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陪不陪也得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卫泽打开房门朝外看了眼,客厅黑漆漆,静悄悄,全家都睡了。这时候把人叫醒,也不知道怪物有没有起床气,会不会算他不孝?

    他这小身板实在禁不起车撞水淹了。

    叫与不叫,各有各的危险,算了还是自己去吧。他做了决定,夹着腿快速朝卫生间方向扭动,路过客厅时总觉得背后一阵阵阴冷,莫名不安。

    回头看,什么也没有。

    正对着的墙壁上是大尺寸的壁挂电视,液晶屏幕黑乎乎完全融入夜色,斜下方亮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红色电源灯。

    像只红色眼睛在窥视他。

    旁边墙上贴着一张规则纸。

    《客厅守则》

    一、当电视机处于开启状态时,请确保客厅内至少有一个人。

    二、电视机里不会出现你自己,如果出现了,立刻换台,直到画面中没有你为止。

    三、沙发只能是灰色的,如果不是,不要坐,远离它并尽快告知其他家人。

    四、日间的客厅可以用来招待邻居,夜间请勿允许任何陌生人进门。善良的邻居不会深夜前来拜访,那很失礼。

    五、家里没人喝红酒,如果茶几上出现一瓶红酒,不要跟任何人说话,立刻出门,这里或许不是你家。

    扫视一圈没发现危险,他不再关注身后,脚步轻快朝卫生间走,几步后身形一顿,掉头直奔那面黑漆漆的壁挂电视。

    黑色液晶屏幕像一张深渊巨口,静待猎物自投罗网。

    卫泽憋得太辛苦,没时间思考太多,径直走到电视屏幕前方一蹲,挨个拉开抽屉,在第三个里拿出一本老相册。

    需要家人陪,又不让两个人同时进入洗手间,他怀揣家人的相片不过分吧?

    打开相册翻了几页,卫泽心里开始突突。之前觉得家里人不对劲,他四处翻找线索时曾看过这些照片。拍摄年代久远,都是黑白的。

    当时是白天,他没觉出不对,此刻手指抚过一张张安详的笑脸,看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如出一辙的表情,一丝凉意从脚底直蹿天灵盖。

    他们被怪物附身了,还能救回来吗?

    心脏揪紧反而让他空前的冷静,目光一扫,抽出一张妈妈的黑白照。年轻的她在跳绳,虽然只是个背影,脸却以诡异扭曲的姿势从腰侧看过来,冲他笑。

    那一瞬间他想哭。

    也是真的憋不住了。

    他拿着照片脚踩风火轮冲进卫生间,掏家伙的同时不忘了回头看门后的规则纸。没开灯,借着月光眯起眼。

    规则没变。

    放心尿,哗──

    膀胱得救正舒畅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身子一晃尿歪了。他脑子里蹦出个脏字,下意识伸手摸睡衣口袋。

    好消息,照片还在。

    ——卧槽,照片上的人呢??

    一整个头皮发麻,飞快地冲水提裤子。短短数秒,他又接连被撞了十多下,像置身人海,左右挨挨挤挤没处落脚。

    黑暗中有无数道视线粘着他,阴冷如蛆附骨。

    直觉不对,他恨不得立即冲出去,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察觉人想跑,纷纷调头从四面八方朝他挤。

    卫泽被卡在中间,听见自己的手脚接连被挤断,骨裂声噼啪作响。血肉之躯即将承受不住巨大的外力,下一秒就要嘭一声炸开,变成一簇簇血花飞溅。

    “妈……”脑袋充血,声如蚊讷。

    这次会死吗?真的没办法再苟一苟?他死了,被怪物附身的家人们会不会伤心难过?

    “谁爱死谁死,反正我不死!”逐渐涣散的瞳孔骤然一聚,目光由呆滞到清明,躯干被挤压变形,整个人却如开了刃,气势锋锐。

    上有规则,下有对策。照片里的家人跑了没关系,他再找一个来。

    “毛巾!”

    他一声喊,自以为嗓门洪亮能穿透整栋楼,实则气若游丝,贴着嘴边顶多听到个“毛”。

    但有用。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声,一道影子从黑暗中高高蹿起,砰一声破门而入。身上的挤压感瞬间消失,仿佛从不曾出现。

    卫泽摸摸自己的手脚,还好,还在。

    数秒前的骨碎肉裂感那么强烈逼真,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自己没在照片出问题后立刻找到解决办法,这手这脚这躯壳已经被挤成齑粉。

    再次确认了,原来规则真的可以这么玩。

    他懂他会他行的。

    “谢了好兄弟,没想到关键时刻还得是你。”卫泽弯腰摸摸毛巾的狗头,这只金毛是他小时候在路边捡的,差一点它就被拉去人道毁灭。

    所谓的一饮一啄,当年他救它一条狗命,如今它救他一条狗命。

    “这些天你都没影儿,夜里也没来我屋睡,我还以为你——”也被怪物附身了,这是能说的吗?“走了,回屋。”

    卫泽抬脚往出走,察觉身后那道阴骘玩味的视线,动作逐渐僵硬,额头上冷汗涔涔,步伐隐隐加快。

    金毛不紧不慢颠颠儿跟上来,在他身后忽然细着嗓子问:“你后悔吗?”

    卫泽不敢回头,声音在颤:“我后悔什么?”

    救命,它说话了它说话了它说话了!

    金毛阴阳怪气:“从你带我去咔嚓了那天开始,我再也不是你的好兄弟了,我是你的好姐妹呢,嘻嘻。”

    卫泽:“……”

    金毛:“找个好日子,我也带你去咔嚓哦,么么哒。”

    卫泽:“?”大可不必。

    他大跨步走出卫生间,甚至做好了被自家怨妇狗子一个飞扑咬断脖子的准备,金毛却迟迟没动,像猛兽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无用挣扎,满满恶趣味。

    砰,门关上,隔绝了那道狗里狗气的视线。

    客厅依旧静悄悄,卫泽一口气刚吐出来,猛然意识到不对劲。眼前明明没人,但电视开着!

    他握拳戒备,脑细胞在飞速运转:电视画面是夜间新闻的背景,上面没他自己,没违反第二条规则。沙发是灰色没错,邻居也没深夜来敲门,茶几上只有一个茶杯没出现红酒,都对。

    但肯定有哪里不对。

    《客厅守则》第一条要求电视机开启时必须有人在,他刚从卫生间走出来,在此之前的空当没人,明显已经违反规则。

    违规就要受罚,所以这次要他怎么死?

    回到问题的根本,他重新将目光移向电视机。右上角显示这是一个免费的深夜新闻频道,画面上只有一套桌椅以及一个花里胡哨的背景板。

    唔,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个“什么”是关键。

    一个大半夜巴拉巴拉念叨国际新闻的频道,能少什么?

    念叨新闻。

    念叨。

    等等,那个念叨的人,现在在哪儿?!

    后脖颈忽的吹来一股腥臊热气,伴随着标准的男播音员腔调:“你好,请问你是在找我吗?”

    卫泽脑袋嗡嗡作响,用力咬住舌尖逼自己保持冷静,这种时候一旦失去思考能力,必死无疑。

    回忆一遍《客厅守则》,恨不得把每个标点符号都掰开揉碎分析一遍,他不得不接受现实。这玩意儿只说了“开电视不能没人”,完全没提如果没人会发生什么,更别说发生之后的应对。

    果然还是想他死,呵。

    “你好,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身后的男播音员锲而不舍,字正腔圆里透着一丝急切。

    急什么,急着让他回答?

    可疑。

    垃圾,就不理你。

    “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播音腔恼了,优美浑厚的嗓音逐渐扭曲变调,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股股喷在卫泽后脖颈。

    似有成百上千只鸭子在他脑壳里不断重复:“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脑瓜子疼。

    吱呀一声,卫生间门打开,金毛从里面探头:“好姐妹,还活着呢?”

    卫泽抽了下嘴角,这狗东西真的太狗了,刚刚还对它存有一丝期待的自己活像个二傻子。罢了,狗不救我我自救。

    说话是不可能说话的,怪物越想让他做什么,他偏不,主打一个你不爽我就爽了。同理,怪物最不想让他做的是什么?

    暴揍他一顿?

    从后背令人恶心黏腻的呼吸不难推测,对方身高至少一米九往上,万一打不过就尴尬了。

    跑也跑不掉,家里就这么大地方,吵醒了家人没准还能死得更快些。必须找到这家伙的弱点。

    如果他有,会是什么?

    卫泽又一次看向电视机,这次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倒计时00:04:37。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验让他立刻抓住重点,脑子里闪过多种可能。

    排除掉天马行空过于离谱那些,结合眼下情况,他有理由相信,这是针对男播音员的一个倒计时。或许,他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出来作怪,而眼下还剩4分37秒?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不顾身后陡然尖锐的男高音,三下五除二把电视拆了。

    没错,拆了,一地零件那种。

    男播音员一成不变的“你说话啊”终于有了变化。他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地咆哮、谩骂,连续输出十分钟不带重样的。

    卫泽赌对了。如他所料,他为了活命要守规则,怪物也一样。一不留神被偷家了,对方能不急吗?

    这个男播音员可以趁没人时进入别人家的客厅,但他最多只能停留五分钟,时间一到必须立刻返回到电视机里。这是规则对他的纵容,也是规则对他的束缚。

    别管人还是怪,谁违反规则都是个死。电视机没了,男播音员被切断后路,当场暴怒发飙,一嘴獠牙扎穿嘴角冒出来,整张脸被扯裂,血肉模糊。

    卫泽跑,他追,卫泽插翅难飞。

    躲在书柜后面,书柜被徒手撕成两半。蹲在餐桌下,餐桌被一拳震成碎片。钻进沙发底下,沙发被一脚踹出一个大窟窿。

    卫泽:“……”

    人还活着,但快死了。

    他将一切手能触及的东西通通朝身后的怪物砸出去,阻他一秒是一秒。客厅如蝗虫过境,眨眼一片狼藉,而废墟上,一人一怪仍在顽强地你追我逃。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卧室里的家人,两间卧室的门先后打开,妈妈打着哈欠没说话,爷爷探头问:“乖孙,需要帮忙吗?”

    需要,当然需要,需要得不得了!

    卫泽一声救命几乎脱口而出,余光瞥见茶几上那瓶不知何时出现的红酒,瓶口打开,鲜红的液体正汩汩流出,他一巴掌重重拍在嘴上,压下了所有声音。

    这里不是他家。

    不能和任何人说话!

    五分钟的倒计时,拆了电视看不到具体的秒数,只能通过墙壁上的挂钟大致推测,还有两分多钟。

    跑了这么久,居然才过去一半时间,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不过,既然已经成功活了一半,另一半他也决不放弃。

    继续跑,跑不死就往死里跑!

    这不是他家,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卫泽假意冲向“家人们”,半途中飞起一脚踹翻硕果仅存的茶几,短暂地挡了男播音员一瞬,脚尖一转,人已经大步冲到门口,拉开门。

    一屋子的怪物同时愣了一下,继而嘴歪眼斜,勃然大怒。

    该死的,他们竟然被一只初来乍到连异能都没觉醒的小蚂蚁给耍了,还让他成功从这空间夹层逃了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扮作妈妈和爷爷的怪物跑动间身形飞速膨胀,一人眼球在颠簸中滑落,被后面的一脚踩烂,脓液四溅,发出黏腻的吧唧声。

    随后追上来的男播音员面无表情地从上面踏过,几个呼吸间,身影已经逼至卫泽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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