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昏暗，只有高处悬挂的蓝色屏幕闪着羸弱的光。

    一声轻响后，电梯停在地下十二层。

    墙壁裂开的缝隙中钻出一道身影，密不透风的白色防护服把他身体裹得白胖臃肿，像一只大号的天牛幼虫。

    他快步走到金属墙前，踮起脚，将视窗怼在电子眼前磨蹭了两下，高大的墙壁随即分开。

    墙后有着更大的空间。白炽灯下，六角的金属罐堆满，如巢房一般排列。

    身披黑黄色抗污染服的实验员充当了工蜂，在其中灵活游走着，又同样聚集在某个罐体附近，发出杂乱的嗡嗡声。

    匆忙赶来的组长也挤进去，停在罐前。

    金属罐是便于观察的全透明状态，罐内的生物形如膨胀的烂肉，它息肉在浅绿色的营养液中蜷曲又舒张，呈现诱人的嫩粉，团聚的组织块在蠕动间挨蹭着玻璃窗，鼓出肉泡。

    这是实验中代号“西格玛”的个体，在执行发育任务的第207天时诡异的急速增生，直到胀满整个孕育仓。

    “它表现出了基因无法抑制的增殖现象，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肿瘤。”负责西格玛的实验员在递上去的报告中这样写道。

    负责“西格玛”的实验员一向认真。他每天在实验室工作十二个小时，过程报告写了四十八页，事无巨细地记录“西格玛”的发育状态。

    不过没有人发现的是，在他刚刚提交的第四十九页报告上，电子钢笔画出来的只有扭曲又狰狞的符号。

    就在十分钟前，这位实验员打开孕育仓的透明模式后突然发疯，猛地撞向“西格玛”，他的脑袋像是熟透的果实，砰的炸开。

    红白的液体混着组织碎块飞溅到玻璃窗上又滑落在地，留下一片混乱的痕迹。

    驱走了看热闹的实验员们，开始处理现场的实验组长忽然感到了强烈的注视感，他抬头，是“西格玛”。

    它生出了“眼睛”。

    肥腻肿胀的肉块诡异的颤动着，转向更成熟的粉红，不断翻涌。

    肉浪之中，一道竖纹贯穿了“西格玛”丰腴的躯体。

    竖纹被撑大，鱼卵一样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球挤在半透明的肉膜前，鼓出肉芽般的轮廓。

    无数眼球不断冲撞着透明的肉膜，直到彻底剥脱。最边缘的眼球没了阻碍，被挤爆在玻璃窗上，迸溅出艳丽的深红色汁水。

    组长恍惚着眨眼，仿佛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响。但这好像是现实，因为在那声细弱如耳鸣的声响后，所有眼球都往玻璃窗挤去，是物理意义上的夺眶而出。

    千百双猩红的眼球挤满这面玻璃，细小的黑色瞳仁全部锁向组长的方向，汹涌着如潮的恶意。

    比合金更加坚硬的玻璃绽出一道裂痕，然后崩散成细密的雪花。

    组长腿一软，跌坐在地。

    *

    另一个“蜂巢”中，狭小的单人床上弹起一道瘦削的身影，捂着心脏大口地喘息起来。他喘的又急又猛，最后转化为三两声撕心裂肺的干咳。

    纸糊一般的墙壁传来四面八方的噪声，隔壁超雄小孩和父母的吵闹着砸了杯子，楼上的无业青年又在怪叫着打全息游戏，过于强烈的生活气息在恢复听觉的一瞬间袭来，脑中剧烈的嗡鸣随之淡去。

    喻白这才找到了自己活着的实感，脱力的躺回床上，床脚晃动着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他疲惫的闭上眼，点了点腕上的光脑，冰冷又柔软的女声在嘈杂的一切中轻轻回响。

    “现在是首都时间2075年8月3日0时24分，夜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