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逸正在厨房里洗碗。
客厅的电视播放着新闻,生活是如此的温馨和宁静。
突然,电话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李凉拿着电话从客厅走过来,“子逸,汤慈荣打给你电话了。”
“喂?”杨子逸接过电话,听到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他的语气急促而严肃:“请问你是杨子逸吗?”
杨子逸嗯了声,他想要弄清楚这个电话,“你是?”
吴世目睹了混乱的现场,然而,他注意到地上有一台手机被压在伞下,屏幕还亮着,他走过去捡起了这台手机。
手机没设置锁屏密码,一滑就解。
他快速浏览了手机里联系人列表,人数异常稀少。他有些意外,但他没有时间深思,目光迅速锁定了一个名为“舒有季”的联系人。
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了这个联系人,电话未接通,“舒有季”这个号码,是个空号。
吴世眉头紧皱,又迅速换了号码,这次没过多久,电话终于被接通,传来一道男声。
“我叫吴世,现在我正拿着你朋友的手机,打通了你的电话。你朋友在松湖公园银番路这边,和他母亲出了车祸,事故很严重,你赶快过来一趟。”
这人挺好,后面把弯折的黑伞和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放在了汤慈荣身旁,就走了。
杨子逸道谢,挂了电话,“汤慈荣出事了,我先出去一趟。”
李凉也听到了电话里的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杨子逸换上外套,“不用,阿凉你留家。”
李凉很担忧,看着杨子逸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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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慈荣发现自己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巷子口站着他的母亲,正笑着朝他摇手。
“妈……妈……妈!”汤慈荣红着眼,喊道。
他想要跑过去拥抱汤如意,可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想动,都迈不出一步。
他目光移动,发现舒有季也站在母亲旁边,同样朝着他微笑招手。
“舒有季?”
汤慈荣内心开始不安起来。
他还看见了,在她们的身后,是汤大志。汤大志看起来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汤慈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他轻声呼唤一声:“爸?”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汤如意和舒有季以及汤大志都变成了绚丽的蝴蝶,缓缓飞向了远方。
“妈!舒有季!”汤慈荣眼睛看着那处,伸手想要挽留,“我在这啊,你们都不要我了吗,你们不能走,不能走!”
巷口的光芒越来越亮,刺得汤慈荣几乎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巷子里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汤慈荣!汤慈荣,快醒醒。”
杨子逸焦急地唤他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
汤慈荣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杨子逸的脸,“汤慈荣你都睡了一天了。”
他打量周围,发现在医院的病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他不喜欢的消毒水味道,让他不禁蹙起了眉头,声音干哑,带着疲惫,问:“我妈呢?你看见我妈了吗?”
杨子逸视线落在汤慈荣手指的指脉氧夹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汤慈荣你现在需要休息。”
“杨子逸……我问你,我妈……现在在哪?”
汤慈荣声音哽咽了起来。
杨子逸抿唇,不回。
汤慈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杨子逸轻轻按住,“别动……”
“我妈呢?她怎么样了?”汤慈荣颤抖的声音,显示出他内心的恐慌。
“你们出车祸了……你在送来医院的路上昏迷了……”杨子逸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汤姨的伤比你严重……没抢救回来……汤慈荣你节哀。”
等他了解具体情况时,什么都已经晚了。
杨子逸的话击碎了汤慈荣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的,我妈怎么会……我妈不会的……”
汤慈荣想起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回忆再次让他无法承受。他拔掉满身仪器,冲出病房,想要逃离这个残酷的现实。
但他没走几步,身体便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疼痛从四肢传来。
杨子逸紧跟其后,快步到汤慈荣身边,蹲下身来,扶起他,怒道:“汤慈荣!你给我振作点,汤姨已经走了,你再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是想让汤姨走了还得为你担忧吗,你现在要好好治疗,汤姨一定不希望你现在这副模样!”
“我不接受治疗!杨子逸你不懂……”
汤慈荣低笑道:“舒有季不要我……我妈也不要我了。你说我妈为什么要救我啊,我妈……为什么……到最后也在护……护着我。该死去的人是我,是我啊!”
杨子逸一拳打在汤慈荣脸上。
汤慈荣承受着这一拳,舌头抵着牙,生无可恋的笑僵在了脸上。
杨子逸揪着他的衣领,“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要不是念着几份情,我会冒着雪,开车找你,如果你再不惜命,你对得起汤姨把你拉扯大吗?”
“汤慈荣,舒有季早死透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舒有季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杨子逸松开汤慈荣,往后退了一步,咽下火气,努力平静道:“如果是舒有季看到现在的你,为了她变成了这副荒唐的一面,她也会不忍心。”
“是,是我天真,是我天真以为,以为她从不会骗我。是我假装不知道,是我不敢面对这一切。”汤慈荣埋怨起自己。
“我吃安眠药,我一次又一次逃避现实,一次又一次做着重逢的黄粱梦。在面对她,我由一开始真的信了到后面假的信了。呜呜……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开始怕了,我开始怕了,看着她在我面前经受病痛,我无能为力。我在梦中尝试去改变,可结果还是一样的,连我妈也是这样……我无法挽回啊!”
“梦里的我一次又一次失去她们。”汤慈荣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哭道,“我疼啊!我怕啊!我疼的要死怕的要死,为什么她们不能好好活着,她们要我怎么办,你说她们要我怎么办?!”
“现在,我连我都不懂我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子逸你更不懂的!”
“我离了她们,我会死的。”
“我的心好疼……好疼……我感觉我要死了……死了……”
“这些我全都不要,全都不要啊……呜呜……”
“事已经发生了,慈荣你得学会接受……”杨子逸抱住他,“慈荣啊慈荣啊,变坚强点,心就不会疼了。”
他抬起头,脸上泪水模糊,看着杨子逸,声音哽咽到颤抖:“杨子逸你知道吗,我从不学包饺子,因为我妈跟我说,只要我想吃,她就会包给我吃,她答应过的………答应过我的………我现在想吃了……呜………可是现在的我……吃不到了,我再也吃不到我妈包的饺子了。”
“没事的,还有我陪着你,你不孤独,你还有我在。”杨子逸垂下眼睫,说:“好好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
“我们在汤姨的追悼会上,体体面面的送她最后一程。”
“讨厌这,杨子逸。”汤慈荣抓着杨子逸的肩膀,睁大眼睛,声音像克制着什么,“我讨厌医院,这里是魔鬼……全是死亡。”
“我要带我妈回家。”汤慈荣声音全是哀求。
杨子逸握紧拳头,眸光撇了眼他的左腿,又看汤慈荣,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他扶着汤慈荣站起身来,笑着说:“好,带汤姨回家,我们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在这凄凉的走廊上。
汤慈荣的意识飘忽不定,手只紧紧抓住了杨子逸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他最后仅有的救命稻草。
杨子逸搀扶着穿着蓝白格条病服的汤慈荣,朝前走着。
向着走廊尽头光亮处,一步又一步,靠近那唯一的光源。
这天,雪下得很大,有人在医院至此永远长眠,有人诞下新生。
而汤慈荣站在了风尖上,寒风像刺,刺在他的腿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疤。
他是缝里,生出的雪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