

    回忆被中断,她下意识地要回话,却不曾想Vodka比她快了一步。

    “大哥,那个科学家真的有够狂的,被枪指着也不发怵,还敢甩脸色,下次真希望哪个家伙把他直接崩了。我真不懂,他们科学家是不是脑子都不正常。”

    Vodka生气地说,后知后觉才想起后座还有个组织的科学家。于是他急忙地解释道,“没有说你啊,那个,你不要在意。”

    他道歉的对象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自顾自看着拿回来的资料。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Viognier应该讽刺他才是啊,怎么能这么安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Viognier吗!

    他的大哥点了支烟,“开车吧。”

    他索性也再不多想了,开始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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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点十五分。

    “怎么办?她死了,我们怎么和组织交代?”

    “真是太糟糕了,我们不会被杀吧!”

    “完了,都完了,Viognier肯定会追究的!”

    “她有什么能力?要责怪也是那位先生来责怪!”

    “有区别吗?不都是死路一条!”

    整个实验室都吵吵闹闹,空气中是焦躁与不安。因为就在40分钟前,Shirza被发现在实验室中自尽了。

    她用刀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和大腿动脉,倒在了实验台旁,连带着那些精贵的仪器都染上了血。

    “那个死女人,她不想活就不活了,非要拉着我们下水!”,有人想起刚才走近实验室看到的场景,不由一哆嗦,随即狠狠咒骂起来,身边人惊恐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转头就发现——

    黑发蓝眼的女青年正在看着他们!

    她只披一件单薄的针织外套,头发和肩膀上落着雪,就那么安静地站着。

    也许是那雪花的缘故,她周遭像是没了任何温度,看得人直发冷。

    他心里一惊,再开口便结结巴巴,“您来……来了,尸……尸体……”

    她只是绕过了他,冷冷开口,“她的尸体我会去看,现在,你们去把她的遗物给我收拾好。放心,你们这群废物死不了。”

    不等回话,她便走到紧闭着的大门前,输起密码。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逃跑似的去工位上。

    诸葛怀夕的手指怎么输都输不对密码,几番周折,她选择用指纹解锁。

    门开了,里面是她不敢面对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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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死了。和她从前一样。

    诸葛怀夕又抚上江合欢已经僵硬、毫无温度的皮肤,鲜血沾上她的手指。江合欢微微张开的眼睛里灰色一片,仿佛还在看着她。

    其实她远比第一次看见江合欢死去的模样那时冷静得多。她甚至还可以作出判断,江合欢死亡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她错过了啊。她失败了。

    地上干涸掉的、溅到仪器上的血,让她想起QB那双眼睛。它在无声地嘲笑,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强烈的呕吐感,她不愿再看着她这幅样子。

    好难,可以告诉她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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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知道,Shirza的手机找到时就成这样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说话,其他好几个男人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把头抬起来。

    她直接挥挥手,把这群吃干饭的轰出去。

    安静下来,她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东西,江合欢的遗物。

    她的遗物不多,一部泡过水的手机、几本书、工作时写下的日志。

    那部手机她熟悉,里面有她装的GPS。那天她偷偷安装完成,江合欢没有发现异常,还塞给她几包吃的,笑得很甜。

    可现在这部手机被泡进了水里。难道是江合欢发现了吗?

    没关系,都没关系。她还有机会。

    她拨动左手腕内侧手表上的指针。时间再次倒流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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