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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蜜饯引发的家庭会议

    巳时三刻,沈府的正厅内笼罩着一层几可凝结的沉郁。鎏金雕琢的兽首香炉中,沉水香轻旋而上,细若游丝,与厅内紧绷的氛围悄然缠绵,织就一张无形的重压之网。二十四盏精致的羊角宫灯悬于高空,火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下方铺陈的青金石砖地面映得光影斑驳,璀璨而不失古朴。

    沈金宝在两名暗卫一左一右的“护送”下,缓缓步入正厅。她的步伐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每一步都踏在了人心弦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以待。她故意让手中紧握的镀金铜锁轻轻碰撞着衣襟,发出叮当脆响,恰似戏台上的响板,清脆而富有节奏。

    她身着一袭簇新的蜀锦襦裙,那锦缎光泽温润,如同晨曦中波动的湖面,散发着淡淡的光华。裙摆之上,以金线精心勾勒出莲花的图案,每一瓣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摇曳,绽放出生机勃勃的光彩。这莲花图案并非随意为之,而是由她亲自授意,绣娘连夜参照昨夜烟花盛放之景赶制而成。此刻,在阳光的温柔洒落之下,襦裙之上泛起微微光芒,恰似一把碎金倾洒其上,璀璨夺目。

    “父亲,”她仰起头来,颈间的铜锁随之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您看,我这条‘金镶玉枷锁’如此与众不同,比起西域进贡的那些宝物也毫不逊色。是不是也该给那些一直守护我们的暗卫们一些赏赐,以表达我们的心意呢?”

    沈明修端坐于由珍贵紫檀木精雕细琢的主位之上,那双深邃的眼眸犹如炬火,穿透空气,紧紧锁定在女儿眼底那一抹狡黠而不易察觉的光芒上。瞬息之间,昨宵管家匆匆来报的“救勺”烟花之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在他脑海中翻涌不息,引得太阳穴不由自主地阵阵跳动,仿佛预示着风暴前夕的不宁。

    他手中紧握一只温润如玉的茶盏,指节因过度的力道而泛起了不自然的苍白,仿佛连这细微之处也在诉说着内心的波澜。低沉而富有威严的声音,在静谧的厅堂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空气之中:“沈金宝,这已是第七回,你试图挣脱束缚,逃离这府邸的牢笼。前六次,你或纵火于假山,致其毁损;或惊扰了途径的官船,引来无端风波,甚至差点将库房付之一炬——你竟还有脸面提及赏钱?”沈金宝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父亲身旁的波斯蜜饯箱上。那是她昨日用金叶子从波斯商人手中换得的,此刻箱盖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那些裹着晶莹糖霜的蜜饯,每一枚都雕成了精致的莲花形状,正是她最为钟爱的款式。“爹”,她忽然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只听“啪”的一声,铜锁掉落在地——原来她早就用蜜饯渣巧妙地卡住了锁芯,“您瞧,连枷锁都觉得我冤枉呢!”沈明修看着地上的铜锁,终于忍无可忍:“你若再这般胡闹,我就将你许配给户部尚书家的傻儿子!那孩子整日最爱数铜钱,正好与你这爱折腾的性子相配!”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骤然击中了沈金宝的心。她顿时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力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曾在灯会上见过的那位户部公子——那个少年流着口水,满心欢喜地追逐着糖人,一边跑一边嘴里念叨着“一二三”的情景。这个画面如同梦魇一般,时常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刻,她满心悔恨,大声哭喊着“爹!”,随后猛地扑到蜜饯箱上,犹如一只护崽的母鸡,绝望而又坚定地护住箱子。“我错了!”她哭喊道,“以后我一定安分守己,再也不会逃了!”

    沈明修挑眉:“哦?那你说说,如何才算‘安分’?”

    “我……”沈金宝眼珠乱转,忽然瞥见管家王福抱着账册进来,灵光一闪,“我要启动‘江湖体验套餐’!”

    正厅之内,霎时间静谧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翠微倚立于廊柱之旁,耳畔无奈地捕捉着自家小姐那番又起的离经叛道之语,不由自主地抬手扶额,轻叹一口气。这所谓的“江湖体验套餐”,乃是沈金宝上月突发奇想的荒诞之策。她扬言要“身不动,心已远,亲历江湖风波”,实则不过是想将那些江湖儿女诓骗入府,陪她嬉戏打闹,共赴一场场不切实际的江湖梦。

    “什么套餐?”沈明修皱眉,直觉又要破财。

    “很简单!”沈金宝掰着手指头数,金粉从指缝掉落,“我将广邀江湖上的各路英豪,不论是高人隐士、巾帼侠女,抑或是来自神秘魔教的高手,我皆以重金礼聘。他们各显神通,为我量身打造一场场别开生面的‘江湖体验项目’——或传授暗器技巧,或引领我探听那些隐藏在夜色中的江湖秘闻,甚至精心模拟一出惊心动魄的被追杀场面!”她的话语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那双眸子明亮得仿佛被灯火点亮,“如此这般,我足不出户便能尽览江湖的波澜壮阔,随后挥毫泼墨,著就一部《足不出户闯江湖》的奇书。爹爹,您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妙的天才构想吗?”

    沈明修凝视着女儿那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庞,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亡妻临终前的殷殷嘱托:“勿让金宝被高墙深院所束缚,她应如风般自由翱翔,尽情享受那份不受羁绊的人生。”他心中轻叹一声,随即缓缓抬手,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姿态示意道:“倘若你心意已决,我亦非不通情理之人,愿予你应允。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其一,所有与你有交往的江湖朋友,必须经过暗卫的仔细甄别,确保无虞;其二,万不可涉足火器一类凶险之物,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成交!”沈金宝抓起一枚蜜饯塞进嘴里,忽然想起什么,“那波斯蜜饯……”

    “十箱。”沈明修头疼地揉眉心,“但你要每日跟着账房先生学算账,不许偷懒。”

    沈金宝差点跳起来,铜锁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爹爹万岁!”

    未时的柔阳悄悄溜进沈金宝精致的闺房,给室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空气中,一缕缕甜香悠然漂浮,仿佛连呼吸都变得甜蜜起来。角落里,十箱满载异域风情的波斯蜜饯堆积如山,每一颗晶莹剔透的莲花蜜饯都被尊贵的金叶子细心包裹,它们安然栖息于黄花梨木柜内,排列得既整齐又富有仪式感。

    翠微立于一旁,目光掠过这满室的繁华,心中却生出一丝忧虑,轻声细语道:“小姐,此次体验团中或有昔日大内高手隐于其间,他们历经风雨,非同小可。您万不可再如往常那般,以戏谑暗卫之心去逗弄他们,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言罢,眼中满是关切与提醒。

    “怕什么?”沈金宝悠然自得地仰卧在堆满蜜饯的箱子上,脚尖轻轻摇晃,那双绣着璀璨金算盘的拖鞋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哼,本小姐财大气粗,纵是天公不作美,塌了半边天,我也有法子用金叶子给它顶回去!说起来,待会儿差遣铁算盘跑一趟钱庄,支取三千两黄金来,本小姐要给新结识的高手们备上一份见面大礼——每人先赏十两,若是不够,只管再加,绝不吝啬!”

    翠微的目光轻轻掠过她鬓角闪烁的金粉,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晨光中匆匆一瞥的暗卫密函:体验团中,竟潜藏着魔教的探子,如同暗流涌动于平静湖面之下。她唇瓣微启,欲言又止,最终选择将这份沉重的秘密深埋心底。江湖路远,风雨难测,或许,让小姐亲自去触碰那些隐藏在光鲜下的荆棘,比任何苦口婆心的规劝更能教会她世态炎凉。

    亥时三刻,月光如细丝般透过天窗洒落,沈府后厨悄然弥漫着淡淡的肉香。沈金宝怀揣着一袋蜜饯,脚步轻盈地靠近厨房门口。他屏息凝神,透过那扇半掩的门缝,向内窥探。只见厨娘孙大娘正手法娴熟地剁着饺馅,锋利的菜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而油亮的光芒。每一次刀刃的起落,案板便伴随着“咚、咚、咚”的低沉闷响,那节奏仿佛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与夜的宁静交织成一曲别致的交响。

    她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孙大娘那精湛的刀法——菜刀在肉馅间起起落落,竟剁出了一幅犹如“七星北斗阵”的奇妙纹路。每一次的挥砍都准确无误,恰似古话本中所描绘的“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

    “大娘!”沈金宝猛地推开门扉,一阵清脆的响动随之响起,是那袋未及稳当的蜜饯,散落一地晶莹。“您这手起刀落,莫非便是那江湖上传言已绝迹的‘庖丁解牛’之术?教我,大娘,您可一定要教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与兴奋。

    孙大娘手中的菜刀在空中微微一顿,那肉馅之中,竟隐约可见北斗七星的微妙纹路,仿佛是大自然最不经意的笔触。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沈金宝身上,眼角的皱纹里满含笑意:“小姐真会开玩笑,老奴不过是个粗使之人,略懂些剁饺馅的手艺罢了,哪敢与那古法相提并论。”

    “不对!”沈金宝蹲下身来,目光如炬,用指尖轻轻勾勒着案板上的纹路,低声说道,“这是北斗第七星的方位,我曾在《江湖兵器谱》中见过!您请看,这一刀剁在天枢星位,而下一刀必定会落在天璇星位上……”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自信。

    孙大娘凝视着眼前女子那全神贯注的模样,思绪不禁飘回了三十载春秋前,那段在皇宫深处作为御厨的悠悠岁月。那时的她,怀揣着对武艺的好奇,常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尾随侍卫,偷学那威风凛凛的北斗刀法。岁月如梭,她轻轻叹息,手中的菜刀在砧板上起落,每一击都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从容与淡定。

    忽地,她刻意打乱了往日那行云流水般的节奏,边剁着白菜,边缓缓言道:“小姐若真有此雅兴,愿学我这粗鄙之技,明日晨曦初照,用过早膳后,不妨莅临厨房。老奴定当倾囊相授,将这剁白菜的手艺,一丝不苟地传授于你。”

    沈金宝眼前一亮,弯腰拾起地上那颗晶莹剔透的蜜饯,塞给孙大娘一枚,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一言为定!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学不会的话,我就用金叶子砸您——砸到会为止!”

    孙大娘凝视着手中的莲花蜜饯,那糖霜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心中蓦地浮现出沈明修的谆谆叮嘱:“务必照顾好小姐,切莫让她受到半点委屈。”于是,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蜜饯小心翼翼地收进围裙的口袋中,低声自语道:“嗯,老奴定当不负所托,悉心等候着小姐的金叶子。”

    是夜,沈金宝趴在闺房的雕花窗台上,借着月光写下《江湖手札》:

    《江湖手札》第三页

    壬卯年三月初八,夜。

    今日险遭“逼婚”之厄,幸得波斯蜜饯救场!爹爹终是抵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心软之下,应允了启动那传说中的“江湖体验套餐”。明日起,便将有江湖中的高手莅临寒舍,一想到即将与这些武林中人共话江湖,我的心中便如烈火烹油,热血沸腾。

    夜探厨房,得见孙大娘“七星北斗剁饺刀法”,其势如行云流水,其力透案板三分,定是隐世高手!已约明日学刀,若能练成,必能在江湖闯出名号——就叫“蜜饯刀客”!

    附:波斯蜜饯虽甜,却不如孙大娘剁的肉馅香,明日需让她在蜜饯里掺三分肉沫,说不定能创江湖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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