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吃完巴菲,你和月岛走出甜品店门口。

    阳光还亮得刺眼,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糖和咖啡味,你时不时偷看月岛的表情,试图读出什么。

    「啊——吃饱了!好吃~~」日向刚好出现。

    你感觉眼前的日向竟如此让人怀念,虽然吵了那么一丢丢。真是让人想一拳打醒自己的矛盾情绪制造机。

    「千代,你们这边怎么样?草莓巴菲好吃吗?」

    你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嗯。」

    日向看上去完全没意识到你刚刚经历了什么社交炼狱,他的视线很快在你和月岛之间扫了一圈。

    于是,三个人一起往车站方向走去的路上,日向毫不意外地开始了尴尬到想消失在空气中的提问。

    「……欸,那个,千代……你和月岛,刚才……是怎么了吗?感觉好奇怪?」

    「而且月岛,你看起来怎么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你吃草莓巴菲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不,他开心的时候嘴角只是上升了一个像素点而已,但是因为刚刚遇到及川彻的原因让这个像素点下降了好多。

    「我哪有‘应该很开心’这种设定?」

    你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股青春的气息迎面而来。

    不管怎么样,这一天终于是结束了。

    结果就是你第二天在床上瘫了一整天用来补充自己独处的能量。周末一眨眼就过去了,像是被人从时间缝里偷走了一样。

    乌野高校,一年级4组教室。

    窗外阳光正好,讲台上传来的讲解声温柔得像是……特别为午睡设定的环境BGM,再配上粉笔与黑板的轻微摩擦声,简直就是睡眠极佳场合。

    你抱着笔,在笔记本上机械地写写画画,假装自己还活着。

    你的手机亮了一下。

    你低头一看,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五条悟】:音酱,紧急情况!特大紧急!!

    你眼皮抖了一下。

    【五条悟】:枭谷学园的体育馆出了点问题,快去看看,速度!

    【五条悟】:拯救世界的任务交给你了哦!

    【五条悟】:要是你不去的话,体育馆可能会消失,运动少年们会哭的。

    【五条悟】:然后他们的眼泪会流成一条小河,最后汇聚成大海,让整个日本沉没!

    他到底是怎么用这种鬼扯的逻辑让自己觉得这是紧急事态的?这人是不是应该去检测一下脑回路?或者干脆让他本人沉没好了,至少地球大气成分能改善一丢丢。

    五条悟的思维逻辑,早已超脱人类认知极限。他的人生字典里大概根本没有「常识」这种词条存在。

    你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还在温柔讲解助词用法的老师,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那条充满恐吓意味的垃圾短信。

    你了然了。

    自己大概是被神明抽签抽到的天选废物。

    准确来说,是那种不管怎么挣扎都会被拽去凑数的类型。

    于是你缓缓合上笔记本,像是完成了人生最后一场考试一般站起身。

    「老师,我要去拯救世界了。」你语气坚定,眼神像是加入了某种拯救世界的组织。

    讲台上的老师抬头看你,眉头一皱:「千代同学,你要去哪?」

    你神色悲壮地答道:「去拯救世界。」

    教室瞬间安静了。

    同学们齐刷刷转头看你,眼神统一从疑惑逐渐滑向“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你却没有停下。你双眼望向窗外,像是在遥望即将被海水吞没的城市废墟。

    「如果我不去的话,整个日本都会被泪水吞没,我们的家园、学校、便利店、拉面馆……一切都会沉入海底!」

    如果最后真的要叫家长……就让五条悟那个罪魁祸首背锅吧。反正那家伙就算被吊打,也能一脸笑嘻嘻地活着。

    你越说越投入,眼里闪烁着奇怪的中二光芒。

    「老师,想象一下!今天你还在讲课,明天就要坐在浮木上漂流,跟海鸥抢泡面!你愿意看到这种未来吗?!」

    讲台上的老师:「……」

    他看着你,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只能扶额叹气:「……你没发烧吧?」

    你前桌的同学忍不住小声吐槽:「她疯了吗?」

    就连月岛也忍不住罕见地露出一种看智障的复杂神情,小声道:「喂……你是不是脑子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

    你没听见,或者说你选择了不听见。你此刻是一名为了世界和平放弃课堂秩序的勇者。

    你没有理他们。你背起书包,一步步走向教室门口。老师终于崩溃了:「……你去保健室吧,千代。」

    你头也不回地摆手:「不用,去保健室拯救不了世界。」

    你走出教室,手机再次震动。

    【五条悟】:加油哦音酱!枭谷的任务记得好好完成哦~

    【五条悟】:下次见面请音酱吃限量甜点~

    你沉默地盯着限量甜点四个字。

    限量。甜点。五条悟。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的时候,总让你联想到某些糖分爆表、颜色令人产生视觉疲劳、入口之后会怀疑人生的魔性食物。

    比如上次那个什么「幸福爆浆彩虹芒果马卡龙超级蜜桃泡芙双层联动版」,光听名字你就能感觉到血糖升天,吃完当场灵魂出窍。

    你一边叹气一边关掉屏幕,脑海里还残留着五条悟那张欠揍的脸。

    你想说的是: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他的口味。

    甜得太腻,花得太假,吃完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但你没说出口。

    你只是默默接受了,一次、两次、三次。

    后来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吃多了,也就习惯了。

    你已经记不清自己原本喜欢的味道是什么了。

    你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那个所谓的枭谷学院,一路上在思考,你并不想当什么拯救世界的少女。

    你更想当的是:归宅部会员、食堂常驻边缘人、课间十分钟能把耳机戴上的沉默族。

    但人生就是这么无情地选择了你。准确说,是五条悟选择了你。

    在你被“运动少年哭成河→汇聚成日本沉没→便利店也随之沉没”的逻辑链条轰炸之后,你穿着校服外套,脚步带着“其实很想回去补眠”的微妙节奏,出现在了枭谷学园的大门口。

    当然,考虑到你途中停下来买了一瓶水缓解自己的社交恐怖,还顺便在便利店门口发呆了两分钟,所以最终到达时,比预定时间晚了十分钟。

    但你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你还特地带上了五条悟亲手(不知道是哪只手)签发的「咒术师证」。

    门口迎接你的,是个穿着整齐制服的男生。

    黑色的头发微卷,睫毛很长,侧脸轮廓干净得像是插画里走出来的学生会副会长类型。他的制服没有一丝褶皱,总之一看就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刚靠近,他就抬起眼:「你是……那个五条老师派来的?」

    「嗯。」你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咒术师证,像递罚单一样递过去。

    他低头扫了一眼,手指按在证件上停顿了一秒。

    「……四级?」

    你没有回他的问题,只是语气干巴巴地说:「对,证是他的,但人是我。」

    空气安静了一会。

    他没说话,把咒术师证还给你,转身就走。

    你识趣地跟上,默默想了想,然后开口:「诶,那我怎么进学校啊?我又不是学生,总不能直接说‘我来抓鬼’吧?」

    他语气平静,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你是教委下派的校外观察员。」

    听起来还挺合理的,如果忽略你身上穿着的乌野校服的话。

    「观察哪方面?精神教育?校服整洁?饭前洗手?」

    「校舍安全。」

    「啊……那我现在是观察员老师的设定?」

    「你背着书包的话,看起来更像专门来抽查学生偷带手机的副校长助理。」

    你脑袋里顿时浮现出自己戴着眼镜、拎着保温杯、站在楼梯口大喊“手机交出来”的画面。

    「那我是不是该一边面无表情地举着茶杯,一边巡视校园?」

    「可以尝试。但我不建议你用那张脸做那种事。」

    你沉默了一秒:「……你是在夸我长得不像教职人员?」

    这时他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你一眼。目光平静到几乎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透明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总觉得,这人说话的方式就像水泥,外表看起来无害,踩上去才发现没地方能让你喘口气。

    你们一起走进校门。

    校内意外地安静,操场边只有几只麻雀在蹦跶。偶尔有学生背着球包路过你们,但几乎没人注意到你们的存在。

    你小声问:「枭谷的学生都这么低调的吗?」

    「他们只是习惯性地忽视奇怪的事物。」

    「那我在他们眼里是……奇怪的那一类?」

    他毫不犹豫地答:「你一开口就暴露了,不奇怪反而难得。」

    你感受到人格正在被路过的运动鞋轻轻踩过去。

    虽然可能有点冒昧,如果除去他比较平稳的表情的话他或许是月岛萤二号?

    你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就像是校园版非常规公务员出勤中。

    虽说他的语气冷淡,但内容还算理智、逻辑在线,还不带情绪PUA你。

    刚刚进来的路上你想着可能以后不会交集了只记住了他的名字。

    赤苇京治。

    他刚才在自我介绍时是这么说的,声音不高,语速稳定,像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那个……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得到那些东西的?」你突然问了一句,不是为了调查,只是有点好奇。

    「……大概是很久之前吧,记不清了。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以为是眼压太高。」

    你噗地一声笑出来,没忍住。

    「我懂。我小时候以为是睡眠不足,后来发现不管怎么睡都能看到。」

    「听起来你比我更适合去看医生。」他很认真的回复。

    「你看起来更像是要去拍校园怪谈的纪录片主角。」

    「如果是那种纪录片的话……我大概会是负责旁白的那种角色。」

    还能接到这种程度,简直有点佩服了。

    虽然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无聊到打哈欠的样子,但你心里默默给了他一个“有点意思”的标签。

    「……也太冷静了吧。」

    他往前走,伸手朝前方一指,「体育馆在那边。」

    你们沿着枭谷体育场的长廊走着。

    地板踩上去有点硬,回音轻轻地晃在空旷走廊里,连你们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空气像被静音过,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球鞋划过地板的声响,其他什么都没有。

    安静得,有点不自然。

    你拉了拉袖子,既然是来拯救世界,需要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才对吧,于是打破沉默:「啊,对了。你是‘窗’吧?」

    他走在你前面,脚步没停,只淡淡回了一句:「算是。」

    ……啊,这反应,就跟五条悟那家伙一模一样。搞得好像‘窗’这种设定,是路边摊上随便能买到的夜市特产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见,除了五条悟以外,还有别的人知道‘窗’这个词。」

    你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像是精心打磨出来的那种……总之就是给人很干净、纯净的感觉。

    「那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明明会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连咒具都不给一把。」

    他没有回头,只像陈述事实一样开口:「我也没要求过给我一把。」

    好像在说,「要是自己主动申请,咒具就会像外卖一样送上门」似的。

    可恶,这种过于理性的人,最让人嫉妒了。

    你嘴角抽了抽,调整姿势继续发问:「那……你会怕吗?」

    「不会。」

    你顿了顿,想了想,又问:「就算那种头快垂到地上,背脊像蟹壳一样的家伙从楼梯下面爬上来那种……你也不怕?」

    「会反感。」

    你沉默了一下,大脑飞快检索情绪字典,试图找到“反感”比“怕”还要冷淡的上位词。

    你歪头想了一下,「……这比‘怕’还要冷淡诶。」

    「反正怕了也打不过。」

    啊啊,好久没笑了。

    能和这种同样坏掉的同类交流,意外让你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

    当然,大概率只是你单方面觉得。

    「我说啊,你这个人……真的,很不怕死欸。」

    「我只是分得清,什么时候需要我出手,什么时候不需要。」

    这一句,淡淡地从前方传来。

    你怔了一下。

    这话你以前好像也听谁说过,或是在哪本咒术资料里读到过。后来你才记起来,是五条悟在某次任务结束后的深夜,吃着甜点突然冒出来的一句:「音酱啊,那些能什么都看见、却还能活得好好的人,不是疯了,就是非常聪明。」

    他在你眼中的形象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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