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

    石焱滞然地看着她,良久都没说出话来,先前葛青萝在桃山说与他同生共死时,他只当那是她表达心意的一种方式,并未真正把这句话当真,可此刻看着那双异常认真的双眸,他才知道,葛青萝是认真的。

    无与伦比的认真。假如他死了,她真的会随他而亡。

    跟单龙一起进地牢来救他,也很好地验证了她的话。

    “不赌了,再也不赌了。”石焱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捂住葛青萝的嘴,好像这样就能撤销她所说的话,“我活得好好的呢,你以后不许说死!”

    “你别作死,我就不会死。”葛青萝闷声斜他一眼。

    “好好好,以后不会了。”石焱把她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蹭了蹭,软声答应下来。

    一旁的单龙懒得看他这幅腻歪样子,索性移开视线,转身去查看那间大开着门的牢房。

    葛青萝也挣出石焱怀抱,打量着那间牢房,问道:“你怎么在外面,没被关进牢里?”

    “当然是我自己弄开的。”石焱略显骄傲地挑了挑眉,手心翻转,一支翠蓝的发簪出现在他掌心,“用这个。”

    葛青萝看清后笑了一声,带点阴阳怪气地道:“所以你就仗着身上还有这么点工具,就敢把自己弄进地牢来赌命?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当日两人一同越狱,葛青萝怕打斗中又不小心弄破衣服,发簪从暗袋中掉出来,便先把簪子交给了石焱,让他一并拿着,谁知他拿着拿着就把自己拿进了牢子里。

    “要一点能用的东西都没有,那我还真不敢赌,这簪子挺好使的,比很多工具都好用。”石焱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其实当时我真打算跟你一起走,就是叶鸣出来拦我那会儿,我才灵机一动……想着要逃实在麻烦,再加上心里有点小猜测,就想赌一把看看……”

    “但你又怎么发现我是故意进来的?”

    对此石焱万分疑惑,他感觉自己应该没表现出什么破绽,就连叶鸣也没怀疑,怎么就被葛青萝看出来了,他想不通。

    “那么一下你就赌上了,这命赌得可真随便啊。”葛青萝没好气地道,她没想到他居然是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做了决定,也不知道思考了有没有一秒钟。

    “两下就被叶鸣断刀,你咽得下这口气?还乖乖被他抓,一点都不像你。”

    其实葛青萝原本也没发现异样,回去后才越想越不对,她一直帮石焱换药处理伤口,对他身体状况多少也有点数,石焱的恢复能力强得令人惊奇,他自己没再折腾后,伤势也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内伤定然不会恢复得那么快,但也不至于两三下就被叶鸣打断了刀。

    石焱这人骄傲得很,从他以前种种事迹也看得出,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不会服输。他若真有心要走,叶鸣拦他不会那般容易,更别说断刀,对他来说简直奇耻大辱,哪怕赤手空拳,也一定会扭头跟叶鸣拼个你死我活的程度。

    但他没有,很顺从地就被抓了,除了他自己故意示弱外,葛青萝没想到其他可能。

    而且……石焱刚才说的有个小猜测,她大概也想到了。他把自己弄进地牢,应该不仅是像单龙所说,为了亲眼看一看、体验一下地牢的机关。

    也不跟他置气了,葛青萝脸色凝重起来,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叶元把另外半份机关炮图纸藏在地牢里了?”

    叶元对地牢极有信心,也曾将金印置于此处,既然这里是他认为最安全之处,那么很可能,他会将那份重要的图纸也藏在这里。

    然而石焱没有回答,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才扬唇笑道:“我们果然天造地设一对,心有灵犀,互相了解。”

    “待了这么多天,找到了吗?”葛青萝追问。

    “喏,”石焱朝他待的那间牢房扬了扬下巴,“就在里面。”

    葛青萝愣了愣,赶紧进去看了一圈,牢房里跟她待着时没什么区别,里面除了那个当初用来放置金印的石台外,没有其他东西。

    单龙正在研究那石台,但似乎没看出什么来,葛青萝也蹲在他旁边敲敲拍拍,石台纹丝不动,她只得朝牢房外的石焱勾勾手指,示意他来演示。

    石焱失笑一下,随即大步到她身边,却并没有碰那石台,而是转向石台后的一块隐蔽壁砖,用发簪将其撬了下来,露出后面复杂的结构,一番令葛青萝眼花缭乱的操作后,他起身扶住石台,使劲一挪,石台缓缓动了起来,见状单龙也帮着一起挪动,不一会儿石台下便出现一个地道口,通往更下层。

    葛青萝震惊了,难怪她当时住着老觉得这处牢房漏风,原来下面还有暗室!

    三人一起下到暗室内,借着照明,能看出暗室要比上面的牢房大上一些,但刚才三人在牢房中待着,空间还很宽裕,可下来之后,却反而更拥挤了。

    因为暗室正中央,正摆着一副棺椁,占据了大半空间。

    “……”葛青萝瞳孔颤动,“叶元为什么放个棺材在这儿?难道……”

    石焱已经见过,并不像她这般吃惊,倒是单龙震撼不已,连忙追问:“难道什么?”

    葛青萝大惊:“难道他就是靠这种迷信手段当上总督的 ?!摆个棺材,这是想升官发财啊!”

    石焱:“……”

    单龙:“……”

    默然片刻,石焱开口:“……那倒也没这么迷信,这棺材里真有人。”

    说着,他双手在棺椁外围摸索起来,葛青萝举着夜明珠帮他照明,不一会儿,只听咔哒几声,棺椁开了。

    里面果真有具尸骨。

    衣着华贵,发饰齐全,装扮得华丽又典雅,尸骨以红绸覆面,双手交握搭在胸前,哪怕看不到红绸下的面部状态,从那双手也能看出,这人应是死去很久,尸身已然化为白骨。

    从服饰打扮来看,这应该是个女子,而棺椁中她的枕边,正安放着一个上着锁扣的匣子。

    葛青萝指了指那匣子:“里面就是另一半机关炮的图纸?”

    石焱点头:“不仅是机关炮,还有地牢的图纸,包括箭阵。”

    葛青萝沉默许久,感叹道:“叶元把你关进这里,跟把老鼠关进米缸没什么区别。”底牌全给他翻出来了,这把赌得确实不亏。

    “……”石焱微瞪她一眼,煞是不满,“说什么呢,谁是老鼠。”

    “叶元太自信了,要么觉得我找不出这暗室,要么觉得我没法活着走出地牢罢了。”

    单龙则摇了摇头,回忆起刚才石焱打开通道的方法,沉思道:“他一定是没想到,你曾看过这个机关,要破解太容易了。”

    “你看过?在哪儿看的?”葛青萝惊讶道。

    “我爹曾从碧城带来一个机关术卷轴,里面有个图纸跟这暗室入口一模一样,我就是看了那卷轴才对机关术有了兴趣,自学研究。”石焱道,“后来龙叔来了桃山,也教了我不少,再后来在叶元的机密室又偷学不少。”

    人生果然处处是意外,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个定律,叶元也算栽在没想到上了。

    “但这尸骨又是谁的,看状态,应该已经死去多年了。”葛青萝摸了摸棺椁的外围,这些东西似乎都有些年头了,尸骨的服饰虽然华丽,但也能看得出有些陈旧褪色。

    更奇怪的是,这套服饰制式很是怪异,并不是姜城常有的制式,葛青萝的众多产业中就有服饰店铺,她对姜城女子的服饰也算有研究,却从未见过这种制式。

    她提出这个疑惑后,石焱对此表示不太清楚,他本就属于勤俭持家型,自己衣服破了都能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补得看不出原本模样,更别说去观察女子的服装制式,但单龙倒是陷入深思,许久,他说出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好像……见过这种制式。”单龙迟疑道,语气中也充满了不确定,“当年我被派去城郊戍守边境,与碧城对战过,碧城女子的服饰……跟这个有点像……”

    闻言两人都低下头,仔细端详着这套服饰,难道这是个碧城女子?

    看了半天,葛青萝却总觉得这制式越看越熟悉,仿佛她也曾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又想不起来,一时心里有股难言的烦躁。

    一偏头,看见石焱手上的发簪,她无言地眨了几下眼,思索许久,然后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把发簪给她。

    “怎么了?”石焱侧目,将发簪放在她手心。

    葛青萝拿着看了又看,拇指在簪首的雀羽上轻轻摩挲,时不时看眼发簪,时不时看眼棺内,眸光幽深。良久,她才抬头看向石焱,静默道:“叶元似乎认识这支发簪。”

    在石焱微愣的视线中,她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继续说了下去:“叶鸣的母亲曾帮我绾发,叶元看后说不适合我,让我用回发簪。刚才进地牢前,叶元又问我发簪在哪……被抓后我只戴过这支簪子,他问的应当就是它,然后又劝我,后悔还来得及,他可以放我走……”

    她刚开口时,石焱还没太听明白,听着听着却也觉得怪异起来了,叶元向来是个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之人,怎会在那个关头愿意放过葛青萝,莫非真跟这发簪有关?

    葛青萝接着道:“我刚被抓进地牢时,就被关在这间牢房,叶元来过后,就把我提出去关押在后院了,当时我以为是因着叶鸣的求情,现在想来,就算叶鸣求情,叶元也大可不必放我出地牢,只需留我一命……可他偏就把我放出去了,甚至还让我过得挺好……”

    石焱脑子也有些不转了,怔然道:“所以呢?”

    “所以……”葛青萝犹豫许久,才说下去,“有没有可能他放我出去,是因为在地牢里……看见了我头上的发簪?”

    “他好像一直以为这簪子是我的。”

    刚被抓时叶鸣曾没收过这支发簪,她谎称是母亲遗物,才从他手中把它拿回来,也不知叶元后来是否有问过叶鸣这件事。

    若叶元真是因此才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那他一定认识这发簪,或者说,他认识这发簪原本的主人。

    “……”石焱无声望着她。

    “你说你从未见过你娘,那她的下落你知道吗?”

    石焱缓缓摇头。

    “你真就从没问过你爹?一点都不好奇?”

    石焱继续摇头。

    别说葛青萝,单龙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呢,这种事都不过问?”

    他来桃山时石焱已经十来岁,山上从没人提过石焱生母的事,他也没打听过,今日才知竟连石焱自己都不清楚。

    石焱目光闪了闪,有些没底气道:“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都是她先离开我,不管不问我的,我要问她做什么……”

    葛青萝和单龙一阵无语,他这是什么理由,人怎么能犟气犟到这种地步,还是如此莫名其妙的气。

    又默了默,葛青萝再问:“那,你能确定你娘真是姜城人吗?”

    石焱也再度沉默,他只知道自己在姜城出生,至于他娘是姜城人这个想法,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还是摇头。

    葛青萝感觉自己脑仁有点疼,她抓过石焱的手,握着发簪按在他掌心,指尖点在簪首的翠蓝雀羽上,另一手拿的夜明珠离棺椁又近了近,将棺内映照得更加清晰,尤其……照亮了那件服饰双袖处的翠蓝色雀羽花纹。

    纹样的形状和颜色,跟簪子上的一模一样。

    “万一……你娘不是姜城人呢?”

    随着葛青萝的这句话,三个人的目光,都凝滞在了那处花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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