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平公主,就是皇帝的第二个孩子,二公主杨姝,已经嫁人了,同驸马一同住在公主府里。
此次春日宴,也算是赏花宴,或许也又是一个相看宴。
不过是春日融融,四月芳菲,请诸位少年们前往公主别庄——桃苑,一同赏花,吟诗作对,怡情饮乐。
若是其他宫妃牵头举办,反而显得别有心机,而杨姝来做这个出头人,好像就公平公正了一般。
杨姝的母妃静嫔徐静云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一直在宫中安稳的活着。
因徐静云的母族徐家是坚定的保皇派,又不功不过的,皇帝对她就也算平和,每月按例去两次她宫里,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不算有威胁,也就没什么人在意她,在宫中向来沉默,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现在也来插手,不知是受人委托,还是内心自有计较。
林月华慢慢地敲桌,问道:“这位宁平公主往日名声如何?”
在临水行宫,这位宁平公主并未出席,想来也是知道那临水行宫宴是做什么的,又与她无关,索性懒得去了。
因此林月华和春生都没怎么关注这位宁平公主。
但是现在她要参与进来,就不得不了解了。
雁飞道:“温和随性,素有善名。”
听起来竟是个好相处的。
林月华摆了摆手,雁飞退下。
她转头对春生道:“你同我一起去?”
她的意思是,春生光明正大的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去,不用像暗卫一般隐藏自己。
春生点了点头。
林月华又道:“他们现在约莫也都知你身份了,日后说不定还要你代我出面,让他们记住你也好。”
她们被卷入李遏之案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们都从未隐瞒过,只要是视线在她们身上的,总能知道春生,知道她俩的关系,这一点,林月华并不在意,春生就更不在意了。
反正春生要是要干些偷偷摸摸的事都会戴人皮面具,也不怕被人发现。
至于让春生暴露于人前这件事,她们也是商量过的。
当初春生假扮林月华来到林府,事态还不明朗,春生和林月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林月华来时便直接以林府小姐的朋友的身份上门了,此事有心之人稍稍查探便能知道,于是也不好再遮掩。
后来又想,不若坦荡一些,这样如果林月华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春生也能直接出手,也省的再隐藏身份,平白添许多麻烦,还可能招致他人怀疑。
有春生直接跟着,或许那些人还会多几分顾虑,不敢随意出手。
春生还是点点头。
……
那春日宴定在三日之后,那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气清,春生扶着林月华上了马车。
春生还是穿着林府婢女的青绿色裙装,她平日里都穿黑色劲装,那样实在显眼,这次好歹是公主举办的宴会,不好太过突出,思来想去,还是扮作婢女。
喻霜倒是觉得春生可以就以林月华的朋友的身份去,只是春生觉得这样行动不便,还是拒绝了。
喻霜长吁短叹了好一番。
她是想让春生像个真正的小姑娘一样,穿的漂漂亮亮的,和月华去赏赏花,好好的放松一下。
她给春生也订做了许多好看的衣裙,春生都没穿过呢。
若不是她知道春生的性子,知道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穿那些衣裙行动不便,她都要以为春生是不喜欢她了。
……
喻霜心里怎么想的春生并不知道,她此刻坐在马车车辕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她们此刻已到了目的地。
桃苑,顾名思义,就是种满桃树的花苑,它的入口就在山脚处,往上看去,层层叠叠的粉色花浪格外令人震撼,花浪一直绵延到山腰处,像一片粉色的湖,波纹在风中荡漾着,上下起伏。
清甜的花香浓郁迷人,经久不散,闻之欲醉。
山脚下已停了许多马车了,有少年们欢乐的,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回响着。
林府马车的到来引起了短暂的一会儿寂静,春生转眼扫了一圈,有自以为隐秘的少年们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着这里,与春生对视上,又慌乱地转开视线。
当然,也有光明正大盯着看的,见春生看过来,反而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春生顿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跳下马车,唤了一句“小姐”。
林月华掀开车帘,弯着腰出来,搭着春生下了马车,然后和春生一样,先环视了一圈周围。
大部分都是眼熟的人,曾在临水行宫见过的人。
他们站在一边打量着她,眼神各异。
但也没有人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林月华也不在意,朝他们笑了笑,便径直往桃苑大门去了。
关键的几个人不在这里,大概是已经进去了,她也懒得在这浪费时间。
桃苑大门口站着迎宾的婢女,还有一位四十上下的嬷嬷,脸上堆着笑,看起来和蔼可亲。
林月华递了帖子,那嬷嬷打开一看,脸上笑意都真实了许多,躬身道:“原是林小姐,林小姐,请。”
林月华笑了笑,冲她略微一点头,便抬步进去了。
苑内一进门便是一大片的桃树,枝条交叠,花瓣堆积,抬头,只能见到一片粉嫩的天,偶有风来,花如雨下。
有婢女过来为她们引路,林月华跟着她走出了这一片桃树,眼前视线豁然开朗,之前模模糊糊的谈笑声也一下子变得清晰。
眼前是一片围亭,正中不知是原本就有的一条小溪,还是修了一条水渠,正有清澈的溪水汩汩流动,溪水弯绕,席案就摆在溪水两侧,倒真是流觞曲水,纵意非常。
四周依旧栽着桃树,只是没那么密集,只疏朗的围着,留出人走动的小路。
林月华粗略扫了一圈,上首依旧是那几个熟悉的人,太子杨端,三皇子杨濯,叶盛,还有那位四周依旧空无一人的瑞世子。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清朗,眼神明亮,面冠如玉,一身蓝袍,气质通透,颇有几分陌上人如玉的温润感。
这大概就是四皇子杨纪了。
只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杨姝居然不在。
这就有点让人意外了。
林月华在看亭内人,亭内人也在脸色各异地打量着她。
不知是不是刚好赶上他们嬉笑间歇的时候,亭内居然一时寂静下来。
莫名的气氛暗自涌动着,仿佛有什么危险将要破壳而出。
“林小姐。”
半晌,杨濯越过一众人,朝她笑着走过来,“我可等你许久了。”
这一声招呼,像是解开了某种禁制,空气中那种粘腻的、危险的气息一下子散开,花香侵染过来,气氛也慢慢松散下来。
林月华也往杨濯的方向走了几步,微笑道:“是我来晚了。”
杨濯到她面前,垂眼看着她。
他今日穿了一身绛红金绣的衣袍,衬得整个人莹白如玉,垂眼看她时,一脸温柔,满目深情。
倘若林月华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说不定真要被他这副多情样给骗了。
可惜林月华对和自己一样的演技派不感兴趣。
杨濯笑得越温柔,她越只有和他对戏的兴致。
于是林月华也不躲闪,也只抬头,含着笑,眼神不偏不倚地回看。
林月华心里是知道,可在其他人眼里,这一幕又有其它意味。
他们只看见三皇子走向林月华,两人都面上带笑,气氛融洽,看上去关系亲密。
一时之间思绪百转千回。
“她动作倒是快。”
叶盛看着,哼了一声,嘲讽道,“我还以为她有多淡定呢,没想到也这么迫不及待。”
看着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结果私底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这么快就和杨濯搭上了线。
真是虚伪至极。
杨端在一边捏着酒杯,目光沉沉,什么都没说。
他看的就不像叶盛那么浅显了。
他这位三弟,向来是面上装乖,心机深沉,嘴上说着对他这个大哥多有爱戴,日后为臣必尽心辅佐之类的话,实际上巴不得早点把他拉下马,自己坐到这个位子上来。
这个林月华,肯定是他主动勾搭的。
林文修,清流名士,文官之首,谁都想拉拢。
只是他是皇帝的人,处事又滴水不漏,竟找不出一丝破绽,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林月华,又是在这样一个档口,谁能忍住不出手呢?
只是他与叶家关系密切,无法轻易舍弃,叶盛与他,已算得上是绑定在一起了,在此事上,他已失了先机,只好从别的地方下手。
所以他主动与杨濯说了林月华也出现在尽来酒楼的消息,本意是想让林月华害怕杨濯,甚至厌弃杨濯。
可他没料到的是林月华的性子。
他没想到林月华竟敢直接开口问,杨濯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泼污水的机会,直接就把事实告诉了她。
他也没想到林月华也是个演技派,哪怕心里再厌恶,面上也能装出一副笑语晏晏的样子和人讲话。
所以此刻杨端只能看出杨濯和林月华交谈甚密,关系融洽,心中一股闷气,却无处施展。
杨瑞也在看着那边,当然,他看的是春生。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细致而认真地打量着春生的真实面容。
春生的容貌,并不算多么的好看,却独有一种淡漠的韵味。
格外突出的是那一双眼,清透明亮,灿若寒星,她神情却又总是淡淡的,便显出一种自信又坚毅的气质来。
简直像话本里的正道楷模,会有许多人热烈地追随她,坚定不移地相信她。
他居然会有这样的联想,真是话本看太多了。
杨瑞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然后他很快就看到,春生微微转头,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杨瑞朝她眨了眨眼。
春生默默盯了他一会儿,又转回头去盯着杨濯了。
杨濯这会儿正引着林月华往案桌走去。
其实位子并没有规定,可随意拼坐,端看个人喜好,林月华就看见有相熟的少年们挤在一处,切切地说着话。
只是约定俗成般的,上首的几个位子被理所当然的空出来,仿佛已被预订。
杨濯带着林月华也往上首走,好像认定她要和他们坐在一起似的。
而上首坐着的几人都没什么不快的神色,就只有叶盛脸色愤懑,好像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林月华到他们面前时,没挑位置坐下,先向坐着的两位皇子笑了笑,行了礼。
杨端没什么反应,还是喝酒,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杨纪倒是朝她笑了笑,温和道:“林小姐,不必多礼。”
他年纪小小,看着却循序守礼,自有一股少年老成的稳重感。
真是比他时不时就阴沉着脸的大哥和总是滥发魅力的三哥好多了。
林月华对杨纪好感倍增。
不过这个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林月华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她转而问道:“理应先拜见宴席主人的,怎么不见宁平公主?”
杨濯道:“皇姐带着小五小六采花去了,不要紧,皇姐不在意这些虚礼,不必太过拘束,不过一个赏花宴,纵情随心就好。”
如此说来,皇嗣今日竟全都到了。
怪不得刚刚在这桃苑大门,除了迎客的婢侍,还守着一排排的侍卫,林月华还以为皇家格调向来如此,赏个花也这么大阵仗。
现在看来,严谨一些也不过分。
林月华笑道:“那我可就随意了。”
杨濯笑着摊了摊手,一副随她如何的模样。
于是林月华看向角落,和正看着她的喻崧对视上了。
喻崧一脸欣喜,朝她招了招手。
“堂姐!”
林月华笑了笑,又向杨濯欠了欠身,也不看杨濯是什么表情,便往喻崧那边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杨端捏着酒杯,讽道:“三弟,林小姐好像不愿意和你一起坐啊。”
杨濯站在原地,面上表情不变,甚至嘴角的弧度都不曾落下,看着林月华毫不犹豫的背影,好像没听到这句嘲讽似的。
等林月华在喻崧身边亲亲热热地坐了,开始说笑了,他才转过头来,在自己的位子上落了座,举起酒杯,对杨端微笑道:“坐哪里,是林小姐的自由,自然是以林小姐的意愿为主。”
杨端回以一声冷笑。
杨端和杨濯兄弟多年,自然是知道他这位三弟是一个多么心口不一的人。
嘴上说的这么好听,心里早就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了。
他阴阳怪气道:“那三弟真是善解人意啊。”
杨濯神态自若,淡定道:“不敢当,大哥谬赞了。”
他向来言语不输人,杨端在他这讨不到好,也懒得和他逞一些口舌之快,冷哼一声,不再和他说话了。
杨濯慢慢喝了一杯酒,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往林月华那边看了一眼。
林月华正和喻崧说笑,脸上的笑意都显得十分真实。
杨濯看了一会,眼神往上一抬,正与春生对上。
春生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看了他多久,与他对视上,也不闪不躲的,一派坦然。
杨濯缓慢地眨了眨眼,冲她笑了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春生也冲他略微一点头,然后收回了目光。
在这场凤命风波中,林文修明面上是不能站队的,所以林月华也不能和某个皇子走得太近。
这个杨濯想做一副假象来迷惑他人,林月华又何尝不知?
她自然是要远离的。
先不说她不能给她爹爹带来麻烦,她与杨濯本来也不是很熟,不过李遏之案才有了几分交集,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杨濯想与她们演表面和善,她们不能不管不顾地撕破脸,远离总是可以的。
皇帝把她们林府推上风口浪尖,但她们必须不偏不倚,谁都不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