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晚，陆青和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带了帽子和口罩，出门了。

    陆青和来到了寻梦楼下的那条街，北街。

    这里看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时候街上还只是来来往往稀疏的路人，陆青和知道，要到深夜，这里才会聚集很多人。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一直在往前流淌，又好像突然回溯到过去，回到那个时候，他们在这条街上嬉笑吵闹，一边没心没肺欢呼着现在一边茫然无措讨论着未来。

    夜幕掩映，偶有路人看向陆青和，并没有人认出她。

    陆青和沿着这条街，从街头走到巷尾，缓步踱过。

    她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和那些忙碌的摊贩，看着每个人面上不同的表情，有人开怀，有人欢笑，有人茫然，有人麻木，有人焦虑，甚至也有人哭泣。

    陆青和想，不知道自己面上又是什么表情，她自己看不见，路人也看不见。

    陆青和垂了垂眼，往寻梦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时候华灯初上，寻梦里面的人还寥寥无几，陆青和一进去吧台就有人看了过去，开口询问。

    吧台的人总是换来换去，他们不认识她，只当她是陌生的客人。

    有个男生开口道：“不好意思，表演现在还没有开始哦，可能还要等会儿，您可以在座位上稍等一下，或者可以等会儿再来。”

    陆青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走进去找了个隐蔽的座位，点了杯鸡尾酒。

    很快服务员将鸡尾酒送了过来，放在了台面上，这是一杯青蓝色的鸡尾酒，下面是非常淡的青色，上面一层是清澈的蓝色，杯壁上点缀一颗青果，很好看的一杯酒。

    陆青和只是看着这杯酒，并没有动。

    周边偶有工作人员经过，忙前忙后，陆青和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动作。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有乐队上台，开始调试乐器。

    乐队五个人，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分别是吉他手和鼓手。

    而坐在前面高脚凳上的那个男生，无论是发型还是穿着，都像极了陈云生，就连他的那张脸，在灯光的渲染下，都有些像陈云生。

    青空乐队从前在寻梦演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墙壁上都挂了青空乐队和陆青和的海报。

    显然酒吧将此作为噱头，招揽客人。

    乐队上台之后现场的观众逐渐增多，来客的速度比从前青空乐队表演的时候要快得多。

    很明显，这样的营销手段也取得了很好的成效。

    陆青和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台上的乐队演唱青空乐队的歌曲，《光影明灭》。

    黑色的屋檐

    刺眼的光线

    你站在光影之间

    摇曳的碎片

    穿刺的光线

    洒落在你的眉眼

    ……

    见到你的第一面

    你还只是个少年

    陆青和一手托腮，直直地看着台上的乐队，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垂了垂眉眼。

    电话铃声响起，陆青和接通电话，跟秦译说了位置。

    没过片刻，秦译来了。

    陆青和将桌上的鸡尾酒推了过去：“给你点的。”

    秦译坐到了她旁边，看了一眼她推过来的鸡尾酒：“你不喝？”

    陆青和摇了摇头：“不想喝。”

    秦译轻轻啜饮一口，笑道：“还不错。”

    陆青和没说话。

    秦译看了她一眼：“你突然找我，是想说什么？”

    陆青和看了他一眼，眼神飘忽，似乎在想什么。

    秦译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青和看向他的眼睛：“你认识陈云生。”

    秦译笑了一下：“是啊，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陆青和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因为我们吵架？难道队友之间吵架不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还是你觉得我们有别的什么？”

    秦译只是笑着看她：“好吧，那就不是吵架了，那是怎么了？”

    陆青和整理好情绪，道：“在我们认识之前，你就认识陈云生。”

    秦译看着陆青和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对。”

    陆青和问道：“那你也知道，陆禾明曾经有个学生，叫做陈锦意，她是陈云生的姐姐。”

    秦译并没有回避，他的面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道：“她已经死了。”

    一瞬间陆青和的目光变得锋利，他果然知道！

    秦译看着陆青和，缓缓道：“在我们认识之前，我就认识陈云生，也认识陈锦意，还有彭诗。我知道陈云生是陈锦意的弟弟，也知道彭诗是陈锦意最好的朋友。但是青和，其实这些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陆青和看着他：“陆禾明死了。”

    秦译瞳孔明显骤缩了一下，看向陆青和，“什么？！”

    “出了车祸。”

    秦译还未从震惊中平复，听见这句话才缓了缓。

    陆青和继续问道：“陈锦意是怎么死的？”

    秦译目光看向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你在怀疑什么？”

    陆青和问道：“你知道陆禾明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吗？”

    秦译没有说话。

    陆青和缓缓道：“陈云生。”

    陆青和道：“所以你能告诉我，陈锦意是怎么死的吗？”

    秦译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陆青和，目光沉静，道：“你觉得陆禾明的死跟陈云生有关系？”

    陆青和没有说话。

    当然事实上陆青和只是看到了那通电话记录，也许陈云生只是打了个电话给陆禾明，他们并没有见面。

    但是如果只是一通电话，那么陆禾明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出门？他的电话和信息显示他并没有其他邀约。

    陈云生当然跟那场车祸没有关系，但是不见得他跟陆禾明的死没有关系。

    在看到那通电话记录之前，陆青和根本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那么这通电话对于陆青和来说就是证据。

    秦译却道：“青和，也许事实跟你想的不一样，不要着急去定罪。”

    “那你觉得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秦译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既然你知道陆禾明最后一个见的人是陈云生，为什么不去问问他？”

    陆青和觉得心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陈云生，也不知道怎么去开口质问，陈云生一直都在刻意隐瞒。

    就连他得知陆禾明死讯，也闭口不谈，假装若无其事，那么她找他质问，也一定得不到答案。

    秦译口口声声说跟她无关，但是最后被伤害的那个人就是她。

    只有她，她根本就一直身处漩涡的中间，他们一边将她往下拉，一边还妄图粉饰太平。

    陆青和不再抱有希望，她看向秦译：“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秦译看向她：“什么问题？”

    陆青和看着他：“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陆禾明，教我唱歌？”

    “你掺和进来，是因为你喜欢陈锦意吗？”

    秦译看着陆青和，过了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因为我对你很好奇，而且我觉得，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跟陆禾明没什么关系，我愿意教你。”

    陆青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绕了一圈都得不到答案，陆青和不再试图曲线救国，她决定去找陈云生，只要她将手机上的通讯记录给他看，无论如何，他会给她个解释。

    陆青和相信，这个解释一定会是破绽百出。

    陆青和回到家中就收拾了行李，连夜去了L城。

    清早的第一束光线升起时，陆青和站在了陈云生的房门前。

    陆青和抬起手来摁响了门铃。

    门里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微弱的动静，没过两秒，房间门被从里打开。

    陆青和一路奔波，心力交瘁，神色疲倦。

    但是陈云生打开门的一瞬间，眼神是那么的清澈透亮，那一瞬间他眼里透出的光甚至比身后窗外照进来的光还要刺眼。

    陆青和心如刀绞，眼睛眨了眨，酸涩地简直要流下泪来。

    陈云生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他抱她抱得很紧，像要将她嵌入骨血。

    陆青和心里只觉得哀戚，她并没有伸手回抱他，只是将脸埋到了他的肩上。

    陈云生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将她的行李拿了进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喜悦：“你怎么来了？”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灰色的运动长裤，跟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陆青和一直都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全然没有防备，也没有平日里的锋利，简单干净温暖。

    陆青和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黝黑晶亮，直直地凝视着她。

    陆青和这一刻颓丧地想，她或许不该来，因为她做不到拿着通讯记录去质问他，她太失败了。

    一路上的来势汹汹到了跟前陡然被蒸发得荡然无存，陆青和绝望又痛苦地发现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无法在他身上得到答案。

    陆青和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坐在沙发上发呆。

    陈云生将她拥到了怀里，他身上很暖和，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很亮很刺眼，这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浪漫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