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千鹤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第一个月,她甚至因为没有钱和身份证成了黑户而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原本是打算出去干点兼职补上自己多出来那张嘴增多的家用,但苦于是黑户再加上奈奈阿姨一直坚决反对所以放弃了,现在她除了偶尔去周边溜达几圈、帮奈奈阿姨做做家务或者和奈奈阿姨一起去超市购买特惠之外几乎每天都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
虽然枯燥无味,但少了虎视眈眈的紧迫感,这种平静的生活意外的很不错。
当然,如果没有在纲吉床底不小心打扫出一堆零分试卷就更好不过了。
嗯……虽然对方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慌乱样子也很可爱,但为了青春期男生那过分膨胀的自尊心着想她还是将那堆卷子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了。
“好困……”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喝着奈奈阿姨特地为自己准备的温热甜牛奶,千鹤无精打采的目光在触及到那张放在桌面上的传单时微微凝滞。
「将您的孩子培养成下一代的新领袖」
「二十四小时家庭教师服务」
「——reborn」
“——”椅脚大力划拉过地板发出粗糙至极的摩擦声,与之一同响起的是杯子摔在地上发出的清脆裂响。
“千鹤?!发什么什么事了?!”甚至连校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沢田纲吉着手忙脚乱的摆脱掉自称是“家庭教师”的小婴儿的纠缠来到餐厅,看到的是面色苍白的女孩呆滞地站在餐桌旁边的画面。
玻璃杯在脚边碎裂成无数块,牛奶狂放地洒满了那一小片地板,飞溅的碎片甚至划伤了她裸露的脚踝,但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张摆在桌上的纸,眼中流露出了不知是恐惧还是绝望的负面神情。
“纲君——”千鹤浑浑噩噩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扯回一丝专注力,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看到某个小小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穿着黑色西装的小婴儿站在纲吉旁边,对她投来了既熟悉又陌生的视线。
“——!”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她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尖锐的疼痛顿时从脚心极速掠过脊背又传达至头皮,钻心的疼痛牵连着大脑共鸣起一阵又一阵迟缓的钝意。
千鹤不受控地向后仰倒,但好在被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纲吉险险拉了一把才没有酿成惨剧。
“血——我、我去拿医药箱!千鹤你千万坐着别动!”
被稳妥的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耳边是纲吉担忧的喃喃不休,细听还能听见话音里不明显的轻颤。
千鹤木着脸看着地板上那抹红色的血迹,耳里嗡鸣一片。
「千鹤」
「千鹤」
「你是属于我的」
「永远」
本该沉淀在记忆中参杂着蜜糖的诅咒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像是在嗤笑她妄想逃离的可笑决心。
以及宣告着——她所期望的、渴望的、奢求的平静生活,即将迎来破灭的宿命轮回。
……
“这下子可能几天都沾不了水了呢……”收拾好药箱,沢田奈奈看着女孩快被包成粽子的脚露出了十分苦恼的表情,“千鹤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头晕呢?是不是中暑了?这么说起来最近的气温好像确实是有些高了……”
“我没事的,请您不要担心。只是一瞬间的头晕而已,现在已经好了。”朝对方露出了一抹安抚性的笑容,同样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脚,明明没做什么事,但她还是感觉到了沉重的疲惫感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还把餐厅弄得一团乱遭……真的十分抱歉。”
失落的语气、微微低垂的头,她抿着嘴,长长的银白色卷发无精打采地从肩头滑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发现自己惹了大麻烦而难过反省的长毛小猫。
沢田奈奈没忍住伸出手帮可怜兮兮的女孩顺了个毛:“啊啦……小千鹤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妈妈完全没有在意那些事情呢,但是如果小千鹤生病了或者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哦,不然我会担心的。”
千鹤难过地注视着眼前温柔的沢田妈妈。
自从奈奈阿姨无意间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已经离世后就经常有意无意地关注她各方面的需求,可以说,现在家里很多青春期的女生所需要的必备品和消耗品、以及衣服之类的东西,都是奈奈阿姨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准备好的。
眼前女性温柔的模样,和她在幼时偶然间从阿纲珍藏起来的相册里看到的模样逐渐重合在一起。
这样温柔的人,竟然在那个世界里过早的离世了……千鹤突然为记忆中那个总是一脸微笑的人难过起来。
如果……如果能感受到这份爱的话,“阿纲”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那种样子了呢?
“奈奈阿姨……”千鹤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声音艰涩:“如果我说……想要换另一个家庭教师,你会——”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在庭院内响起盖住了她想要说的下半句话,沢田奈奈下意识往外看去,只有千鹤的视线落在了站在窗户外那道小小的人影身上。
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中带着浓烈的探究,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不妙的气息。
“嗯?千鹤刚刚说什么了?突然的爆炸吓了我一跳呢……好像是邻居家孩子的气球炸掉了。”
“……”千鹤抖抖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勉强笑着摇了摇头,“……奈奈阿姨,我好像有些累了。”
以想要休息为借口,她在奈奈的搀扶下来到了二楼客卧。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奈奈阿姨看起来依旧很不放心。
“没事的,只是小伤而已,很快就能痊愈了。”
“好吧……如果哪里痛了一定要和我说哦。”
见到千鹤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有事情,她才忧心忡忡地离去。
专属于夏季带着闷热气息的风从大开的窗口涌进,屋外不间断传来的蝉鸣吵得人心情烦躁、头晕眼花。
千鹤平静的目光落在站在窗口书桌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上。
“ciaos”这是她和这个平行世界的reborn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你好,reborn先生。”完美无瑕的假笑再次浮现在脸上,这是肌肉形成的记忆,每当她想要逃避什么事情时总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但这次不一样。
她鼓起勇气开口,直入主题:“reborn先生……一定要是他吗?除了‘沢田纲吉’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吗?”
reborn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都知道什么?”
风见千鹤并不觉得自己来到这个平行世界后的所有经历能瞒得过reborn,毕竟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早就已经领教过彩虹之子的厉害了,所以被问到这个问题,她基本上也没有隐瞒什么便全权交代了,包括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她和那位“沢田纲吉”的复杂关系。
reborn不知道信没信,但她觉得应该是相信居多的。
“reborn老师,就一定得是纲君吗?”说开之后连称呼都改变了形式,即使这个世界的reborn并没有成为她的老师,但千鹤还是习惯这么叫。
“纲君的学习成绩不行、生活技能也一团乱遭、性格也很胆小,遇到事情总是喜欢逃避……总之他就是个看起来很没用的随处可见的废柴少年,为什么非得是他呢?彭格列的未来……不应该放在这样的普通人身上。”
毫不留情地批判着。
reborn似笑非笑,答非所问:“你又在害怕什么。”
毫无疑问的肯定句。
“……”身下的床单被狠狠捏在手中,千鹤哽住,不知该如何反驳。
是的,她确实是在害怕。
她不敢去想,她害怕那张总是挂着傻笑的脸会在某一天突然扬起熟悉虚伪的笑容,她害怕这个平行世界里单纯善良的少年会和记忆里融于黑暗的人一点一点重合在一起,她害怕会温柔安慰自己的奈奈阿姨会走向与平行世界相同的悲惨结局。
她害怕所有蹚进“Mafia”这趟浑水里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另一种面目可憎的模样。
进入里世界会变得不幸,并且这种不幸会牵连到身边所有亲近的人,这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reborn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但又好像没有。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应该知道mafia的作风。要查到这家伙是彭格列继承人的候选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不愿意,沢田纲吉最后也会被卷进mafia的斗争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点让他掌握力量才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再怎么没用,这家伙身上流淌的也是彭格列的血脉。”
「千鹤」
「不要试图逃离我」
「这是宿命,你终将为我所有」
粘稠的感情与话语不断在脑中纠缠、回响。
风见千鹤缓慢地握紧拳头,最后又松开。
女性温柔的笑脸、担忧的话语,少年害羞脸红的样子、时不时投来的关注的目光,以及似蜜糖似蛛网般紧缚的欲望和感情……最后所有的一切糅合在一起,变成了黑沉的天和熊熊燃烧起烈火的宅邸。
这就是「宿命」——吗?
“……我知道了。”良久,她轻声回答。
然而很可惜,从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不相信「宿命」了。
“我会一直看着的。”她看着reborn,淡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什么异常明亮的色彩,语气重新变得坚定:“就由我来亲眼见证吧,见证这个世界的‘沢田纲吉’最终会走向一条怎样的道路。”
如果故事的开头无法改变,那就试着去反抗还未书写的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