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放，带我回家吧。”

    这不是乔肆第一次这么告诉乔放，但这一次乔肆太希望对方能够带自己回去。

    他太久没出过医院，不知凉冬去后如今是何等春景。每日里见的都是同一批护士医生，没有多余的交流，他近乎忘却了如何与人互动。

    总是潦草地打理自己，又潦草地弄乱自己。

    恶化比他们预想得更快，原来他的身体真的不堪一击。三期的癌症已经不太能够做手术切除了，每隔一段时间的化疗是乔肆最难熬的时期。

    呕吐、脱发、失眠……

    乔肆形容憔悴，化疗后的缓冲期甚至不想让乔放看见。

    “乔放，答应我，别离开我。”

    乔肆一字一顿地输入指令，固执地希望将对方禁锢在身边，于乔肆而言，他所拥有的只剩下乔放了。

    整整二十条指令陈列在虚拟屏，缠绕在乔放身上，塑造着也禁锢着他。

    暮春花谢，乔肆最终还是被乔放带回了家。

    虽然大多时间仍旧是躺在床上休养，但总归心里轻松些。

    窗外是春末夏初的景。

    他每天都在笑。

    窗外是一成不变的景。

    他每天都在强颜欢笑。

    乔肆昏迷了。

    “乔放。”

    “我在。”

    “？”乔肆乍然听到这个声音还没回过神，等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出声的人居然是乔放。

    “乔……放？”

    乔肆视线缓缓清明，“你的声音怎么变成那样了？”

    “我收集了你喜欢的声优的声音，经过合成后，更改了自己的声音。”乔放一板一眼地说道。

    ……为什么？

    乔肆只觉得荒谬。

    这算什么！

    乔放以为……这算什么？

    “你给我换回来！”

    胸口仍旧是滞涩的痛。

    “你给我……换回来。”

    乔肆难言地注视着守在床畔的乔放，那些不被正视的疑虑和逃避第一次坦诚又赤裸地摆在面前。

    他总以为玻璃质的双眼投射出的视线是温柔的，他总想着那些一遍遍重复的晚安是安抚的，他总以为乔放不只是一个被当做礼物送来身边的机器人。

    乔放沉默不语地更换着语音系统，乔肆攥着手忍耐着身体各处逐渐苏醒的疼痛。

    他刻意略过乔放此时略显暗淡的双眼，不去回想刚刚那一瞬间对方睁大的双眼，压抑着“乔放在落寞”的念头。

    乔放稍稍睁大的双眼不知不觉间恢复了，不动声色地将声音换回了乔肆早就听腻了毫无防备的电子音。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曾经说过，你喜欢他们的声音，你每次听到他们的声音都很开心。我希望你能够感到愉悦，医生说你需要保持身心愉悦。为此，我买了许多你喜欢的花，还下载了许多宠物视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现在放给你看……”乔放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电流声，一板一眼字正腔圆，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轻易地抚平了乔肆的那一丁点焦躁和烦意。

    “停。”

    乔肆顺着乔放的话看了一圈，周遭摆满了鲜艳热烈的花，很新鲜，看得出来他有经常更换。

    “你不需要这么做。”

    做你自己就好了。

    乔肆调整了一下卧姿，瞥了一眼想要上前帮忙却又束手束脚怕碰到他伤处的乔放，轻嗤一声：“我还喜欢明星的脸呢，你怎么不干脆把脸也整容一下呢？”

    不生气归不生气，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得劲。

    乔放思维清奇也清晰：“因为是你塑造了我。”

    这是你选择的，也一定是你喜欢的。

    因为这幅骨相面容是他塑造的，所以不想改么？乔肆垂下眼，挥了挥手，“你惹我生气了，老规矩，给我做点好吃的。”

    收到指令的乔放双眸散发着淡淡的蓝光，这是指令中的状态。那双一直不知如何动作、不敢如何动作的手终于落在了乔肆身上，帮他放低了枕头，帮他掖好了被角。

    目送对方离开后，乔肆那双被乔放塞进被窝的手缓缓抽出搭在被面上。这是乔放第一次试图更改自己的——姑且说形象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更改他的形象。所以这个老旧的早该被淘汰的机器人也可以有学习能力么？

    自从确定自己生病后，他总是天马行空地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这样他就不会去想自己不断恶化的病情了，聊做一点慰藉。

    不过他没能想多久，毕竟乔放的效率一直很高。

    一碗料很足的粥、一叠切得齐整的小菜，还有一点煎得酥脆的里脊。

    但不得不说，味道都挺淡的。

    收走餐盘后，乔放递来了一杯温水。乔肆喝了一口后就知道他又把营养剂和药混在水里，企图让他不知不觉地喝下去。可惜，乔放没能自己尝尝，如果喝过他就会知道——营养剂就罢了，药的味道真是难喝得要命。

    但现在，乔肆很少像以前那样，勒令对方为自己换一杯，或是直接倒掉。只是转转眸子不动声色地扫了对方一眼，苦兮兮地喝掉那杯混合物。

    营养剂里有一点安神的效果，乔肆需要再休息一会。

    乔放收拾完东西，安静地守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