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惠本来就被身下的驴子颠得头晕恶心，此时看到刘二凄惨的死相，再也忍不住重重“yue”了一声。
空空荡荡的胃里登时把胃液都呕了出来。
“这些天百般欺辱我的刘二…就这么死了？”她心底震憾万分，低声喃喃道。
前一秒，她还在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将刘二碎尸万段。
过了会儿，她不解地看向陈昔，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她没有被救的价值。
就像刘二最喜欢嘲讽的那样，她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废物。
她这样的人，对于宗门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早点放弃更好。
陈昔从驴子身上翻下来，想去探察尸体，顺便捞捞储物袋，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的紫色玉盒。
此时有些没听清楚柳惠的低语，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柳惠再次开口，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赶来的袁虎、徐五二人气喘吁吁的愤懑惊呼打断。
“刘二！”袁虎目眦欲裂。
徐五看着站在尸体旁边背手察看的陈昔，那副气定神闲宛如高手的模样，语气带着三分不忿，“阁下既有如此手段，又何必扮猪吃老虎？我们兄弟三人有眼无珠，惊扰了阁下和…那位小友。”
“散修生存本就不易，哥几个最多干些盗窃的营生，从来没有害过他人性命，阁下为何要对刘二痛下杀手！”
原来那道金色剑光虽然惊艳绝伦，可惜转瞬即逝，袁虎、徐五二人彼时还在费力同层层包围而上的雾妖周旋，故而没有看见。
还以为陈昔又使出了什么宗门秘法，这才让刘二丢了性命。
…哈？
陈昔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他们不害人性命？就徐五前些天偷袭自己的架势，不是把自己往死路逼是什么？
再说，柳惠如今性命还在，不就是因为被他们诓骗签了卖驴老伯说的那种钻空子协议，还没出瘴雾丛林，不能自己直接对柳惠下死手。
要不然，柳惠早就被他们弄死了，还轮得到她来救人？
陈昔无语至极，正打算嘲讽回去，却被一道凭空插入的清朗少年音打断。
少年的尾音轻快上扬，语调轻松得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哦？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呢？”
袁虎、徐五二人倒是对这声音比较熟悉，正式这几日他们反复折磨，说话总是支支吾吾，胆子小却又油水掉最多的云州飞影宗弟子…
“你…还没——”袁虎死字还没说出口，陡然意识到，眼前的娃娃脸少年的修为他竟然已经看不透了…
少年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一本书册开始翻动，自顾自地念了起来。
“袁虎，出身宿州，原名不详，淳华二年以练气九层修士身份出现在云州，喜欢埋伏在云州西部靠近州界的传送阵，目前在六个传送阵附近坑蒙拐骗，害死修士超过五十人。”
“徐五，袁虎同乡兼跟班，原名徐大，从云州新阳、编号二十的传送阵认识袁虎，淳华三年伙同袁虎开始害人…”
随着少年对二人的罪行越念越多，两人渐渐面如土色，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双腿一软，直直朝着少年跪拜，还磕起了响头。
…陈昔不明觉厉。
所以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是天衍卫，这可是天衍卫啊。”柳惠出身凡州，看到少年手中看似破破烂烂的书册用古篆随意描画的一个图案，像是朝圣般地从驴小妹身上滑下，跟着跪拜在地，右手横在胸前，还朝少年行了一礼。
这个图案，柳惠只在她第一次到州府测灵种资质时，遥遥抬头从那些光鲜亮丽的官差衣服上见过一次。
天衍卫？
陈昔试图生涩地翻看原主回忆…居然从原主的记忆中找不到任何详细介绍，只知道天衍卫隶属于皇族，很牛叉，相当牛叉。
嗯，具体怎么牛叉，为什么牛叉她就不知道了。
少年听柳惠叫出了这个名号，这才抬起眼皮，朝着陈昔二人笑嘻嘻说道，“小妹妹，我还算不上天衍卫哦，我是天衍卫的候补，太周钧佑使，祝灵尧是也。”
听到祝灵尧煞有介事地反驳，原本就害怕得磕头不止的袁虎抬头谄笑，连连补充。
“大人，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劳烦钧佑使亲自过来抓捕，实在胆大包天、罪不可恕…”
祝灵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上嘴唇以一个极小的弧度掀了掀，一道金色符文像蝴蝶一样从黄色书页中飞出，停在了袁虎还在哔哔赖赖的嘴上。
消停了。
“禁言咒？”陈昔不由自主出了声。
祝灵尧眉梢一跳，漂亮的眉眼微微上挑，“叫咒多不吉利啊，这是灵箴，花费了太周所有的在世的——还有不在世的圣人不知多久的香火功德，才有了这么神奇的术法。”
原来是请的圣人之力。
陈昔大开眼界，突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惊诧回头：“那头发狂的三阶雾妖呢？”
祝灵尧晃了晃拿着书册的手腕，“在这儿呢。”
“哇——”陈昔配合地发出了惊叹，“祝大人，您可真厉害啊！”
少年很是受用，像猫一样地抬了抬下巴，“举手之劳。”
柳惠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祝灵尧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钧佑使大人救命之恩，柳惠没齿难忘！只可惜身无长物，无法报答大人恩德…”
说完，她又原地低头思索了半晌，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的猛地抬头，“大人！我也无意继续留在道宗，我愿当牛做马侍奉大人，大人府中若是还缺人手，不如…”
祝灵尧最怕的就是这种，打断道：“我不习惯人伺候。”
说完眼神扫向陈昔，“她也救了你，你怎么不伺候她呢？”
“可…”似乎没想到祝灵尧拒绝地这么果断，柳惠愣了愣，站在原地不语。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陈昔也救了她，她第一时间却想到的是感谢祝灵尧。
柳惠愣神的功夫，陈昔倒是觉得这个钧佑使大人说话有趣得很，笑眯眯道：“自然是我也不习惯有人伺候。”
“话说回来，钧佑使大人，是不是对我那宝贝灵草很感兴趣？”
祝灵尧顺着陈昔视线，看到了自己卡在胳肢窝的紫色玉盒。不知为什么，这玉盒贴近他身躯的时候，他感觉脑海中的吵吵闹闹都消停了不少。
“…方才情急之下放在此处，这就物归原主。”他解释。
“诶诶，”陈昔连连摆手，“大人若是喜欢，留着便是，我只需要一点点的灵石和符篆就可以交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反正这东西跟她待在凡界，她也不一定留得住。
“不用了，给你——”祝灵尧本想果断拒绝，可刚把装了灵草的玉盒从贴身的位置拿开，他就感觉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不舍。
陈昔见状，打算接过。
却没想到少年的手又带着玉盒绕了个圈，指尖翻转，让玉盒又夹回了他的胳肢窝。
陈昔：…？
“…算了，此物对雾妖似乎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先放我这儿，等出了瘴雾丛林还你。”祝灵尧半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若无其事地补充。
他好奇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为何对他也会有吸引力。
陈昔：“…这是家姐赠与的灵草，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儿，大人若是感到好奇，大可以打开一看。”
“家姐是灵隐道宗的内门弟子陈窈。”
祝灵尧指尖本就在发痒，得了陈昔的话，指腹轻轻一滑，玉盒就开了个小缝。
他凑近一看。
哦？居然还真有他不认识的宝贝。
灵草内的灵力没有多深厚，形貌倒是让人见之难忘。
黑白对比鲜明的叶身，宛如流沙流淌的叶脉，看着奇异又圣洁。
“啪”地一下，祝灵尧将玉盒重重盖上，玉盒凭空消失不见——原来是被他丢进了储物戒指里。
不能看了，再看他就要真的顺走了。
以他的万贯家财什么买不到，他可不是什么霸占小小练气修士宝物的祝大人。
扔进去后，祝灵尧松了口气，手上拿起泛黄书卷又开始念念有词，这次飞出来的金色蝴蝶停留在了陈昔和柳惠的伤口处。
随着少年最后一个词念完，小蝴蝶变成金色粉末，零零碎碎地洒在陈昔血肉模糊的左肩，伤口周围的黑气被净化得一干二净。
原来还有能用来治伤的灵箴！
疼痛瞬间缓解，陈昔开心，真情实意地说了句，“谢过大人！”
…
四日后。
“祝大人，真的没有能解蚀骨柔的灵箴了吗？”陈昔这几日已经追着祝灵尧问了很多遍，仍不死心。
“你那么神通广大，能解一点是一点。要不，那棵草我再借你多吸两天？”
身前的少年手里牵着绑了的两个壮汉，对陈昔的话无动于衷。
“…祝大人，要不您把手中的那卷书册借我试试？”
话音落下，一只金色小蝴蝶飞快扑棱着落在了陈昔的唇上，她今天终于再也出不了声。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禁言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