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

    六月底,无终城的莲花山畔,池塘内的莲花正怒放着,带着淡淡的清香。

    谢无双一身张扬的红衣,金色的腰封上绣着精致暗花,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莲花亭内,“这花开得真好,是该叫师尊一起来看看了。”

    谢无双是六道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弟子。

    在没有遇见六道前,谢无双还不叫这个名字。他的便宜老爹给他起了个云字,叫谢云。

    谢云的母亲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卖身给了青楼。公子哥们惯会花言巧语,谢家的大公子尤甚,长得一副斯文皮囊,还会念几句情诗。

    少女很快春心萌动,日日盼着谢公子来。情深蜜意时谢公子说要替她赎身,娶她过门。没想到,她没等到谢公子娶她,先因为难产死在了青楼里。

    出于血缘关系,谢公子认了这个孩子。至于他的母亲,谢公子连葬礼也没有参加。谢云也从没见过他的母亲。

    谢云在谢家的处境极为艰难,毕竟谢公子有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有后来纳的五六房小妾。孩子更是不必多说,不仅数量多,而且个顶个的公子小姐做派,而谢云吃不饱,穿不暖,在府里的主要作用是充当他们的欺凌对象。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这么冷的天,谢府一般是要给各个房里发些炭火和厚衣服,但是谢云显然都被排除在外。

    天气实在太冷,衣服又薄。后来,谢云想到了个好主意,上后山自己去砍些柴火。

    那日是腊月初一,天上下着大雪。谢云像往常一样上山,却被几个嫡系孩子团团围住,“哟,这不是谢云吗?背着个背篓,要去城西的死人堆里跟狗抢吃的吗?”

    谢云低着头沉默不语。

    “怎么,哑巴了?还是说你知道自己是个贱种,不敢和我们说话?”

    谢云错身,想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但那几个嫡系子弟不依不饶,纷纷围了上来,甚至上手推搡,将人避至墙角。

    领头的人看着背篓,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好啊!我就奇了怪了,年年的冬天都那么冷,你一没炭火可以烧,二没衣服可以穿,为什么还没被冻死。原来你天天上山去偷砍我们谢家的树!”他义愤填膺,说到最后甚至直接跳了起来。招呼着一旁的人去抢谢云的背篓,夺回属于他们谢家的东西。

    放他娘的狗屁,后山明明就是公家的!谢云气极,他紧握拳头,原来就是他一直想把自己弄死。

    谢云抑制住自己出拳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这些人动手,他们会变着花样折磨人,饭里会莫名其妙出现沙子,仅有的衣服会被剪成破烂,珍视的东西会莫名消失......而谢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忍。

    他一声不吭,任由那些人的拳脚相加。好在因为衣裳单薄,身体冰冷,也不怎么感觉得到疼痛。

    “呵,上次不是嚷嚷着要让我们去死吗?以前打人的劲儿呢?”其中一人讥讽道,紧接着神色变得凶狠起来。

    “那就去死吧!”突然,他的拳头直直的就朝着谢云的脸上挥去。

    因为恐惧,谢云本能地闭起双眼,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袭来。紧接着传来一片哀嚎,然后他听见一声清冷的声音。

    “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他恍惚睁开眼,看见一个白衣飘飘、宛若仙人的身影,来人朝他伸出手:“你可愿意当我六道的徒弟?”

    谢云抬头对上一双清冷淡漠的狐狸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阵暖意袭来,从指尖传向四肢百骸。

    见他把手搭上来,那人笑起来,“好,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六道的徒弟。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说罢他看了看谢云腰间上挂的“谢”字,“以后,你就叫无双,谢无双。”

    自此,谢云有了新的名字,也有了全新的生活。六道师尊待他极好,为他找了灵气最好的洞府。旁人一粒难求的丹药,他可以当糖豆吃,还有不计其数的法宝符箓......谢无双打心底里感激师尊,他发誓这辈子为师尊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五月中旬,旁边护城河内的莲花开得正旺,浮光城内正在举办五年一届的问剑大会。大会上,谢无双击败最后一个对手摘得桂冠,一时风光无两,众人议论纷纷。

    “哪里来的天才?看他的年纪才不过二十出头,修为却以及有金丹后期了!”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是啊!这都快赶上那个人的天分了。”

    “不是,还有比他更有天资之人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这说来也是一桩秘辛。想当年,有个人十八岁便在问剑大会上夺冠,当得上“第一天才”的名号,”

    他没有辜负六道的期望,在青年一辈中一骑绝尘。成为了继六道师尊后,第二个三十岁之前步入金丹大圆满境界的修仙天才。

    “无双,做得很好,年轻一辈无人能出你左右。”六道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笑道。

    只一句话,谢无双便开心得像只得了肉骨头的狗,尾巴摇得尽欢。

    “六道师弟,你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这天资在如今的修仙界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一旁走过来一个人,衣着气派典雅,是浮云城的城主——陆清和。

    六道拿着一个镶金的精致瓶子,把内容物往旁边的护城河里倒,表情专注。

    听见陆清和的声音,六道不紧不慢的塞好瓶塞,抬眼道:“陆师兄过奖了。难得来浮光城一趟,我带徒弟逛逛,先告辞了。”

    人走后,陆清和缓缓抬起头来,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六道,我原以为你最识时务,现在看来,跟他们也没什么两样。”说着,他用力攥拳,扳指碎成两半。

    浮光城的商业大街中,两个身影格外醒目。一个身着白衫,另一个一袭红袍。

    “师尊,这……这个衣服会不会有点太张扬了?”谢无双站在店门口不敢迈步,平日里他都随师尊穿低调的白衫,今天师尊突然给他买了件红衣。

    “不会,很衬你,意气风发。”六道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接着他递给谢无双一个白玉面具,“不好意思的话,戴上这个吧。”

    谢无双接过戴上,转身看师尊,心脏突然开始狂跳。师尊的手抬起,露出半张清冷的脸,脸上戴着白玉面具,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走了。”六道大步走着,谢无双缓过来赶忙跟上。

    外面莲花开得正茂,谢无双突然想起一件事,“师尊,我们的剑峰没有莲花,为什么要叫莲花山啊?”

    六道淡淡瞥了一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谁不喜欢呢?”

    两人又经过一家装潢华丽的藏珍阁。六道大手一挥,买下了店里现有的全部莲花图,顺便买了些辅助修炼的法器和丹药。

    回头看谢无双,发现他就买了个背篓,六道无奈地笑笑:“难得来一次浮光城,你就买这个?”

    谢无双抖了抖身上的背篓,“师尊,画由我来背着吧,放储物袋里怕弄皱了。”这背篓其实是个储物的法器,哪怕是生鸡蛋放在里面也不会有任何破损。

    六道让人把画都包好放在背篓里,跟掌柜要了些适合谢无双的法器,最后跟掌柜说了几句话。店家听罢带他走进一间狭长的屋子,谢无双跟进去却被店小二拦下门外。

    屋内放着一排排人偶,其中一只赫然与六道一模一样。

    “这就是您先前订做的人偶,您看看还满意吗?”店家说道,“满意的话就可以付尾款带走了。”

    六道挥手,用储物袋将人偶收起来,同时掏出三枚金锭递给店家,缓缓走了出去。他看见谢无双站在门外,“我们走吧。”

    出了藏珍阁,谢无双却发现一群人围在护城河边。他上前去凑热闹,凭着身高腿长看到了情况,惊呼一声:“师尊!池子里的荷花全都枯死了!”

    罪魁祸首六道摆摆手,“走了,回莲花峰。”

    其实莲花山别说没有池塘,气候也不适宜莲花生长。据弟子所说,这是六道取的名字。

    从问剑大会上回来后,谢无双亲手在山脚下挖了一个池塘,并在池底放了许多法器和灵石,还在旁边建了一座莲花亭,硬生生造出来了一片人工莲塘。

    这下莲花山是名副其实的莲花山了。

    谢无双没有立刻告诉师尊这个好消息,他看了黄历,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带师尊来。

    黄辰吉日,谢无双欣赏完满池莲香,往山上走去。到山顶的一路上,他都在想师尊的反应——会像那天自己在问剑大会上夺冠一样开心吗?还是特别惊喜?抑或是……

    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门口,今天的山门口异常安静,甚至有种死一般的寂静。

    谢无双敏锐地感觉到山里出事了。他第一时间往师尊的洞府飞去,越临近洞府,就看见越多的尸体。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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