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工厂，就意味着规整和统一性。
某个意义上，就等于枯燥。
仓库外界连同流水线，易知秋看着这些活动的巨大机械手把集装箱拿起、放下，卡车和普通车辆行走在不同的通道上，这种专用于运送货物的卡车，本身也是流水线的一环。
“里面有人操作吗？”
他好奇卡车内操作的是程序还是人，探头后又觉得如果是人，这真的是过于枯燥的工作。
好歹他还能与人交流，可这卡车独门独户，只不过是移动的笼子。
“多数时候，里面是人。”
余念边走边回答，他的态度和进门时的笑容又不同了。
臭着脸先走在前面的男人似乎打算尽快进入工厂内部，而白期许对照着工厂地图，则表示他们应该直接去工厂主房间调查监控。
“你觉得你擅自进入就能提供帮助？”
白期许试图拉住要离开的余念，集装箱的运输路线即将到达终点，被布遮盖的仓内就是负责拆卸清洗的内线。
“你只会打扰别人的工作，工厂追求的就是效率。”
长官语调冷淡的指责，对这个人根据职务划分工作的年代来说，他人对他人的工作了解不多，但长官有义务了解其他工作的运转基本，他知道突发状况对这种生存线来说代表什么。
坦白来说，虽然被阻碍恼火，可他明白为何被阻碍。
但余念按说是个明白事理的【自由人】，却显得很是莽撞，他侧头扫过白期许，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
是之前他给对方检查用的卡，他低头一看，上面刻录着另一人的讯息资料，只是名字和内容被改写成了面前的人。
属于一个工厂工人的id卡，最前方的记录表示他作为高级技工，申请进入该工厂调查。
“你是打算直接去里面找吗？”
他这种举动完全是犯罪，白期许皱着眉头。
“废话，你以为有多少时间。”
余念没好气地念叨，假设之前3号区的两起案子都是地点误报，那就说明这里一样有两个罪犯，但从四周环境来看，它们显然隐藏得更好。
余念思绪悲观得很，他才刚刚见过哭泣到下跪乞求死亡的异变者，可没觉得自己能连着两次遇到一样的人。
“他们之前自查过3次都没发现问题，”易知秋在旁迟疑地开口，“如果是工厂主的问题，那最开始就不该提供警报，我看了资料，这不是异常自动报警。”
“我明白，但工厂工作去除手环，”白期许表示自己的原因。“我需要去见工厂主拿到名单。”
“那就分开行动。”
余念不耐烦地说，他把卡片插入扫描程序申请进场，没有多废话的意思。
“易知秋，你去值班室看轮班表，这种工厂不会只派一个机器人守门。”
机械好用，可多的是对单体的屏蔽手段，再精密的机器还是道具，找到缺陷就能绕过程序，轻易摆弄。
这点智脑自己都知道，现在都不会跳出来反驳他。
“啊？是！”
助手一愣，但很快进入状态，打开程序开始接入警方系统搜查，工厂这种地方带有信号屏蔽区，在房间内反而没现在好用。
“至于你……”
余念和白期许对视，两者都恼火地移开视线。
“我会去找工人，”余念开口。“明白了，找到名单会发给你。”
白期许冷淡回复，朝另一方向移动，他不把私人情绪代入案子，知道争吵只会让案件变糟。
“那不就行了，加油吧。”
余念闪身快跑，舱门因为身份认证直接打开，嘈杂在面前显现，余念眯着眼睛深呼吸一声，注视场景。
卸货区还不到生产仓库内的追求干净，集装箱被推进房间后，便有4人和机械合力拆迁，机械手臂和人的行动相互配合。机械臂负责卸掉箱外包装，倒出内部物品，而人则负责协助摆好，把里面的货物整理送上输送线路，而非任由它滚落下去。
他看得清楚，那些真空包装处理好的碎肉全是一模一样的白，血可能清洗了，可能还没有，白色的肉白色的血，偶尔的部分跟着骨头，那些苍白的肉仿佛不过是移动的胶体，就好像单纯无味的营养膏。
看着毫无食欲，可多数人都吃这些，红肉早成了少部分人的享受，数量也好价值也好，少之又少。
“---”
穿着黑衣的工人们非常安静，全副武装的装扮只像个人的轮廓，一部分人手拿肉块分拣挑选，一部分则用手持的小型机械手扫开上面过高的堆积，让商品不会在前方脱离移动的流水线，造成浪费。
余念对具体流程清楚得很，4人+1臂的组合是挑拣的基本组合。
一个流水间至少有8个人类，更多的还是机械，挑选过后，前方的输送位置由更多机械负责，也会有更多机械负责替换人的空位，或是在他们休息时持续工作。
而后在即将送入生产间前，由蜘蛛模样的仿生机器人进行彻底的尺寸分类。
这种毫无意味的保留名额是一种妥协下的工作模式，就好像他之前说的，那操蛋的【灭绝保护】。
一个工厂总得有那么些个人类工人，然后他们会随着工作成为上层，再有别的工人填充进来，一代一代，只不过是活动的齿轮。
只是负责着机械就能做到的事，这甚至不是料理食物的部分，而只是卸货装填的部分。
生产间进行完全封闭操作，监视摄像和仿生机械与器械操作，进行让人信服的【无污染】。
余念扫视四周，人和机械工人的差别还算好认，负责装填的蜘蛛机器人用空余的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请提供身份。”
余念抬头盯着他8个摄像头的眼睛微笑，把刚下来的长官证压在最上面。
“治安局的，麻烦你提供一下今天出勤的工人名单。”
机械瞳孔转动似在聚焦，扫描程序接触片刻后确定真伪。
“是的，这是今日名单，余长官。”
机械足够干脆，排列名单传输而来后就要收回手臂，余念对它能一心多用没什么意外，蜘蛛和他谈话时也没停下，比起人类来说是更合格的【监工】。
【出勤表】
【2号卸货仓/共16人】
【张#1917号，当日出勤/1号线1组/工作中】
【李#8876号，当日出勤/1号线1组/工作中】
【利#9765号，当日出勤/2号线1组/工作中】
···········
【王#765号，当日出勤/2号线2组/不适休息中】
·····
找到了！
“早安，世界。”
某个男人看着镜中的自己，紧张地凝视倒影。
四周还有铃声，那吵闹的声音在这个小屋之中回荡，但男人没有在意，他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己，随着脸颊上的水滴持续滑落，这沉默的凝视在尖叫之中拉长，然后，他扫视自身的举动，变成沉闷的伴奏。
“今天天气很好。”
虽然这么说，但房间里并没有窗户，照亮房间的白炽灯过于亮堂，反而让人没法直视，这东西照射在身上的感觉也不够温暖，毕竟只是智脑分配的基础设备，提供基本照明，而无力照顾人类心情。
“今天的你也非常不吉利。”
男人红色的眼睛往下扫视，他能看到被丢在台上的铭牌，但已经不在乎了。
白色，白色，随着血管和面部被覆盖，仿佛盖住了水池的那些清水一般满溢，无论是名字还是镜中的自己都不想看到，但这屋子不够大，然后水面也和镜子一般反射影子，还是让他看到自己苍白的皮肤，以及这幅僵硬的面貌。
“在这个时代，如果能更健康就好了。”
男人看着自己的手臂，自言自语，最后沉默。
他本来还在笑，但看着自己，脸就垮了下去。
沮丧的青年往前踏步，虽然看着四周却心不在焉，然后自言自语说接下来是工作的时间，随后走向了某处，挥动手掌。
那身躯随烂泥一般融化扭曲，不知何时开始不再保持人形，随后更加扭曲，变得细长，纤瘦，最后无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