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苗姨娘毫无破绽,只是杨濯对她仍有怀疑,于是还是留了一队人马在李府。

    说是为了李府众人安危,但谁都知道,是为了监视苗姨娘。

    苗姨娘看上去倒是对此毫不在意,不管李老夫人在身后对她恶狠狠的目光,也不管孟亭担忧的目光,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一片狼藉。

    她的药田被踩踏,仅有的几株药草东倒西歪,眼看是活不成了。

    各处都被翻过了,墙角那株芭蕉也被推在一边,底下的大坑格外显眼。

    苗姨娘冷眼看着,半晌,嘴里溢出一声冷笑。

    左侧药房内跑出一个双髻的婢女,见到她,脸上表情十分委屈:“姨娘,婢子拦不住他们。”

    她都拦不住,一个妾室的婢女怎么可能拦得住?

    “不用收拾了,你走吧。”

    那婢女一愣,旋即慌忙跪下:“姨娘,姨娘,你是不是生翠儿的气了?翠儿下次一定会拦住他们的!姨娘别赶翠儿走……”

    哪还有下次?

    下次,估计就是来抓她的了。

    苗姨娘看着她,冷声道:“我不说第二遍,出去!去夫人那里,不要再回来。”

    翠儿哭着喊:“姨娘……”

    苗姨娘不再理她,绕过她进了屋内。

    她是将死之人了,何必再拖累旁人。

    ……

    “杨濯已经盯上她了,估计苗姨娘拖不了多久了。”

    林月华一边配着药,一边随口感叹。

    她思绪又转到其它地方,“不过这个杨濯,说请太医就能请,之前的禁卫军借调也很是轻松,看来皇帝很宠他啊。”

    春生坐在一边帮她研磨药粉,没说话。

    林月华又道:“杨濯怀疑苗姨娘,但他还是没找到毒是怎么下的。这有什么用呢?”

    春生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探查到的所有信息,凭直觉道:“在酒里。”

    她直觉向来很准,林月华也不怀疑,顺着她说的方向想了想,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在酒里怎么会查不出来呢?”

    要真在酒里,杨濯早就结案了吧,哪里还会拖到现在?

    林月华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笑道:“说不定,既在酒里,也在药汤里。”

    春生若有所思。

    这种情况倒也常见,万物相生相克,分食无事,合食有毒的食物或药材不计其数,现在酒无毒,药汤也无毒,两者同食或许才是有毒的。

    “这事杨濯他们应该也能想到,毕竟也不是什么隐秘的手段,但案情却仍无进展,是哪里还少了一环吗?”

    林月华皱眉想了想。

    不能直接探查物证对她们而言还是麻烦了许多,但为了公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月华盯着案上茶壶,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喃喃,“李遏饮酒豪放,那样一酒壶的酒,他能饮尽兴吗?”

    她这个问题也不是要春生回答,只是身边春生在时,她理顺思路时便忍不住会低喃出声,多是因为春生才是搜证之人,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如果她有遗漏之处,春生听到了会给予补充,算是她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听到林月华的喃喃自语,春生倒是想起一点,道:“李遏房中案几上有一只空酒杯,没盛过酒。”

    没盛过酒的空酒杯?

    什么意思?李遏喝酒并不用酒杯?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他展示出来的性子确实是不拘小节的,会直接拎着酒壶对嘴冲也不是让人意外的事。

    这只是个人喜好问题,难道会对案情有什么影响吗?

    林月华指尖敲着桌,脑子闪过一些零碎的点,但因拼凑不到一起而逐渐散开。

    是酒的问题,但不在酒里,那会在哪儿呢?

    “你说,会不会是有毒的那一部分已被李遏吃进肚里,所以剩下的那一部分都是无毒的了?”

    林月华指尖动作停下,脑中像是抓住了某个线头似的,顺着线头瞬间理清了一大片思绪,猛然抬头,与春生也恍然明悟的眼神对视上,几乎是异口同声般道:“壶嘴。”

    酒液这种东西,从壶嘴流淌而过,本就像水洗冲刷,有毒的没毒的全都被冲进李遏的嘴里,李家又不许解剖验尸,这无疑是增加了难度。

    林月华叹一口气,道:“说隐蔽也算隐蔽,只是杨濯应当不会关注李遏是如何喝酒的,摸不准毒的位置,才迟迟不敢下论断。”

    春生道:“我去提醒他。”

    林月华却抬了抬手制止了她,沉思道:“杨濯和杨端……关系如何?”

    春生道:“兄弟融洽。”

    林月华笑了一声。

    这种话,谁会信呢?

    宫墙里的人,个个都是演技顶顶好的骗子。

    春生补充道:“李遏是太子党。”

    如此,杨濯为什么要抢这桩案子也是显而易见了,总不能是真的兄友弟恭,想为兄长排除万难吧?

    杨端和杨濯虽未弱冠,仍在皇塾学习,但已开始参与朝中事务,也算磨练,毕竟若今后他们或继承大统或出京为王,总不能一点治下、处理政务的本领都没有。

    这便是他们拓展势力,拿捏权柄的时候了。

    李遏作为兵部侍郎,也算是大权在握,不知为杨端办了多少事,杨濯接过此案,不过也是想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彻查李遏,看看能不能拿住杨端的把柄而已。

    林月华低声喃喃,“你说皇帝是故意的吗?”

    他的两个儿子这样斗来斗去的,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月华才不相信是那皇帝不知道他两个儿子在争夺,单看她爹林文修谈起皇帝仍是一脸上意难测的神情,就知道那皇帝肯定不是什么心思纯善之人。

    皇帝是想干什么呢?

    总不能是……想磨练一下两个儿子吧?

    林月华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神情,不过很快,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思绪,对春生道:“我们是案件相关者,多说两句也不算站队,还是先把牢里那个傻子捞出来吧。”

    她笑了笑,眼底像是含着几分讥讽,轻声道:“请我们的三皇子小聚一下,反正他也不会拒绝。”

    毕竟她可是皇帝抛出来的靶子,杨端有叶家支持,杨濯现在可还什么都没有啊。

    ……

    林月华把地点定在了尽来酒楼,春生是没什么意见的,至于杨濯?

    谁管他。

    林月华先去了尽来酒楼安排,春生便去大理寺请杨濯。

    到了大理寺,春生请门口守卫进去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门内快步走出一个身影。

    居然还是熟人。

    那人走到春生面前,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抬手作指引状,道:“跟我来。”

    ——正是符麟。

    春生跟在他身后,没说什么。

    她是没什么想和符麟说的,符麟却有太多话想和她说了。

    他做贼心虚般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低声道:“你们骗我!”

    亏他还担惊受怕了好半天!

    春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符麟却只当她心虚,兀自愤慨,“林月华根本没下毒,还骗我说下了什么半日黄泉!”

    当时她的语气那么笃实,他真的以为自己中了毒。

    满心悲愤地回了大理寺,世子正在他暂歇的房内等他。

    他本以为自己没完成任务,世子会生气。

    世子也的确生气了,不过气的不是他没完成任务,而是他居然相信了那林月华给他下了毒,自己命不久矣这种谎话。

    符麟现在还记得,世子坐在椅上,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从嘴里吐出五个字。

    “蠢死你算了。”

    ……

    都怪林月华!

    古人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果然不假!

    符麟满腔怒气,春生却有点惊奇。

    他们之间,是这种可以随意问责的关系吗?

    符麟没中半日黄泉这件事显然不是他自己发现的,是杨瑞和他说的?

    看来杨瑞还和他说了什么,这符麟这会才敢这么放肆。

    杨瑞身边居然有这么天真的人?

    春生心里思索,面上不显分毫,看在杨瑞的面子上,只淡淡反问了一句:“你为何夜探林府?”

    “……”

    符麟哽住,一腔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都忘了,是他夜探在先,他是不占理的!

    符麟沉默了,春生也不在意,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春生仿佛提醒般开口道:“到了。”

    符麟向前看去,三皇子和南和正坐在前厅里聊着什么。

    他立刻低下头,收拾好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再说话,变成了一个乖顺的侍卫。

    春生一踏进厅内,杨濯便看过来,表情倒是十分温和,笑道:“春生姑娘。”

    春生冲他俩抱了抱拳,但没说话。

    杨濯看起来也不在意,一副温柔样,问道:“春生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春生便道:“我家小姐请三皇子一聚。”

    春生倒是十分直接,打了杨濯一个措手不及,杨濯一时不知说什么,便沉默了,厅内立刻就安静下来。

    春生毫无反应,只站着,看着杨濯,等他的回答,就好像如果他拒绝了,她也不会说什么似的。

    杨濯盯着春生,一时间脑子里掠过许多,半晌,才慢慢笑起来,一字一句道:“荣幸之至。”

    ……

    春生的办事效率从不让林月华失望,她刚安排好一切,正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就从假窗里看见杨濯穿着一身朱红的常服,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春生就跟在他身后,一进门,抬头与林月华对视一眼,林月华朝她笑了笑,这时杨濯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春生便垂下眼,回了一句什么。

    从她口型判断,她回的是“小姐安排”。

    林月华笑了一声,起身出了包间。

    双方在二楼楼梯口相遇,林月华笑着行礼,“三皇子,恭迎大驾啊。”

    杨濯立刻扶起她,双方笑得一个比一个无害,“林小姐客气了。”

    林月华引杨濯到主位坐下,两人又是一番推拒。

    “林小姐,你是主,我是客,我怎么能坐主位呢?”

    林月华:“三皇子,莫要折煞我了,有您在,除了您,谁敢坐主位呢?”

    “您”都出来了。

    春生知道接下来的事与她无关,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楼下。

    虽然现在有命案牵扯到了尽来酒楼,但尽来酒楼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丝竹声乐,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朝廷命官死于非命,尽来酒楼作为牵连地,竟丝毫不受影响,不曾查封,甚至不用闭楼。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它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大的权力?

    春生视线慢慢扫过楼下众人,最后落在坐在酒楼门口算账的管事身上。

    半晌,在那管事似有所觉抬头那一瞬移开了视线。

    会武啊……

    春生垂眼,思绪纷杂。

    “春生。”

    林月华喊她,“来坐。”

    他俩已争论完毕,最终还是杨濯坐了主位,此刻他看着春生,笑道:“林小姐和春生姑娘关系真好啊。”

    这种话他之前也说过,但此前情况与现在又有不同,也许是这顿饭释放出了一个善意的信号,于是林月华不再胡扯,半真半假般笑着道:“我与春生一见如故,我把她当妹妹看待。”

    春生没什么反应,安静坐下,杨濯探究的目光毫无用处。

    他看不出来是此前她们已经说定了对外就如此说法,还是她们真的情同姐妹。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杨濯收回目光,心中越发好奇,面上却越发冷静。

    他总会知道的。

    ……

    菜慢慢上齐,几杯暖酒下肚,话题慢慢放开,他们就像真的好友闲谈一般,表情轻松惬意。

    “我第一次来这尽来酒楼吃饭,都没想过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杨濯笑道:“林小姐吓坏了吧?”

    林月华举着酒杯,笑着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我第一眼见那位李大人,就觉得他十分豪气呢,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她脸颊飞起红云,眼神也有些迷蒙,像是醉了,“当时看那位李大人和其他人一起喝酒,其他人都拿着小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也就李大人直接端着酒壶对嘴喝呢,连酒杯都不用。”

    杨濯笑道:“李大人确实不拘小节。”

    “是呀。”

    林月华应和道,“壶嘴入喉,一滴不撒,喝了好几壶呢。”

    杨濯笑着摇了摇头。

    几壶酒而已,也就小姑娘会觉得豪放。

    对着壶嘴喝,有些放浪形骸的人都喜欢这样做,也没什么……

    壶嘴?

    杨濯突然一愣,他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抓住林月华的手腕,问道:“林小姐,你看见李遏喝酒壶嘴入喉了?”

    “是啊,怎么了?应该许多人都看见了吧?”

    林月华茫然道。

    是。

    是有许多人都看见了。

    但他们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点。

    多正常啊。

    拎壶冲。

    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濯猛地站起来,对林月华道:“林小姐,这顿饭的心意我已领了,我有急事,就先走了。”

    他不再多说一句,径直推门出去了。

    好一会儿,林月华才慢慢起身,走到假窗前,看着楼下急匆匆离开的一众身影,低声道:“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再听不懂,我可真要怀疑他的名气都是骗人的了。”

    她此刻眼神清明,不见一丝醉意,只是两颊依旧红润,显得气色十足。

    从大理寺就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春生也慢慢走到她身边,盯着楼下。

    “好了。”

    林月华脸上绽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任务完成,回府等消息吧。”

    等明天,一觉醒来,一切大概就要水落石出了。

    ……

    等第二天,一觉醒来,果然有守在大理寺和李府的耳目来报,说杨濯带着人去李府抓人了。

    林月华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心情很好地问道:“抓的谁啊?”

    “禀小姐,是李夫人,孟亭。”

    孟亭吗?

    林月华挑了挑眉,春生正好过来,也听到了暗探的话,顿了一下。

    林月华笑道:“春生,你觉得会是孟亭吗?”

    春生回忆起她见过的那个抱着孩子的瘦弱身影,摇了摇头。

    林月华撑着下巴,沉思道:“难道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春生还没回答,雁飞正巧进来,禀报道:“小姐,春生小姐,三皇子派人来,请两位小姐前往大理寺观审。”

    林月华眨眨眼。

    好吧。

    暴露了。

    她装得那副天真单纯的形象不保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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