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和

    傍晚夕阳余晖斜照青砖墙瓦,马车碾过街道。人潮喧嚣,车帘被市井声浪掀得晃动。沈临夏慵懒倚在蜀锦软垫上,左手攥着糖葫芦,右手抱着纸袋,时不时拈起一块纸袋中的果脯掷入口中。

    “坏了!”她忽然支起身子,手指纸袋险些掉落,“今日在靶场同顾平檐较劲的事,若被母后知晓……”想到皇后那张威严的脸,她尾音陡然弱下去。

    沈栖妤垂眸拨弄手中白瓷茶盏,杯中茶水清澈:“急什么?这还不到一日,你和顾小将军针锋相对的消息怕是连靶场都没出。”她抬眸,眼尾挑起促狭,“倒是你裙摆上的灰尘草屑,怕是难处理。”

    粉色衣裙由绫制成,布料轻柔,胸口衣襟处荷花刺绣精美。裙摆上除灰尘还沾了几根杂草,沈临夏满不在意地摆手:“脏了直接丢掉就好。这种衣服我多的是。”

    被她的话气笑,沈栖妤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且不说绣娘刺绣功夫,你这身衣裳光布料就价值60两,这可是普通人一年的收入。”

    沈临夏虚张声势地捂住额头:“痛。”

    看着她捂住额头的样子,沈栖妤心里有些后悔下手重,嘴上依然强硬:“这么点力道就喊痛,你莫不是纸糊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刚才被敲的地方。

    从小锦衣玉食的沈临夏对银钱毫无概念,只觉得委屈,她撇了撇嘴:“这衣服是皇兄命人送来的,我也不知道这么金贵,你凶我做什么。”

    见她委屈模样,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沈栖妤无奈地叹气:“好好好,是我凶你了。向你赔不是。”她正色道,“不过这话,可不能叫人听了去。朝中大臣本就对你行事作风不满,传到他们耳中又要参你一本。”

    “这帮老东西,未免太小题大做。”沈临夏不满道,“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奢靡无度、言行举止不合理法。你性子又傲不愿过多解释,哪个都能叫大臣们参一本。还是收敛点为好,小心叫人揪住把柄。”

    见她训起自己,沈临夏敷衍答是。

    暮色如一滴浓墨,自天际垂落,逐渐分散浸染整片天空。朱红宫墙在暮色中渐次没去棱角,玄甲禁军自门内鱼贯而出。

    沈临夏提着裙裾疾奔至宫门,在宫门落钥前一刻踏入,她喘着粗气朝门外的沈栖妤挥手道别:“栖妤姐姐,我明日再找你玩!”

    朱漆宫门发出沉重吱呀声。

    门内门外,分明是两个被宫墙割裂的天地。她放下手,望着门逢处,心中有些不舍。

    “公主。”身边大宫女魏佳抱着宝剑上前半步,垂眸看着她裙摆上的草屑,语调沉静,“您今日出门太久,还是尽快回寝宫吧。皇后娘娘若突然来访,怕是不好交代。”

    闻言,沈临夏脊背绷直,脚下生风般朝寝宫走:“那咱们快些回去,就当没出过门。可不能让母后知道我偷溜出去玩了。”

    魏佳身形一顿,心中腹诽:校场上您和准驸马闹出这么大阵仗,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不知道。

    暮色渐深,墨玄宫灯火通明,沈临夏堪堪踏进门槛,忽见帐后那抹熟悉的紫色金丝云纹。心中顿时紧张,她立即转身。

    “本宫让你走了吗?”女人庄严声音响起。

    闻言,她脖颈一僵,旋即谄笑转身,左手上双镯随动作簌簌作响:“儿臣给母后请安……”

    尾音未落便听到一道厉喝:“跪下!”

    她“扑通”跪地。

    墨玄宫满殿烛火,将室内照的明亮。烛火摇曳不定,影子斑驳投射在墙壁上。

    女人的面庞一半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情。

    沈临夏心中紧张,伸手攥住皇后衣诀,手指微微发颤:“母后,儿臣不过是去靶场看骑射比赛,什么都没做。”

    李淑筝表情仍然严肃,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没做,那为何谣言传得满城风雨,说你在靶场同那顾平檐打架斗殴?”

    沈临夏瞳孔骤缩,眸中满是惊愕:“不到一日的工夫,这消息究竟是如何传出的?”

    这谣言实在过于荒诞。自己何时与顾平檐打架斗殴了?

    李淑筝冷笑道:“你平日里做的那些混账事,哪一件不被人口舌、传得沸沸扬扬?”

    沈临夏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母后明鉴!”她抬起头,眉眼低垂,睫毛轻轻颤动,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声音带着几分委屈道,“那顾平檐调戏儿臣,儿臣不过是出手教训他一番,以箭术让他知晓天家威严。”

    对她的品性了如指掌,深知她这副可怜模样是装出的,李淑筝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还狡辩!若不是你有意招惹,顾平檐会无缘无故和你起争执?”

    见这招无用,沈临夏气馁地垂脑袋,干脆直言:“儿臣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日后不敢招惹我。”

    看着她跪在地上,李淑筝心中终究有些心疼,语气不自觉地缓和几分:“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沈临夏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兴高采烈地起身,脆生生应道:“谢母后!”说罢,便走到旁边榻上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轻抿一口。

    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李淑筝气不打一处来,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朝中大臣都是如何议论你的?原先你那刁蛮任性的名号已在民间传开,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多名大臣上书弹劾,痛斥三公主有辱皇家颜面。你父皇一看到奏折,不用打开便知是弹劾你。”

    沈临夏一听,“啪”的一声重重放下杯子,柳眉倒竖:“谁?谁敢弹劾本公主?”

    “谁敢弹劾你?你是不是又打算像之前一样,找人把光禄大夫诓去青楼,污蔑他逛青楼不给钱?”

    沈临夏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缩回脖子,讪讪开口:“没有。儿臣不是那种人,母后莫要冤枉儿臣。”

    李淑筝冷哼一声:“瑕疵必报的性子倒是与你父皇如出一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临夏却扬起笑容,一脸得意:“儿臣是父皇的女儿,自然与父皇一个性子,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李淑筝无奈,缓缓道:“人人都说晋华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皇后爱女,皇上最疼爱的三公主,太后纵容,两位哥哥娇惯。你这骄纵跋扈的名声,当真是传遍京城。你父皇为你寻夫家,大臣们一听是你,便立马吓得跪地求你父皇收回成命。”

    沈临夏不禁好奇,歪着脑袋:“那为何顾太尉敢让儿子娶我?”

    李淑筝也不隐瞒,如实说道:“顾太尉回京不过两载,平日里一心只扑在操练士兵上,根本没听过你那些名声。我看那顾平檐相貌堂堂,和你父皇一商量,便定下这门婚事。”

    沈临夏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那我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母后,为我寻得这貌比潘安的未婚夫?”话语间,那股不情不愿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李淑筝听出她话中的抵触,表情严肃起来,目光如炬,沉声道:“晋华,你要清楚,你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你自己能够做主的。这是十几年来你的身份、地位和荣华富贵所需付出的代价。”

    头一次听到如此直白残酷话语,沈临夏心中乱麻,满是无措。但她懂得分寸,咬了咬唇,轻声回道:“儿臣明白。”

    李淑筝神色稍缓,接着说道:“明日,你去太尉府登门道歉。”

    “道歉?”沈临夏猛地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儿臣何错之有?为何要去道歉?”

    “你打了顾平檐,这可是事实?”

    沈临夏一怔,坦诚点头:“打了。”

    “如今,晋华公主与未婚夫君在靶场斗殴消息,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这事儿引起诸多大臣不满,谏官们纷纷上书弹劾你。”李淑筝柔声哄劝,“母后不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想堵住悠悠众口,唯有你登门道歉。”

    被李淑筝这般好声好气地劝诫着,她心中虽仍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点头,应道:“儿臣明日就去登门道歉。”

    骄阳似火,毫不留情将炽热倾洒京城大街。太尉府门前,青石板路晒得滚烫,泛起晃晃白光。朱红大门巍峨耸立,门上铜钉在烈日下闪烁金光。门楣之上,鎏金“太尉府”三个大字熠熠生辉。门前两尊石狮子张牙舞爪,狰狞面容在光影交错下更显威严。

    沈临夏抱着红色礼盒,走下马车,脚下生根般立在原地,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不情愿:“要不……我留下东西便离开吧?”

    前来太尉府,她实在觉得脸上无光,只带了贴身宫女魏佳作陪。

    魏佳撑起手中油纸伞,为她遮挡毒辣阳光,轻声劝慰:“公主,您既然已经亲自来了,不妨与驸马爷好声商量。日后和睦相处,莫再叫人议论纷纷。”

    闻言,她小声嘟囔道:“哪有公主向驸马道歉的道理,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不过,她终究还是缓缓挪动脚步,朝着太尉府大门走去。

    亮出公主令牌后,二人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进入太尉府。

    刚一进府,沈临夏抬眼便望见在烈日下挥剑的少年。顾平檐身着一袭白色锦袍,身姿挺拔,手中长剑挥舞得虎虎生风,剑身在阳光下闪烁银色锋芒。

    “晋华公主。”他看清来人,手中宝剑一收,稳稳插回剑鞘。

    沈临夏几步走到他面前:“昨日是我蛮不讲理,今日特地登门道歉。”

    目光落在她手中紧紧抱着的礼盒上,顾平檐心中顿时明了。他嘴角上扬,忍不住起了逗弄心思:“殿下若想送礼,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大太阳底下,若是把您晒出个好歹来,臣可是会心疼的。”

    沈临夏双眼瞪得溜圆,骂道:“顾平檐,你好生不要脸!”

    顾平檐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一本正经道:“公主此言差矣。在未婚妻面前,要脸做什么?”他收敛笑意,正色道,“大臣连夜弹劾公主的消息已经传开。今日公主前来,可是为了此事?”

    沈临夏干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将手中礼盒撂在桌子上:“我来,就是为与你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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