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收工!”
灯光师关闭设备,横店的古屋内只剩一盏烛光。
程杳呼出口气,理了理宽大的衣袖,朝监视器走去。
“林导。”
林方向他招手,“来看看,你这条比上一条好多了。”
程杳盯着监视器,看完后松气道:“没拖大家后腿就好。”
“你啊,还是这么认真。”林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算你重伤复出的第一场戏,能有这样的表现,大家其实都很惊讶。”
程杳勾唇一笑,水盈的凤眼微敛,一身墨色古袍还没来得及换下,衬得他唇红齿白,五官俊美异常。
“我说过,不会让林导失望。”
林方欣慰地笑了笑,“身体没问题吧?回去好好休息。”
“已经没事了。”程杳点点头,转身进化妆间卸妆。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被极致的疲惫取代。
卸完妆,程杳换上自己的白T短裤,顶着月色回到剧组订好的酒店。
今天是开工第一天,只有他和女配男二,还有一些龙套群演进了组。
程杳戴着全副武装的墨镜帽子口罩,从酒店侧门进入电梯,按完楼层便站在角落,垂下头。
一对男女踏进电梯,“要我说啊,这林方和咱们的男一号,多半关系匪浅。”
女声略带调侃,清越的男声附和:
“害,这圈子里的关系不都靠利益维持么,程杳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偏偏那张脸完好无损,他粉丝说什么老天眷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呵,我看啊,多半是自导自演。”
“粉丝当然站在他那边。可他在医院躺了大半年,以前他演技只能算过关,就算不是自导自演,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脸上动过刀,要么,拖剧组后腿。”
“今晚最后一场戏不就是他的吗,估计现在在加班呢,这不得拍一两个小时?”这句伴随着男生犀利的笑声。
“那也是林方自作自受,谁让他宁愿延迟开拍等着程杳出院,也不肯换演员。”
程杳耳尖稍动,口罩下的嘴唇微扯,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一声。
男生倏地转头,程杳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极具辨识度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
男生瞳孔一震,“你……”
女生跟着偏头看过来,瞪大眼。
“哈喽啊~”程杳挑眉,“虽然不知道程杳怎么得罪了二位,让你们在电梯这种公共场合都忍不住吐槽他,但我想身为艺人,嘴巴还是要紧些。”
“你们说呢?”
他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好意提醒,笑眼扫过两人。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男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尴尬形容,更像是绝望懊恼。
程杳无所谓地“哦”了一声,电梯停在16楼,他从二人中间走出去,扔下一句:
“如果去年最佳男配奖的得主对你们而言只是演技过关,那我很期待今年二位的表现。”
两人瞬间后背发凉,僵硬在电梯里无法动弹。
直到电梯门即将关上,男生才反应过来,拉着女生出去。
“周翔,刚……刚才那个,是程杳吧?”舒子怡声音都在抖,丝毫不见刚才从容的模样。
“是……吧,那双眼睛太明显了,这酒店不是被剧组包圆了吗,只能是他了。”周翔也略带慌张。
“真倒霉,吐槽两句还遇到了正主。”舒子怡烦躁地说,被帽子遮住的眼睛里都是害怕,“你说,他不会报复我们吧?”
周翔瞬间一个激灵,“别乱说,他再怎么说也是粉丝过千万的大明星,不至于这么记仇。况且我们只是闲聊了两句,又没有怎么样。”
舒子怡松口气的同时撇了撇嘴,“大明星?刚才吐槽他的不是你?”
“咳!回……回去吧。”
程杳回到自己房间,立马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兜里的手机震动两声,他叹着气掏出来,看了一眼,眸底灰暗:
“有事吗?”
“程杳啊,你这一恢复就进组,粉丝又要几个月看不到你了,你看要不接几个活动,或者办一场粉丝见面会?”
电话里的声音谄媚讨好,程杳面无表情,“我说过,拍戏期间不接任何活动。”
“程杳!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你一出院就去拍戏,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工作?!粉丝太久见不到你,这是流量时代,你会掉粉的你知道吗?!你——”
“嘟嘟嘟——”
挂断电话,程杳拿起剧本,翻开第一页——
“玉落锦上相吻,不见郎君千年……”他戏笑,“这千年前的古人,竟也如此放浪大胆吗?”
“阁下有何高见?”
“卧槽!谁在说话?!”
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程杳一惊,瞳孔颤抖地观察寂静的房间四周,明亮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
可能是重伤初愈用脑过度,幻听了?
确认没有别的东西,他刚要放松下来,耳边忽然吹来一阵风,他下意识闭上眼。
“什么情况,没关窗户吗?刚才明明……卧槽!啊!嘶……”
他嘀咕着睁开眼,赫然看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瞬间惊叫出声,脸色煞白,身体条件反射往后蹦起,肩胛骨狠狠撞在床头尖锐的棱角上,疼得他倒吸口气。
“艹……这房间闹鬼吗?!”他大吼一声,脸上又惊又怕,嘴唇都失了颜色,一偏头,猝不及防撞上一道低沉的目光。
盘腿坐在床上的男子身穿墨色古袍,长发束冠,面貌丰神俊朗,一双标志凤眼缓慢掀开,晕出冷淡的浅瞳。
眉宇凌冽,神情肃杀,看着程杳,薄唇微启:
“在下厉万倾,敢问阁下,此乃何处?”
程杳缩成一团,精致的脸苍白如纸,额间浸出细汗,恐惧的屏障将男人的话音隔绝在外,他看那人一眼便迅速收回,声线崩溃:
“你……你他妈是人是鬼啊?!”
同时用目光丈量着从床到门口的距离,正想一鼓作气跑出去找人,就见男人动了动上半身。
“别动!再动我找人收了你!”程杳颤抖地吼道,清冷优雅的声线因害怕几近破音。
厉万倾顿住,再次用那双沉漠的凤眼打量他,似在询问。
“你突然冒出来,不会是死在这间房里的冤魂吧……”程杳呼吸凌乱,一边说一边用脚试探着下床。
“冤魂应当不算,在下并不知自己因何而亡。”厉万倾垂眸,蹙了蹙眉:“那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
“你真是鬼——?!”程杳的声音瞬间又拔高几度。
“阁下莫怕,在下并无害人之心。”厉万倾斟酌着收敛神色,嘴角极为不熟练地勾起一个弧度,看向程杳的眼神也柔和几分。
“你他妈……”尽管察觉出这人……这鬼没有恶意,还一口一个谦卑的“在下”,程杳依旧忍不住爆粗口。
厉万倾见他脸色有所缓和,视线在精致的五官上停留片刻,沉声道:
“在下观阁下面相,甚是熟悉,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你……你离我远点!去沙发那边!”程杳脑子一片空白疑似出走,根本没心思和他对话,指着沙发。
“沙发?”厉万倾困惑地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下床走到灰蓝色的单人沙发旁边,站定:
“此乃何物?”
程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人……不是,这鬼怎么这么高?!
目测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深墨色古风长袍外套衬出修长身形,胸膛挺括,宽肩窄腰,腰封紧束,宽大的袖口绣着浅金色纹路,长发如墨垂至腰间。
修长的手一只背在身后,一只握拳平放在身前,姿态端庄古典。
扮得挺像那么回事,难道死的时候正在cosplay?
程杳不禁咽了口口水,“你……进我房间,想干什么?”
“不知。阁下方才道出一句词,在下突然便醒了过来。”厉万倾回想道。
程杳胆战心惊地观察着他,见他面容严肃,言辞真切,倒不像是装的。
勉强松了口气,他迅速找回出逃的智商,冷静开口:
“我不信鬼神,但我尊重玄学。你……是怎么死的?”
“在下方才说过,忘了。”厉万倾语气无奈。
声音还挺磁性。
“那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时候死的?”
厉万倾心想,此人记性未免太差,不禁叹口气:
“方才也已说过,在下厉万倾。靳朝人士,约莫死于大靳二十年,享年二十有八。”
“靳朝?”程杳狐疑地将他从上至下扫视,“你怎么……等等!厉万倾?!”
他猛地抓过剧本,盯着那三个字战战兢兢:
“你他妈不会就是这个为国身亡的大将军厉万倾吧?!”
他就说这身装扮怎么有点眼熟,这他妈是本人?!
仔细一看,的确符合剧本里对厉万倾的描述,连神态都极其贴近。
“阁下知晓我?”厉万倾意外道,“你怎知我是为国身亡?”
程杳:……呵……呵呵。
他长舒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厉万倾:“你最好不是在cosplay玩恶作剧,否则后果很、严、重、哦~”
厉万倾浅色的瞳孔再次浮现困惑,“扣死……扑累,是何物?”
程杳瞬间心如死灰,“很好……很抓马。”
厉万倾看他脸色依旧难看,无奈道:“无意惊扰,在下万分愧疚,但似乎……回不去了。”
他试着离开这间房,却总是被弹回来。
“回不去是什么意思?”程杳头大,“你这是要赖上我?”
“这并非在下本意,然事实如此。”厉万倾也深觉不好意思。
程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住,对面是一只武功高强的将军鬼,他这小身板,不能轻易招惹。
“我警告你,要待在这里可以,但只能在沙发周边活动,必须和我保持三……不,五米以上的距离!明白?”他严词厉色。
厉万倾理解他的防备,颔首道:“是在下失礼在先,理应如此。”
“阁下放心,若在下冒犯,随你处置。”
还挺讲道理。
程杳不再看他,迅速冲进浴室,洗完澡便钻进被窝,怕厉万倾说话不算话,连灯都不敢关,睁着眼熬过了一晚。
房间里进了只鬼,谁他妈还睡得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