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来得很早。

    你站在校门口，看着集合的同学一边打哈欠一边拍照，一边挤在长椅上讨论「听说今天的路线是死亡难度的山路八公里半起跳」，心中忍不住缓缓打出了一串字幕：远足，acg文化中一种伪装成户外教育实则精神体力双杀的校内传统。常见于「我们以为可以野餐结果开始逃生」、「原本只是爬山结果捡到封印」的剧情展开。

    该活动被广泛应用于：角色关系推进、集体事件触发、男主体力值削减、以及角色在山路上突然告白但没人听清楚的尴尬演出。

    你看着三年级的前辈们带着可爱的头饰自拍，默默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便当盒，是津美纪和惠一起做的（毫无负罪感），里面规整地摆着三角饭团、厚蛋烧、炸鸡块、青菜卷，角落还有一片形状很微妙的梅干。

    你怀疑那块梅干是不是伏黑惠特地压上去的，因为它被折进饭团之间。

    你轻轻把便当扣好，坐在一旁的阶梯上。

    周围的气氛热烈又吵闹，有人试图用大声说话来掩饰想睡觉的事实。

    你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早。

    今天的远足活动，大概就是「走到山顶、吃饭、拍照、回家」，听起来就这么简单。

    毕竟你也算个拥有咒具消化能力的普通高中生。如果忽略掉昨天夜里，你还在梦里把那位有两张脸的前辈捅成了碎片，梦里溅到脸上的血腥味醒来还在鼻尖盘旋。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带来一丝愉悦，你忍住想法，不让自己去回忆那个画面。

    然后，隐约听见远处有谁在喊：「月岛月岛！千代音已经到了！你去——欸他怎么突然走快了！？他是不是装冷淡装习惯了其实在小跑啊！？」

    你：「……」

    ……

    远足基本上是按照班级分组出发的，像是以青春友情成长烦恼预备队名义强制被拉出来集体行动的一日限定组织。你站在自己班那一列队伍里，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装箱出货的便利商品。

    不过在正式出发前的混乱阶段，你在人群中瞥见了熟悉的一个人影，是谷地仁花。

    她正小心翼翼地抱着水壶走过石阶，一看见你，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小跑几步凑过来。

    「早、早上好千代酱！那个、今天太阳好大……唔……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讲什么……」

    你点了点头，「早上好。」

    「啊，那个、你今天便当带了吗？我带了两颗梅子，想说吃饭时可以分一颗给你吃！是用蜂蜜泡的、我最近尝试新的菜单顺手腌的、虽然颜色看起来像怪物眼球但味道很好……」

    「……谢谢。」

    仁花的脸更红了两分，迅速退到她们班级那边。

    你别开视线，慢悠悠地踏上山路。

    一路上，你并不太在意周围的喧闹，但偶尔也会不经意听见一些奇妙的声音。

    例如，某一段你停下来系鞋带的时候，山道另一侧的男生堆中就传来了这么一串对话：

    「喂喂，那边那个女生谁啊？」

    「哪个？」

    「就那个，戴眼镜的，刚才跟你打招呼那个……你们学校的吗？我怎么完全没看过？」

    「啊……我也不知道欸，难得看到这么清冷型的，好像那种小说里带剧毒的女主。」

    「喂喂喂你说清楚，她哪有毒？」

    「不是！是设定型那种啦，神秘寡言高智商，平时不说话，但在关键时刻会单手转刀、反杀敌人的类型。」

    「你是不是最近游戏打多了？」

    「不是，我是说——她感觉就算拿着课本也能召唤奇怪东西的那种角色。」

    「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就是刚开学那段时间喊着『拯救世界』之类的话就冲出去了，就是她！」

    「真的假的啊……」

    你：「……」

    你这里听的一清二楚啊喂你们这群臭小鬼。

    耳边传来月岛萤那种轻飘飘的笑声，像是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传闻表示礼节性嘲笑，〈噗嗤〉一下就没了后续。

    ……

    ……

    走在队伍里的时候，月岛萤耳朵不自觉捕捉到一些流言碎语。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聊远足行程的声浪，但总有一两句，像钩子一样从吵闹的背景音里跳出来：

    「你们知道那个班级的千代音吗？听说她国中那会儿……好像碰到过灵异事件啊。」

    「欸欸？我听说她父亲好像搬过来就走掉了……」

    「我听说是她在国中有那种……诡异体质，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咦？真的假的？那她不就像那种……恐怖漫画的主角吗？」

    「啊哈哈哈，别这么说吧，她看着挺普通的——不，挺漂亮的啦，但那种气氛……就好像有点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那你是觉得她像女主，还是像幕后黑手啊？」

    「说不准哦……」

    月岛没吭声，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侧着脸盯着前面那抹身影。

    确实。

    你总给人一种跟周围不太同步的气息——不吵不闹，也不融入人群，像是把自己裹在一层淡淡的雾里。

    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连他自己，最开始也懒得理，甚至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帮人是不是把灵异见闻当成青春故事素材？」

    「真麻烦啊。」月岛低声嘟哝，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这样的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山口忠刚好跟在旁边，听见了那些碎碎念，也听见了月岛那声不耐烦的咕哝。

    「阿月，你也听见了吧？」

    「嗯。」

    「她之前……如果不是认识她的话，我大概也无法理解吧。」

    月岛撇了撇嘴角，哼了一声：「大概吧。」

    「那你不觉得可怕？」

    「可怕？哈。」他眼神没从前面那背影移开，「我更怕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把她讲得跟怪物一样。比起所谓的灵异体质，你不觉得他们那些没见过真正怪物的嘴，才更吵人吗？」

    山口被噎了一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是……不过你还真是……意外地在意呢？」

    「谁在意了？」月岛冷冷瞪了他一眼。

    「啊……是我说错话了！我没说你在意啦！」山口连忙摆手，神情慌乱。

    月岛哼了一声，别过头看向路边的斜坡，掩饰掉那点连自己都懒得拆穿的说不出口的烦躁。

    明明……你根本对这种流言蜚语没说一句话。

    午饭时间，大家休息在半山腰的开阔地上。

    风吹着背包上的小挂件叮叮作响，山道边缘的野花被压弯了，几只小虫飞过头顶，你随手从背包里摸出便当盒，轻轻放在膝上。

    掀开盖子，味道就轻轻飘散开来，鸡肉照烧的香气，配着青葱的卷蛋，整齐地摆在白米饭旁，像是被专门排练过的便当选美大会。

    你盯着看了两秒，慢慢夹起一块鸡肉，正准备咬下去，忽然旁边传来山口忠惊讶的声音：「那个，千代的便当……今天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漂亮！」

    你看了他一眼，语气比平时有点飘：「……嗯，津美纪做的。」

    「津美纪？就是你说的……那个姐弟？」

    「嗯。」

    山口眨了眨眼，然后瞬间想起什么：「啊啊，就是你说的那个，弟弟很沉默、姐姐超能干、而且饭菜做得特别好吃的组合吗？原来是真的啊！」

    「……嗯。」

    旁边，月岛萤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你一眼，凉凉开口：「居然让小学生给你做便当，真是糟糕啊，你。」

    你转头，皮笑肉不笑：「嗯？所以你是在羡慕？」

    月岛没马上回嘴，只是吸了口饮料，眼神像是在衡量什么。

    最终，他眯着眼睛，嘴角一勾，语气带着那种「我才不会跟你这种人认真计较」的欠揍语调：「别自作多情了，就是单纯觉得你这种让小学生早起做饭的行为，社会面很难看啊。你是不是要被新闻写『令人担忧的高中生生活』了？」

    你看着他，开口：「……那你要不要顺便打个投诉电话？上面写着便当过于精致可能引发校园醋意。」

    「……噗。」一旁的山口忠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到便当上：「咳、咳！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在便当开饭时上演毒舌对决啊？」

    下午，大家在吃完便当后的散步时间，三三两两散开，你、月岛萤和山口忠就顺着那条被落叶铺得软软的步道走了一会儿。

    「今天这段山路……」山口忠背着包，步伐小心翼翼地踩着碎叶，「没想到这么陡，走到一半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你体力太差了吧。」月岛萤冷冷瞥他一眼，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嫌弃，「才爬个不到五公里就喘得像老年人。」

    「别这么说嘛，山路本来就很难走啊！」山口忠手忙脚乱地解释，「而且你不是也在那边差点踩空吗？我看到的！」

    月岛把目光撇开，淡淡哼了一声：「……我才没有踩空，是石头太滑了。」

    「咦，那不是你没看路吗？你就老实说嘛，谁会在下坡路上走神看天花板啊？」

    「我才没有看天花板。这里又没有天花板。」

    「我就是说比喻嘛！我意思是你分心了啦！」

    你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像听广播剧的吵架版。

    「话说……阿月，今天你也一直在看风景吧？」山口没头没脑突然来了一句，表情揶揄，「平时你不是都嫌远足无聊到死吗？」

    月岛微微挑了下眉，淡定开口：「……我也只是懒得看你喘得快死掉的样子。」

    「什么鬼理由啊！」

    「我说的理由，向来都不太符合常理。」

    「……这倒也是。」

    你听着这对毒舌和吐槽的日常配方，懒得插嘴。

    但山口忽然把话题扯回来，指了指不远处的登山道：「不过说真的啊，今天这段山路比我想象的有意思。那个风景点的雾气，像是动画里才会有的氛围感欸……要是拿来拍个短片，感觉超适合！」

    「短片？你是说……那种恐怖系的那种？」月岛瞥了他一眼。

    「嗯嗯！就是那种，主角一个人被拉到灵异空间，然后背后突然有人跟着——」

    「喂，你是不是漫画看太多了？」

    「我只是觉得……嘛，千代在那种场景出现的话，应该挺合适的吧？那种安静到有点神秘的氛围感！」

    月岛冷笑了一声，声音比风还淡：「——哦？是啊，毕竟她本人就是个连灵异怪谈都不敢轻易碰瓷的级别。」

    山口讪笑了下：「……欸，你这样说，感觉千代音同学其实很厉害欸。」

    月岛没有立刻接话，只是走在前面，脚步踩过碎石，像是对刚才那句「很厉害」并不想用言语附和——但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像是下了句自己都没说出来的台词。

    月岛萤和山口忠还在互相抬杠，话题转了又转，吵得连石阶上都多出点「欸你们要不要闭嘴了啊」的空气震动。

    过了一会，山口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转过头看着你，愣了两秒，指了指你的脸，「你怎么……完全看不出来累的样子？」

    你稍微想了想，嘴角慢慢抿出一个温和的假笑：「嗯……嘛，大概因为我有点便利的地方。」

    「便利？」山口不解地挠了挠头。

    「咒力，」你淡淡地说，「是可以强化身体的，如果要说爬山这种程度……我甚至可以拽着你们两个一起跑到山顶。」你话说完后，又微微勾了下嘴角，用那种不值一提的语气，把一个有点过分的设想轻轻丢进他们眼前。

    山口瞪圆了眼睛：「欸欸欸——真的假的！？强化身体！？不只是那种灵异体质、能看见咒灵那种吧！？那岂不是……」

    「……你是想说她是怪物吧？」月岛冷冷插嘴，瞥了他一眼，顺势把背包往上拎了拎。

    山口「啊、不是啦不是啦！」连连摆手，脸上一副纠结的表情，「我只是、呃……真的有点吓到啊，千代你平常都不累的吗？」

    你摇了摇头：「体力这种事，对我来说不太成问题。」

    山口还是一脸震惊状态：「好神奇，我在想那你要是拽着我们俩一起冲上山顶……」

    「……别随便把我也算进去。山口你要是想被扔上山顶，自己去找麻烦就好。」月岛萤话说得像是在事不关己，轻哼了一声。

    山口连连摆手，苦着脸：「啊啊，不是那意思啦！我才不会真让千代把我拽着跑上去……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着好奇又羡慕的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那种感觉，应该挺爽的吧？一口气跑到山顶……总觉得有点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