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各门派参加内选大赛的名单送到灵霄山,由灵山派长门汇总,经过长老们商议同意,再誊写参赛名单,下发回各门派。

    与此同时,灵霄山中要选定评委。

    按照惯例,评委有九人。秉承公平原则,灵霄山各宗门各出1位师尊,还有2个位置,留给同为“三山四海”中的另外两山----昆仑山和点苍山派出代表。

    给昆仑山和点苍山发帖子有成例,文辞上稍加改动即可,也早在各门派初选时就已发出。

    麻烦的倒是在灵霄山内拟定评委人选,既要排除与参赛人员有亲属关系的人,又要考虑到往年参加频次、各位师尊间微妙的座次关系,还要有替补人员以防有些人突然缺席,总之要考虑周全。

    长门弟子周全就光荣地接到了这个任务,光拟定人选表就改了十三次,长门长老多,人多想法就多,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眼看后天就要比赛了,首座才勉强同意了第十四版,呈送给掌门。

    不料掌门仍有改动,周全只得再调整一遍。

    跟着他打杂的小师弟嘟囔:“还不如早给掌门看呢,只改一次拉倒,来来回回,累死个人!”

    周全瞪他一眼:“慎言!”

    小师弟不说话了,但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周全终于把修改稿誊写完,忙呈送给首座。

    首座看了名单似有话说,但只抿了抿嘴,扔回给周全:“按掌门的意思去办吧。”

    周全大松一口气,此时已经一更天,怕师尊们再有变动时间赶不及,只得赶紧安排人去各宗门下评委聘书。

    长门这里则是他自己去请。

    小师弟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问:“莫师尊那里还要去吗?他每年都没有同意,要不不去了?莫师尊住得好远!”

    周全说:“他去不去是他的事情,但请不请是我们的事。这个礼数得走到。”

    小师弟只好拽着周全的袖子,边打瞌睡边赶路。

    莫师尊住在十里坡,虽是长门地界,但离得远,倒是靠近飞瀑峰。

    等他们走到十里坡,已经快二更天,拍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两人口中道着“叨扰”,抬头一看,开门的竟然是莫师尊本尊。

    莫怀仁见到他二人,也有些意外,接过聘书,还有参赛名册,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看到了“苏林”这名字。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出来的时候,小师弟已经困过性儿了,双目炯炯有神,悄声问周全:“莫世尊向来除了巡课,其他俗务一概不管,今年怎么同意做评委了呢?好奇怪啊!我看他刚刚皱眉头了,咱们的名单有什么不妥吗?”

    周全见已走远,稍稍压低声音,凑到小师弟耳边,含笑说:“名单上茅湾派,那个‘苏林’就是给莫师尊刮痧的那位!”

    小师弟眼睛瞪得滚圆,惊讶道:“真的?就是她呀!难怪啦!不是拔罐吗,还刮痧了?”

    此时,一阵风簌簌而起,卷起不知什么铺天盖地朝他们卷来。

    “呀!”两人赶紧用袖子遮住头脸,埋头闭眼,等这阵风过去。

    两人慢慢放下胳膊,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满眼都是粉色的花。

    来时赶路,没留意,此时风把云吹散了,月光亮得吓人,把这条路照得清清爽爽。

    原来路的一边全是开满了花的樱花树,树冠盖住了整条路,地上铺了一层落英,两人就像走在一条粉色的山洞中。

    “哇,想不到冷冰冰的莫师尊家门口,竟然有这么一条路。”小师弟一边用手去捉飞舞的花瓣,一边笑着说。

    周全侧头去看路边是小溪水,水中也铺满了半边点点的花瓣,抬头隐约能望见飞瀑峰那边的瀑布,像挂在空中的一把拂尘。

    修行之人却贪恋山色湖光。

    他不禁感慨:“听说莫师尊是少壮师尊中功法最深厚的,本有机会冲一冲天劫,不知是不是被这些搅扰了道心。”

    小师弟年纪尚小,听不懂,问:“被花?”

    周全没有回答他,偷偷在他小腿肚上抓了一把,咋呼道:“啊呀!有鬼!”

    小师弟吓得大叫一声,往前飞奔,在一片花雨中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远在茅湾的苏林不知道,她人还没到灵霄山,但灵霄山已经到处都是她的传说。

    她此时有点儿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明天就要上山,正式进入灵霄山了。

    苏林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她也不太清楚,左右睡不着,只好大睁着眼睛,干巴巴地数着铜漏的滴水声。

    苏林设想了很多种上山后的可能,各种被发现的场景、被不分青红皂白追拿的场景,最惨的就是被抽出魂魄而后魂飞魄散,每一种都足够新奇,足够壮烈,足够唯美,足够不凡。

    但独独没有料到,她会被夹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甚至不用自己走,就被前后人夹着上了灵霄山顶。

    苏林被挤得黑汗水流,不禁感慨:灵霄山到底多少分派啊,灵霄山山头上跟撒了一层黑芝麻似的。

    闫林秀那时候的灵霄山已经很强大了,没想到如今短短几十年,竟然发展得如此壮大,难怪要拆了山头分派出去,不然得挤成啥样?得多少东西够吃?灵霄山七个山头的草都能给薅秃了。

    拥挤的人群被九个擂台勉强分割成九小块,苏林他们被分在第九台。

    苏林看见这九个擂台,感觉到一种荒诞的幽默感。

    参赛的都是才入门一年的小孩子,练气都没练顺畅的门外汉,打擂台怎么打?就算体力、控制力强大了,也不过是平常的武术水平,跟修仙不搭噶呀!

    苏林、苏佑和冷杉被挤在台下看榜,他们排在第六场,对手是桃山派,靠后,得等一段时间。

    比赛开始前,有冗长的讲话,苏林没听,她左右乱看,谋划着挤出去看先贤碑的路线。

    不巧得很,他们的九台在最南边,而先贤碑在最北面,她得穿过整个赛场。

    那边长门首座宣布:“内选大赛现在开始!”

    苏林就开始跟着人群慢慢动起来,借口三急,开始从南向北蠕动。

    这时候也讲不得什么了,她感觉自己巴拉人跟巴拉葱一样,被巴拉开的人脚没地儿挪动,只得闪开身体,等她过去,又恢复原状。

    苏林深一脚浅一脚,脚下不知踩到些啥东西,反正根本踩不到硬的。

    好不容易来到六台旁边,苏林耳边闻听一声“嗡”响,脑中的记忆被点燃----这声音好熟悉啊!

    她仍在拨葱,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一柄飞剑从头顶上飞过。

    是监考的师尊清场吗?

    她抬头朝台上望去,只见飞剑不是一柄,而是两柄,而且御剑的不是师尊,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我靠,初学一年就会御剑?!

    苏林震惊:就是前世闫林秀来,也买不起那剑啊!

    来前,她是没把内选大会当回事的,毕竟初学一年的小朋友,练气都没顺畅,能比个什么?比赛拔头发?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内选大会不简单。

    但是,毫不影响她朝先贤碑前进的脚步。

    九个台子,三横三纵,她本来是想从九台到六台,而后到三台,就能出去,没想到从六台过来,不知怎么被人挤到了第五台,到了最中心。

    苏林口干舌燥,心里很烦,扭头一望----台上那孩子怎么头顶有青烟?!

    这不是筑基了吧!

    初学一年突破筑基?

    这还是她理解的初学一年吗?

    这还是她所在的初学一年吗?

    这不是妥妥的碾压局么?简直了!

    苏林已经完全改变了对内选大会的看法,深深感觉到自己的炮灰属性越来越强烈,遥想闫林秀当年这么大的时候,也没这么逆天啊!

    现在的小孩哥太厉害了,现在的孩子太卷了!

    苏林最后不是从第三台,也不是从第五台,而是从第一台出来的,终于把人群甩到了身后。

    先贤碑,依然立在那里。

    这边仍然有不少人,但比先前已经轻松多了。

    苏林穿过人群,终于站在了先贤碑前。

    她有些高兴,深吸一口气,从第一个名字看下去,一个一个,一行一行,不知怎么,胸中涌起一阵阵热浪,脑中浮现出一幅幅虚幻不明的画面,一滴泪,顺着腮边落下。

    苏林抬手拭去----这不是伤心。

    她心中仿佛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在鼓胀,脑子里纷乱难定。

    苏林往下看,视线终于落在了“白曜”上面。

    后面的名字,她不认识。

    没有“闫林秀”。

    再看一遍,还是没有。

    苏林的手指触摸着石碑粗粝的表面,很凉,冷得手指发痛。

    她呆住了。

    她的眼睛闭不上,痴痴地大睁着,被山风吹得干涩。

    她的心尖发出一点微麻,慢慢像蛛网罩住她的整个心脏。

    她在问。

    “在哪里呢?我在哪里?”

    “为什么没有‘闫林秀’?”

    “这短短的四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一声声追问中,苏林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冷意顺着她的手指侵入,很快就从手腕蔓延到胳膊,速度越来越快。

    苏林想收回手指,但拔不动。

    就在冷意越过胸口,围堵到心窝时,她的心突然一跳,仿佛有什么复活了,继而滚烫,这股热量从心窝膨大起来,像一股热浪,滚滚地抵挡住了入侵的冷意。

    这股寒冷的气息比莫怀仁那股气霸道得多,也引发她体内更激烈地抵触。冷热气浪两相推涌,越来越凶猛。

    苏林被这两股力量折磨得全身撕裂般痛苦,隐隐意识到:我要死了吗?

    不知相持了多久,突然冷意骤然瓦解,苏林身体内的热量太多,就像烧滚的热油,到达临界点突然爆燃,轰然一声巨响,烧遍了她的全身。

    苏林整个人失去了意识,脑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这一刻的轰然过后,是久久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苏林耳中才听到周围的呼号声,她左右环顾,远的、近的,山川草木、人马走兽慢慢清晰起来,她的神智从激荡的顶点落定下来。

    然后呢?

    苏林张开手掌。

    “破!”她低低念了一声口诀。

    应声

    一朵蓝色的火焰出现在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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