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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谲云诡

    杨郊在她眼中下坠,自己飞向半空,船尾直指向天——那是怎么样的一道大浪啊,就像一座山平地拔起,而她站在山腰。

    她忘了动作,任凭没了篷的乌篷船越过山巅,脚底一空的同时,篷布底端崩豆般连响数声,那块破布带着她腾空而起。

    盛采兰一放手,篷布转眼就被风卷走,她团起身子,免得落下时被船舷打断腰背,一头栽进大海。海神的怒火为本就咸腥的海水又添涩味,就算入水时有所准备,冒出水面前她还是呛了好几口。

    一时间她不知身在何处。云霞岛彻底淹没在雨帘中,小船肯定仍在左近,但波浪的咆哮和风和雨,让她连自己的喊声都听不见。

    这样的天气,没法游出一里地就会力竭。她往最可能的方向游去,却觉得自己被波浪推着后退。

    暴雨瓢泼。

    湿透的衣裳如重千钧,雨水和波浪压得她睁不开眼。还能向哪里游呢?连方向也分不清,兴许前方就是死路。

    自己简直蠢到家了!怎么从没想到过维奴迦!天竺毒物谁都可能拿到,可那个秃驴分明最后才赶到,而自己却只想着小梅的身孕,想着谁要让她闭嘴……不为小梅超度,哪是为了什么佛法!是他心虚!

    师兄生在四川长在四川,这辈子见过海没有?更别说水性了!这值得吗?

    身后忽然有人喊着:“师妹!哎呀——趴下!”

    那个声音非常近,近到就在头顶。盛采兰连转头都来不及,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感到后腰被重重一撞。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她上面飞过。那是船。

    她钻出水面,杨郊正拼命划桨让船别走,丢下桨又来拉她,第一次没够着手,第二次总算抓住胳膊。

    她借力翻过船舷,栽倒在船舱里。其实已经没有船舱了,只剩几根竹篾支棱着,昭示这船曾经有个顶。

    杨郊非得喊着说话才能让她听见:“有——事——没!”

    她揉着腰,喊回去:“手桨——没了!”

    杨郊摇头,示意别管那些。没了竹篷,雨水毫无遮蔽地打在他们头上肩上,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面——反正也没区别,衣服已经湿透——但船只终于不再被风裹挟。盛采兰坐在船尾操控,杨郊在船头划桨。

    扑进船舷的浪花让船里的水位涨起,又从出水口流出,不知这样涨了又落多少次,云霞的山壁终于出现在面前。花了一些功夫,两人才把缆绳系到木桩上,爬上码头。

    袁惊前日丢下来的竹筐还挂在铁索底端,盛采兰伸手抓住锁链:“我上去后会摇动铁索,那时师兄你再跟上。”

    杨郊没有多劝,只说:“别同时松开一边的手脚,会摔下来。”

    她点点头,向上爬去。

    比起上次来时这段路还要更难爬,几十层楼的高度,只有上下两处铁环固定着。盛采兰几次滑脱或踏空,幸好都稳住身体,终于爬到顶上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后背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

    从密林那个方向,也无法看到山庄。

    她正要晃动铁索,忽然停下动作,按剑看向身后的雨幕。不远处的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雨笠遮住半张脸,但从身形她已经认出。

    “袁少侠?”

    “你怎么在这里?”袁惊说,同样按着剑柄,缓步走来。

    “风暴大到这地步却不告诉我,还指望我在屋里等着吗?”

    “这么说来,你是准备逃走?你师兄呢?”

    “师兄是正人君子,不肯跟我做这种旁门左道之事,还在那里傻等。”她猜的没错,袁惊还不知道他们已经逃走过。她不知道这说辞能否骗过袁惊,但也只好一试。

    袁惊点头道:“这天气逃走只会送命,跟我回去,你们会得到公道。”

    盛采兰像是相信,不再后退,缓缓松开紧握兵刃的手指。

    袁惊忽然踏步上前,盛采兰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大力,小臂微微发麻。她用剑鞘硬接下一剑,抖落剑鞘,袁惊抬腿踹出,她侧身让过,刺出的一剑也被格开。

    两人各自腾身后退,盛采兰大叫道:“偷袭算什么好汉!”

    袁惊沉沉地说:“打过我就让你走。”

    “废话!打过了还用你让?”避无可避,盛采兰先发制人,云剑抹喉。袁惊侧身闪避,反刺肋下。盛采兰点他手腕未中,转攻为守。叮叮叮叮叮,五剑连击,每一剑都极为精准地在剑身三分处接住袁惊的招式。

    手指微微发麻,她感到一种战栗的快意穿过脊梁,暴雨中虚虚实实,剑影万千,但只有一处真实。

    当!

    正面交击,她气息一滞,袁惊趁机攻来,雨幕让他本就奇快的攻势更加难以看清,盛采兰不是靠眼睛而是靠耳朵和直觉,调动起所有的感官去防守他的攻击。

    一剑、两剑、三剑。再交!

    一阵刺耳的嘲哳,两剑同时砍豁缺口,竟然锁在一起。盛采兰欲要后撤,手上却传来巨力,剑身不由下压。袁惊一招用尽竟还能发力!“嚓”一声,剑背陷入泥土,袁惊剑光再来,逼得她不得不撒手弃剑,就势滚倒。长剑贴着她的脊背刺进大地,她没有起身的余裕,袁惊再拔再刺,逼得她连连躲闪。

    血光一现,剑刃在她右臂划开寸许长伤口。但这也让她近身,一掌拍中袁惊肘后,同时右腿踢出,袁惊佩剑亦飞出两丈之远。

    赤手空拳,盛采兰寻到空隙起身,从靴侧又拔出匕首,便看袁惊两掌推来。她自知内力并非长处,倒飘向后。袁惊如影随形,一双肉掌不离她身侧,雨水落到掌风上就如碰到实体般四下飞溅。

    盛采兰背向下山小路,一路飞退,只觉脚下渐渐发飘,心知这样下去终会难以控制,滚下山去,到时不用袁惊动手,自己就摔断脖颈。再看袁惊双掌,掌心隐隐发青,内力充沛,实在两难,暴喝一声,右脚猛扎上地,舞匕相迎。

    袁惊两掌忽分上下,盛采兰匕首切他右掌,左手实在无法,运功对掌。哪知袁惊双掌一合,竟皆迎向她左手。盛采兰左手和他一对,不是预想中阳刚内力,反而幽深晦暗,将她掌心黏住,袁惊左手趁机掐住她脉门,不顾匕首从自己肩头切入,把她拽向前来。

    袁惊手指拂过她颈□□位,盛采兰软倒在地。

    袁惊将她扶到道边树下坐好,走到铁索旁,探头向下望去。雨幕迷蒙,石崖向下不到十丈就再也看不清。他想了想,解开缠绕的铁索,扬手丢下山崖。锁链落下时锁扣互击的脆响混进雨声之中,渐去渐远。

    ***

    杨郊醒来,发现自己面朝下趴在沙子和碎石中间。他翻身坐起,雨水下得四处白茫茫一片,但他终究看出这是北码头。清晨,他和盛采兰就是在这里偷溜上船。

    小船在二十步外,底朝天,船头整个扎进沙子里。那是多大的力量啊!他极目远眺,却没见到任何人的踪迹。

    那道重逾百斤的铁索被人从崖上丢下,他虽然没被砸中,本就破败的码头却没能躲过,塌得只剩木桩。因此,就算知道这时出海和送死没两样,他仍旧只能乘上小船,绕岛航行。大约在云霞岛的西北角,小船先是搁浅在暗礁上,随后又被巨浪掀翻。还能醒过来,只能说上天眷顾。

    他不知自己昏迷多久。崖顶必定生变,不知盛师妹怎么样了?

    面颊和嘴唇一阵刺痛,他抹了把脸,抹下满手的沙子,咬牙站起身。在船边,他割下半片本就已经豁开的裤腿,压在船下露出一角,缓步往前走去。

    雨中的云霞山庄显得更加乏味。庄里肯定没剩几个人了,常家兄妹的屋子、自己和师妹住过的厢房全都空着,而长铗的住处他本就不知道。照着早上的办法,他翻进常寒玉的小院,院里干干净净,字团不见踪影。

    常寒玉读过了吗?

    杨郊稍放下心,往庄前走去。

    维奴迦住的那间客房周围整饬得不错,大概在他住进来前,才遣人拔过杂草。屋檐上水帘洞一样地落水,屋门和窗子全都紧紧关着。

    杨郊去敲门,刚举起手,那门竟自己开了。

    他吃一惊,往后跳,里头人居然也吃一惊,也往后跳,两下对上眼,这人竟然是常暮云。常暮云脸色灰败,直愣愣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勉强笑笑:“我还当你俩趁机就走了。”

    杨郊提了口气:“少庄主怎么在这?”

    “我……”常暮云嗫嚅片刻,忽然颓然叹气,侧身让开,“你自己看吧。”

    杨郊抢步上前,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维奴迦仰面向天坐在床榻之下,身下的血泊已经干涸。他胸口血迹斑驳,口唇半张,脸色透出死人的青色。杨郊上前查看,一只绿头苍蝇从他的光头上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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