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威?

    姜熹悦站在户部清吏司门口,困得睁不开眼。

    她今天日卯时未到就去了德清殿候着,一直等到姜帝上完朝将郭尚书带去德清殿。郭尚书虽然年岁已高,但是办事并不含糊,了解姜帝要将小女儿“流放”出去后连稍微吃惊的神态都没有流露,直接吩咐手下人将她带来了清吏司这里。

    然后那个人就告退了。

    然后她就在这等着了。

    姜帝的意思,她此番出宫既然言之凿凿是要来为旱灾分忧,就应当踏踏实实干点什么,于是索性叫郭尚书隐瞒了她的身份,让她老老实实从基层干起。

    陛下,想必您也想不到您的小女儿流落到从守卫开始干起的地步吧?

    “帝姬,您要不先回马车上歇息一会?”子珮攥着帕子,伸手擦了擦姜熹悦额头上的汗珠,神情担忧。

    姜熹悦感受着迎面而来一阵一阵的热浪,抬头望望天:“怎么大清早的就这么热?”

    她开始怀念星月宫内在各处散落的、勤勤恳恳工作不歇的冰台了。

    “陛下既然说了要切身体验,我又怎么能去马车上偷懒呢?”姜熹悦对子珮温和一笑,“兴许是这里为我们准备的下马威罢了,我们再等等便是。”

    子珮一愣,看着姜熹悦的笑颜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却仍然想起了自己打抱不平的意思:“帝姬身份高贵,哪里容得她们如此怠慢!”

    “小男人家家的,真是不懂得是非,熹悦,你真是把他宠坏了。”

    姜知许一手握着自己腰间的佩剑,黑檀木的剑鞘反射着阳光闪到了子珮的眼睛,子珮不适地闭上了眼睛,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反而继续说:“你出宫身边有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巴巴地把他带上。”

    她一向看不惯姜熹悦身边的这个侍从,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姜熹悦身旁,偏生话又多,仗着姜熹悦的宠爱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脚。

    子珮默默缩回手,收起为姜熹悦擦汗的帕子,低垂着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不过是个帝姬身边的奴隶,姜知许贵为皇家禁军的现任统领,身份高贵,他自是不敢反驳,况且……

    “你何必这样批判他,他不过是不愿我受此委屈而已。”姜熹悦安抚道,她早已习惯了姜知许日常对子珮的批评,但是也忍不住护短道。

    她与姜知许从小一起长大,姜知许作为只比她大了一岁的表姐,向来都是带着她在尚书房上蹿下跳与太傅作对的角色。两人在尚书房一起修习——更多的时候是一起挨骂、一起听太傅念叨的那些储君所要修习的品德。

    当然,姜知许是不需要学习这方面知识的,只是好姐妹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年前,姜知许领着姜熹悦翻尚书房的围墙时,被当时的皇家禁军统领捉到了现行,因此被提溜了去习武。谁知道她在禁军中混的如鱼得水,前统领因着前线吃紧被调走,她竟然名不正言不顺地暂代了统领之位。

    姜熹悦知晓自己这个表姐只是在禁军中待久了,习惯周围都是干脆利落的女子,因此极其不习惯身边有着子珮这种在宫中养成的黏皮带骨的行事风格的男子而已,并不是真的对子珮有什么意见而已。

    可看着姜知许明显没有被哄好的样子,姜熹悦只得转移话题:“原本想着你刚刚上任统领,必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上次天葵礼陛下叫你去替我撑场面,我已然觉得麻烦你了,这次不过是出来体验几日,哪里又非要你来保护呢?”

    姜知许扑哧一笑,一拍自己的佩剑,“别人把这当真,你还不了解我?干妈不过是怕她去了前线,我在禁军里头闯祸出风头,才把我头上安个这个头衔想要按住我。禁军里头有葛副统领呢,陛下都不担忧,你反倒操起心来。”

    姜熹悦这才弄明白前因后果,“天葵礼那日你装的像模像样,我当是三年禁军锻炼让你改了性子呢。”

    姜知许洋洋得意,正要吹嘘自己这三年是如何摸爬滚打,却见自己派出去的侍卫回来回话,顿时收敛了神色,气场骤变。

    侍卫先是规规矩矩向二人行了一礼,接着以有些明显的求助眼神看向统领,她显然有些不信任这位在宫中上下没有太多好名声的帝姬,于是静静等待统领的意思。

    “没事,你直接汇报吧。”姜知许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是。”对方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回禀统领,属下刚刚去讯问了周边居民,他们称清吏司平日管理懒散,多半要等到巳时才上值。”

    姜熹悦看向清吏司门口的日晷,灰蒙蒙一片,一看就好久不曾打扫,但好在还能看清楚时辰——此刻才刚刚到了辰时。

    姜熹悦与姜知许对视一眼,姜知许蹙起眉头,“真是无法无天了,怎么说熹悦,要上报郭尚书吗?”

    姜熹悦还没说话,侍卫抢先反应过来,支吾道:“听说……清吏司的员外郎,是郭尚书的……孩子。”

    姜知许撇撇嘴:“那郭尚书是什么意思,把女儿安插在这做副职,还把帝姬安排在她女儿手下?想造反了?”

    姜熹悦赶忙伸手捂住姜知许的嘴,四下扭头看见周围没什么路过的人,才说道:“你这张嘴真是什么都说!你管她是什么意思,我们只做好自己不就行了,横竖有你在,她也欺负不到我头上!”

    姜知许对这番话显然非常受用,被捂住的嘴偷偷笑起来,又瞥到旁边侍卫一言难尽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还有事吗?”

    “回统领,不是郭尚书的女儿,而是,郭尚书的男儿。”

    翻阅史书,历朝历代的官场,少有男子担任官职。倒不是有律法明令禁止,只是男子多半思绪不如女子敏捷,因而金榜上鲜少能有男子书名其上;即是有男子当真考取了功名,也多半吃不得为官之苦,转而回府料理家业。

    既是女子已然肩负起成家立业之责,男子又何苦来横插一脚?

    更何况这个郭尚书的男儿,享尽郭尚书给予的特权,却又不尽职责,将这清吏司弄的乌烟瘴气,如此看来,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享清福罢了。

    侍卫见两人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接着说道:“郭尚书只育有一女一男,前几年听说女儿离奇失踪了,此后郭尚书伤心万分,只得将心思都倾注在剩下的唯一孩子上,对此男儿溺爱万分。这个男儿在此任员外郎,还是郭尚书去求来的陛下的恩典。”

    姜知许一愣:“那个郭文轩?”

    “回统领,正是此人。”

    “我想起来了,”姜知许面向姜熹悦:“这个货色是京城出了骄纵,只是没想到是郭尚书的男儿,还让他混成了清吏司的员外郎。”

    姜熹悦垂下眼,又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日晷:“想是陛下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何必多思。”转身向马车,“我们还是先上马车等等吧。”

    姜知许看出来姜熹悦眼下兴致不高,虽则她不知道姜熹悦情绪变化的原因,但是无条件答应道:“也是,想着还有一个时辰她们才过来呢,你先上车小憩一会吧,别中了暑气。我在马车旁替你守着。”

    “那就辛苦姜统领屈才帮我干站岗这种事了。”姜熹悦眨眨眼,又说道:“你若是不舒服了,记得上来,别撑着。”

    姜知许笑着给姜熹悦打起帘子,“我来你身边即是给你做贴身侍卫的,哪里叫什么屈才;况且我在禁军能一天站到晚,你别小瞧我。”

    ……

    才刚进马车落座,子珮的眼泪便连串落下来。

    “又哭什么?”姜熹悦好笑道。

    子珮咬咬唇:“按说陛下之意我怎能置喙,可陛下这究竟是何意!天葵礼刚成就将帝姬赶出宫不说,还给帝姬安排在了男子手下,真是活生生折辱了帝姬!”

    姜熹悦逗他:“男子怎么了,你不也是男子?”

    子珮声音稍大了些:“正因为我是男子,才更看不惯此等占着女子地位,又干出如此勾当之人!”

    姜熹悦原本心里的小小郁结被子珮这么一打抱不平,倒是散了好几分,她在榻上调整了坐姿,任凭子珮给她腰下塞了一个柔软的褥子,认真说道:“既然来了,我们按照他们的规矩行事便是了,你要记得我们来的目的,是为了旱灾,不是为了耍帝姬威风的。”

    子珮缓缓止住了泪,“我只是见不得帝姬受半分委屈。”

    “哪里有什么委屈,”姜熹悦感受着马车上冰台散发的寒气,舒适地眯了眯眼,“你可得打住这样的话头了,免得知许姐听到了替我去整治这帮人。”

    她确实是累了,早上起得早,又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久,到了舒适地榻上,很快就进入了浅眠中。

    习武之人听力好,姜知许站在马车外,敏锐地捕捉到了姜熹悦均匀的呼吸声,又想起她刚刚特意对子珮的叮嘱,不由得舒展开眉眼。

    在禁军历练的这三年,她与姜熹悦相处的少了,在姜熹悦的心中,还当她是那个动不动就要在尚书房搅动风云的姜知许呢。

    姜知许还没来得及回忆过去,眼下的宁静就被几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倒也不能称她们为不速之客,毕竟人家是来当值的。

    姜知许一看日晷,乐了,这不离巳时还有一会吗?合着这些人知道今年有新人要来,还刻意早了几时赶来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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