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禅尘峰顶部唰地一下冒出一道光柱,那光亮,方圆十几里的人都睁不开眼啊。”福识山下福识镇福识茶馆里,一道清亮的声音随着醒木一拍,又吸引了不少刚进茶馆歇息的人。
主台上只有个颇为年轻的小伙子,眼一眯缝,折扇一展,又念叨起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下台之后,茶馆掌柜急急忙忙把说书的小伙子拉墙角边上,用长袖遮住嘴悄声说:“行了我的祖宗,说多少次了?少讲点那些个什么峰什么林的,那都是有仙家宗门庇佑的,你今天让人家山炸了明天又把林子烧了的...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说书人却不慌不忙攀上老板的肩膀,往嘴里塞了几个不知道何时拿的花生米。
“地主阶级终归是要被推翻的,等我再好好倒腾倒腾蒸汽机,争取当上咱这儿里第一个资产阶级还怕他们吗?”
掌柜还是像以前一样云里雾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把肩膀上的爪子扑拉下来,一边将今天上午的分成塞给他,一边又把他往楼上推。
“积点口德吧苗澍人,待会儿给李老爷家的千金看诊少说点不该说的。”
“又记错了您,叫树人的那个姓周,我后头没人。”苗澍接了钱,笑眯眯地往楼上走,却在一间雅间门口正了脸色。
他斜眼瞥了门槛一眼,发现上个月才翻新一遍的花纹木漆竟已有了一些掉色和破裂。
刚合上没多久的折扇又一次被苗澍展开。
推门而入就看到衣着华丽的李老爷和一位贵妇人带着一众家仆正围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边。
小姑娘瞅着脸色苍白,很是虚弱。她的母亲正把她围在怀里一口一个“囡囡”地叫着。
苗澍眼看着周围的景物开始迅速呈现衰败的样子,匆匆行了个礼就赶紧坐到了提前准备好的诊位上,在苗澍的手把上小姑娘脉搏的一刹那间,整间屋子变得破败不堪,本应是太阳当头的正午,现在突然跟太阳落山了一样昏暗。
也正是这一瞬间,万籁俱寂。苗澍再一抬头环顾四周,早已变得空无一人。
而他再顺着手上搭着的胳膊看过去,原本应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被一具没有脸的石头雕塑代替。只是那雕塑自胸腔开始,向全身蔓延着一种黑色的纹路。
石头雕塑保持着和那小姑娘一样的姿势,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胸腔正在轻微地一起一伏。
苗澍不动声色也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时不时的还对着周围的虚空吐露几声诊断。
不一会儿,那雕塑胸腔的起伏原来越大,像是马上有什么东西要挣脱禁锢冲出来一样,黑色的纹路像是雨天破土而出的泥鳅一直在雕塑的身上蛄蛹着。
苗澍闭上眼睛手指轻点着,像是在计数。
周围景象开始时不时闪过茶馆原本的模样,耳边也变得嘈杂起来。
“小郎中,我家囡囡怎么回事啊?”这是小姑娘她妈在问情况。
“之前就听闻苗公子年纪轻轻就医术了得,小女这病已有快三个月之久,我寻遍了周遭的郎中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苗公子可是看出点什么?”这是小姑娘她爸在套近乎。
.......
苗澍快速处理着耳边听到的信息。
先是这间屋子里的,接着是屋外整个茶馆的声音,再然后又是镇子上的各种声音。
苗澍的耳朵像是延伸出了无数条线,一点一点将外面的世界和苗澍连接起来。
但是还不够。苗澍心里想着。还没有延伸到他需要听到的地方。
“花灯咯,卖祈福的花灯咯......”叮,配合着一道铃音,一切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这句没头没脑的叫卖声。
正是这时,苗澍面前的雕塑开始剧烈地抖动,它的胸腔处除了那些黑黢黢的纹路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的裂缝。
一种类似于兽类的呜咽声从那些缝隙中传出,那些裂缝越来越大,雕塑的身躯也越来越鼓。
苗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和原本的世界是相连的,所以手依旧搭在这具雕塑的脉搏处,桌下的脚却已暗暗挪出一个容易使力的空挡。
忽的一瞬,一具形似犬类的干尸状头颅猛地从那雕塑胸腔处冲出。
苗澍顺势站起来一躲,身后的椅子被撞倒在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再回神已经回到茶馆里。
周围的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哎呀,苗公子!这是怎么了?”贵妇人吓得又将女儿朝怀里搂了搂。
“呼”苗澍吐了口气,半边身子越过桌子,将脸猛得贴近这对母女俩。
“逾越了。”他轻声说。
接着在家仆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推开贵妇人的肩膀,让母女二人之间留出空隙,又循着记忆用手中折扇轻点小姑娘胸腔那处本应被犬类干尸冲撞出洞的地方。
当屋里人全部反应过来时,苗澍却早已回到座位,气定神闲地写着药方。
“呕!”小姑娘一声惊呼,吐出一口黑血,又把贵妇人和家仆吓得手忙脚乱起来。
李老爷随即拍案而起,口中的庸医毒医还没有骂出口,就听到了背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爹爹”
再回头就看到女儿的脸上又重现了健康的红润。
“咳。”苗澍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引过来。
“气虚体虚这些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直按照以前的药方调理着就行。”他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笑眯眯的样子,一手写着药方,另一手拿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
“但是,”苗澍话头一转,“家里那些和狼相关的东西都找个依山傍水地势开阔的地方烧了吧,现在回去之后一直到上元那日先不要让令爱出家门。”有眼见的家仆已经给苗澍换了新的茶水,苗澍也不客套就直接喝了。
“等熬过了上元,令爱就算是过了这关了。”
随着茶馆掌柜去送客的时候,苗澍又轻拦住了李老爷,悄声道:“您真想家和万事兴啊,就赶紧让家里某些人把那些不干净的门道收收。”
李老爷面上的血色刷就白了下来,手颤颤巍巍地想指着苗澍。
却被苗澍双手包住摇晃起来,“诶呦喂老爷这么贵重的礼我怎么敢收啊,您能想起我来就是我祖上的荣光啊!咱家小姐能过好对小生我来说那是比什么都好哇!”
李商户快被他晃荡得吐出一口老血了,但是又深知面前这个看似没心眼子的人搞不好连一些宗门都惹不起,只得深深看了苗澍一眼,冷哼一声把他的手甩开,急忙登车而去了。
“嘶---”掌柜颠了颠商户留下的钱袋,“你小子还真有点能耐啊。”
“这不也全靠您抬举嘛。”苗澍不轻不重地给掌柜扇着风,笑嘻嘻地从钱袋子里掏了多一半的碎银子出来,无视掌柜的白眼往镇南边走去。
“太阳还没下山呢走哪去啊?”
“给老张家的千金教书去咯。”
“三四岁小姑娘就别嚯嚯人家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