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温言垂眸看了眼岑竹。

    他仰倒在血泊中,长睫如羽,绝色容貌一如初见。

    那时她动心救了他,如今却狠心亲手杀了他。

    听说魔域有一座养魂池,可以快速治愈重伤但魔魂未散的魔族,也许它会成为岑竹死而复生的契机。

    只不过这件事她做不了,还得借他人之手才能实现。

    结界之外的魔族下属正拼命撞击着透明壁垒,撞得鲜血飞溅,头昏脑涨,仿佛一群失去了理智的扑火飞蛾。

    温言脑中计划骤然成型,手中折扇扬起,掀出一道肆虐狂风,却并未像之前一样将结界外的魔族掀飞,反而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结界缝隙。

    像极了一个诱人进入的陷阱。

    这群魔族对温言怒目而视,刚刚这女修还拿他们的性命威胁主上,如今又祭出这样一个陷阱。

    但即使是陷阱,主上在里面,他们就得跳进去,主上就算真的死了,也要将他的魔身带回,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黑漆漆的影子从缝隙之间鱼贯而入,整齐拥簇在岑竹身边。

    温言耸肩后退一步:“怜你们忠心护主,你们若想救他,我不阻拦。”

    她似笑非笑,指尖捻出一缕火星,似是威胁又似是告知:“但若不快点,这里的一切很快就会烧成灰烬。”

    温言将火星往地下一扔,转身欲走,却发觉衣袍的一角被扯住。

    血迹斑驳的骨节,死死攥着温言裙角的一片布料,仿佛攥着一个深重难言的执念。

    是岑竹。

    温言扯了扯裙摆,连带着那只攥着裙角手也摇晃起来。

    她心中轻叹,手上刀刃的寒光闪过,御风而去,再不回头。

    布料碎裂,那只手扑通一声砸在地上,风中隐约传来话音。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随着她的离开,半空中那道打开的缝隙也即将弥合。

    一群魔族仿佛纪律严明的蚁群,整齐划一地抬起岑竹的尸体,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屋内的大红地毯卷起通红的焰舌,烟尘蔓延,火光冲天,大火舔舐着层层包围的禁制与法阵,却在触碰到阵法结界时缩了回去。

    远远望去,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内,灼热通红的大火仿佛火蛇般盘踞缠绕,最终将其中的一切蚕食殆尽。

    大火燃尽,天光渐露。

    后来苍梧秘境关闭,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重新开启。

    临溪镇自此沉寂。

    很多消息灵通修真者也陆续搬离了店铺,此处逐渐荒芜,化为一片平地,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

    ——

    魔域,养魂池中。

    岑竹缓缓睁开眼眸,原本的黑眸变成了一双烟紫色眸子,是魔族皇室特有的标志性颜色。与此同时,身上的伤口竟不治而愈,仿若新生。

    一只手臂从池中抬起,水珠滚落,掌中洇湿的赫然是那截碎裂的红色婚服。

    他兀自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你还是选择了杀我,可惜……我还活着。”

    哗啦一声,岑竹从池中站起,迈上台阶。湿漉漉的水痕随着他的脚步蔓延。

    侍女拥簇而来,有条不紊地为他换好衣服。

    救他回魔宫的下属齐齐站成一排,面带惶恐。

    岑竹一身黑金蟒袍,面上不怒自威:“那日我分明是死了,你们是如何将我救回的?”

    沉默半晌后,领头魔族站了出来,如实回禀道:

    “属下不知,但就算您真的死了,也要护您回来进养魂池一试。

    岑竹神色一睨,声音骤沉:

    “她绞碎了我的魔魂,按道理来说,就算到了养魂池,我也早就死了。”

    回话的头领立刻紧紧闭嘴,再也不多说一句,其余魔族悉数下跪,神色惊慌。

    岑竹转身,半晌未动。

    “她……最后说了什么?”

    一堆魔族面面相觑,怕又答错惹得少主不快。

    还好有一个机灵的站了出来,快速接话道:“那个合欢宗的女修临走前放我们进了结界缝隙。她说我们忠心护主,没有阻拦我们带走您。”

    “很好,之后一人赏一百颗魔晶。”

    他挑了挑眉,还在等其他的回答。

    不信她只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句场面话。

    领头一拍脑袋:“说了说了,她还说一切就到此为止。”

    岑竹面如寒冰,怒极反笑,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又摄人。

    “到此为止?”

    当温言答应做自己的道侣的时候,他真的开心极了。

    如果真的能与她在一间小小的药铺里长相厮守,那他可以不回魔族,不做魔族的小皇子,永远陪伴着她,只爱她一个人。

    可结果呢,结果就是从头到尾她都是在利用自己,根本没有如他所想的半分真心,只有纯粹的践踏。

    就好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你自己傻,活该被骗了杀掉。

    可是她救了他一命,他相信她,爱上她,有错吗?

    是因为他是魔族?还是因为那个诡异的宗门任务在逼她?

    合!欢!宗!

    岑竹默默地在心里咀嚼这三个字,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勾下了那座山——凝香山。

    好美的名字,好歹毒的任务。

    好狠的人。

    桌边的烟紫色玉牌的是温言与他交换的誓言石,圆形的玉牌上流淌着紫色华光,上面是温言亲手刻下的名字。

    岑竹的手指微微一滞,停留在玉牌凝固的血渍上,昔日的一幕幕于眼前重现,他闭上眼,拿起玉牌挂在腰间。

    这份执念,他不愿放下,也根本放不下。

    他咬牙切齿却又狂笑出声:“我们……来日方长,不死不休!”

    下方齐齐跪着的密探噤若寒蝉,心里怕极了这个小皇子。

    自他从养魂池苏醒后,简直同以前判若两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赏罚只在一念之间。

    岑竹看向战战兢兢的手下,抬手召来随身佩剑。

    苍白的手指缓缓拂过漆黑无光的剑身,他缓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如何?”

    他想知道的,自然是魔宫中发生的事。

    一个密探大着胆子上前汇报皇族近况:“大皇子与三皇子出发去人界了,二皇子经常上奏且与丞相走得非常频繁,四皇子一如既往地流连烟花之所。”

    岑竹眼睛眯起:“大哥和三哥去人界做什么,可有详细调查?”

    一份厚厚的密报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手里。

    上面清楚显示:大皇子岑御与三皇子岑枢暂时联手,共同带领手下的魔军前往人界,目标是攻打大型宗门挣得军功,拓展魔界版图。

    在当初的那场争权夺位的动乱中,他身受重伤,侥幸被温言所救。

    那件事他早已调查清楚,若是要向幕后黑手讨债,他的兄弟人人有份。毕竟有的推波助澜,而有的则连装都不装,指使魔族死士对他痛下杀手,好查得很。

    大哥和三哥属于后者。

    二哥与四哥则是前者。

    岑竹视思索片刻后,再次交代下去:“你们分成两拨关注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动向,包括最近接触了什么人,聊天的内容以及做的所有事情等。全都调查清楚后汇报于我。”

    属下领命而去。

    岑竹面上带笑。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们梦想的雄图霸业,他必须得找准机会好好插上一脚,最好搅个天翻地覆。

    也算报答他们昔日对自己痛下杀手的那段情分。

    ————

    当今魔主年事已高,精力不济。

    底下皇子的蠢蠢欲动,他都看在眼里,却也对他们的争斗乐见其成。

    魔域中弱肉强食数不胜数,他始终坚信,未来能接替他位置的那个儿子,必然是最强的那个。

    可惜这些儿子里,没有一个能够完全觉醒魔族血脉,这也就意味着未来魔域的实力将大打折扣。

    大儿子和三儿子未经允许私自带兵前往人间,如今已在半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他也有自己的算盘。

    趁着魔族力量尚且强大,若是能让他们两人历练一番,增长见识,未必没有好处。

    岑竹自养魂池中苏醒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魔主那里。

    魔主降旨,宣岑竹即刻入魔宫觐见,岑竹屏退一众手下,接旨入宫。

    冷月斜挂,天幕沉沉。

    魔宫之外,大片的紫色溟萱花仿佛星芒,在月辉下闪耀着点点光辉。奔流不息的黑河围绕着魔宫,河中幽冥之火泛着绿色微光。

    被溟萱花与幽冥之火环绕的魔宫巨大而庄严,远远望去,仿佛一只沉默而蛰伏的巨兽。

    岑竹随着领路的侍从穿行过长长的甬道,来到魔宫后魔主所在的寝宫外,宫门打开,院内的侍从安安静静地向岑竹行礼。

    屋内明亮如昼,廊檐下挂着的幽紫色灯盏在风中轻晃。

    侍从上前叩门。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进来。”

    岑竹缓步而入,对着魔主行礼:“父皇,我回来了。”

    他身形较之先前消瘦了不少,面上苍白,眼下青黑,请安时的两步走得脚步虚浮,并不稳当。

    魔主上前扶住他,心疼斥责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岑竹抬袖,轻咳了两声,沉默不语。

    这两个举动分明不像他,以前的小皇子心性温良,活泼好动,哪里会像如今这般沉默不语。

    魔主并非不知道皇子之间的暗潮涌动,只是他早已决定让他们自行争斗,自己并不插手。

    没想到最先被视为眼中钉的,竟然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岑竹。

    岑竹受伤后不知所踪,魔主知道是这些不成器的儿子做下的好事。他给了他们一些教训,也曾暗中派出魔卫外出搜寻,却一直没有下落。

    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他本以为已经失去了这个最合心意的小儿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重伤初愈,也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魔主大手一挥,又拟了一道旨传下去。

    岑竹接完旨后,手里一下子多了五万魔兵,府上被赏了十余个美姬,心知父皇这是要他学会自保,也想让他开枝散叶,顺带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夜未眠。

    母妃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但父皇圣旨不可违,终究还是将给母妃请安之事拖到了第二日。

    天色将明,岑竹前去后宫请安。

    晨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

    屋内女子一身华服,裙摆自榻上流泻而下,其上所绣的大朵牡丹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她听见通禀,优雅放下手中杯盏,抬眼看向踏入屋中的岑竹。

    只见她红艳的唇角勾着一抹浅笑,发上金簪流光潋滟,端庄华贵,仪态万千,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岑竹恭敬垂眸行礼:“儿臣向母妃请安。”

    那双比岑竹还要灵动妩媚的紫眸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不着痕迹地收回。

    她淡淡道:“此番回来,你确实变了不少。”

    岑竹心中微恸,面上却一如往常,连声音都未有变化。

    “这段时间里儿臣经历了不少事情,想起母妃从前说的那些话,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女子点头:“这些年你不懂事,我却不能不为你筹谋,只是没想到,那几个孽畜竟敢对你下手。”

    她语气森寒,话音一转:“你既已回来,可想替自己报仇?”

    岑竹眼神坚定:“儿臣定要手刃仇人,不会再让自己任人宰割。”

    女子闻言,唇角的笑容更明媚张扬了几分:“来,坐到母妃身边。”

    再回到自己的寝宫时,加上母妃给他的三万魔兵,如今岑竹手中共有十万魔兵。

    母妃还赏了她数十个美人,加上父皇给的十来个美姬,总共快二十个了。

    岑竹头疼之余,还是在后院另外给她们拨了一处地方安置。

    原本空旷的后院现在到处都是女人,或是对他暗送秋波,或是给他洗手作羹汤,更有热情大胆往他怀里扑的。

    但他看见她们,脑中只会浮现那个杀了他的无情女人的影子。

    都说合欢宗女修温柔多情,魅惑之术炉火纯青,让无数年轻才俊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温言却是这里面的例外。

    她狡诈无情,运筹帷幄,就连手刃道侣时也毫不留情。

    他将那块烟紫色玉牌握在手里,雕刻之处凹陷尖锐,仿佛凌迟的刀刻在他的心上。

    指节逐渐收紧,仿佛要将这块玉牌捏碎,却没有用上任何魔力,还在失控关头收回了力道。

    一道缥缈如烟的身影闪入门内,他手下的密探带回了最新消息。

    岑竹松了手,将玉牌挂在腰上。

    “说吧。”

    “大皇子和三皇子率领十三万魔军,已经荡平了了临近魔域的几个中小型宗门。”

    “之后的动向?”

    “他们交谈时提到,要去距离最近的大宗门试试身手。”

    最近的大宗门?

    岑竹看向墙上悬挂的巨大地图。目光凝在其中用朱红色标注的山川之上。

    那座山自他醒来的第一天就被勾了红色,是他唯一知道的,与温言有关的地方

    午夜梦回,一身冷汗惊醒时,只有看到那个红勾,他才能确认自己没有死,胸膛里惴惴不安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是凝香山?”

    尽管是在问,岑竹语气却冷静而笃定。

    探子松了口气:“是,确实是这个地名。”

    他面上镇定,手中已被冷汗浸湿,铺开信纸挥毫落笔,以最快的速度调出一批最为精锐的魔兵魔将。

    “即刻出发,我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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