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

    萧贽的房间离沈眈不算远。他们俩和孔沉孔耀都住在东边的客院,白濯和白筱则被宅子的管家亲自带着安排在了主屋旁边——是谁吩咐的显而易见。

    萧贽一推门,就见到等待已久的白濯。

    “呦,师兄?”白濯手里捏着个瓷杯,“怎么样?把沈师兄安全送回房了吗?”

    这会儿倒是规规矩矩喊上“师兄 ”了。

    萧贽没理会:“黑灯瞎火在这做什么?景朗时呢?”

    晚饭他与沈眈离开时,听到景朗时也邀请白濯一起回去,只是没听到白濯的回答。

    现在看来是拒绝了。

    “问他作甚?自然是回去了。”白濯把手中的杯子转出了残影,“许久不见,我特意找师兄叙叙旧罢了。”

    屋里烧着地龙,温度不算低,萧贽脱了外衣引燃烛台:“你之前发信让我来阗安找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濯似乎在走神,“嗯?”了一声,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

    萧贽以为他要讲多重要的事情,侧过身神色认真。

    却听白濯道:“只是景朗时一直跟着我,千般纠缠,令我十分苦恼,正好师兄近来似乎很闲,就想让师兄来替我出出主意,要怎么才能让他对我死心。”

    几句话说得一咏三叹,好像真的多苦恼一般。

    萧贽:“……”

    白濯见萧贽转身对着自己,以为他真有什么高见,忙正身倾听,岂料下一刻,萧贽提起一掌便拍了过来,白濯下意识要伸手去挡脸,萧贽却改掌为抓,提着肩把人扔了出去。

    “砰”一声,房门在白濯面前紧紧闭上。

    白濯面对着冷冰冰的木门,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师兄脾气是越发不好,玩笑都开不得了,耸耸肩,转身打算往回走,这时一只野猫无声无息跃下墙头,站在他面前。

    “呦,小白来啦。”白濯抱起猫,“有什么事儿?”

    被称作小白的黑猫窝在他怀里,对这个颠倒黑白的破名字并无意见,反而撒娇似的喵了一声。

    白濯摸猫的手一顿,原本圆润的瞳孔在几息间竖直拉起,低声喃喃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黑猫告诉他,景朗时正在他房门外等他。

    “去吧。”白濯放黑猫离开,站在夜色下思索片刻,又反身回去拍萧贽的门,“师兄,你睡了吗?师兄?”

    萧贽面有菜色地拉开门:“又作甚?”

    白濯停手:“夜色正好,阗安不禁宵,晚上也有集市,师兄可要与我一起去逛逛?”

    萧贽气还没消,冷着脸一时片刻不是很想理他,本想开口拒绝,又忽而回想起沈眈连月来都是那几套素色衣服来回换,一直没机会添置衣裳,顿了一顿,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好。”

    白濯便拉着人兴冲冲出门了。

    与此同时,青竹小院里,一种白色鸮鸟扑扇着翅膀落在窗前,递给沈眈一封简信,邀他于天香楼会面。

    另一边等在白濯房内的景朗时也被影卫告知,白公子与萧公子一同出门了。

    .

    东边千里平原,河海相通,水运十分发达,哪怕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弹丸小城,也繁华地足够迷了人眼。东市最热闹的一条街里还是人流往来不绝,不少流动摊点的小贩呦呵着叫卖。

    萧贽先去了一趟成衣铺,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心目中合适的衣服——布料轻薄柔软但是足够暖和,被老板娘告知只有东北出产的雪绒制成的衣物有这功效,但那是供给皇家的贡品,外头是买不着的。

    萧贽只好另外买了几身——穿起来可能会像团子,不知道从幼时起一到冬日就与一众师妹们比拼谁更抗冻的沈眈会不会喜欢。

    不过想来现在的沈眈,哪怕不喜欢,也不会再吵吵闹闹地拒绝了。

    想到这里,萧贽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老板娘以为他还在为买不到心仪的衣服难过,看这公子长得高大英俊,不由心生怜爱,随手摸了两个刚编好的酢浆草结给他:“公子别难过,好衣服咱这多的是,总有合适的——这个送给公子,拿回去说一声,家里人想来不会生气。”

    看这位公子买的衣服大小显然不是给自己穿的,她便以为萧贽在给心上人挑衣服,萧贽动作一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面无表情地付清了帐,托成衣铺着人送回去,才转身出了门。

    这时后头帮忙的小二却是随口跟老板娘说:“可是老板娘,人家买的衣服都是男子的款式呀!”

    老板娘这才注意到,无语凝噎片刻,拍了小二一巴掌:“早的不提醒我,要你何用!”然后才在小二委屈的眼神中转身招呼其他人去了。

    .

    白濯抱胸等在衣铺门口,左手边一个小女孩正挎着竹篮在卖荷包。

    他等得穷极无聊,差点想去一边树底下摘棵干草来嚼,这时,断断续续的声音却飘进了耳朵里——街对面两个折草鞋的阿婶正指着人家小姑娘,交头接耳地嘀咕。

    “真是扫把星,把父母都克死了,还没脸没皮赖活着也就算了,跑街上来卖,这么丑的荷包,有谁会要。”

    “真是什么人养出来什么种,那婊子不要脸,她也一样,呸!”

    两人声音极小,混在热闹的人声里几乎听不见,语气却恶毒至极,好像买个荷包有多罪大恶极一般。白濯侧眸看过去,两人发觉他的目光,嗫嚅着不再讲了。

    萧贽出来也看到那女孩,见她生意似乎不太好,又想起沈眈也没有荷包,就买了一个素色的。

    女孩终于迎来这一晚的第一个客人,颇有些惊喜,冻僵的面颊激动得微微发红,萧贽给铜钱时道了好几声谢,道得萧贽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濯走过来,挑了一个绣了一朵粉嫩桃花的荷包,把铜钱抛给女孩:“接着。”

    见女孩接住钱,白濯这才跟着萧贽往外走,指尖掐着桃花,喃喃道:“这不绣得挺好看的?”

    萧贽没听见,把荷包往兜里一揣就要走上回去的路,白濯眼疾手快把人拉回来:“诶师兄去哪?这么长一条街才走了几步,不再去玩一会儿?”

    “不了,”萧贽道,“东西买完了,我便先回去了。”

    合着压根不是出来逛街的,白濯“啧”了一声,“真不知道以前沈师兄与你一起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师兄你也太无趣了。”

    萧贽面无表情看他。

    “咳,”白濯忙转移话题,“方才我似乎听到师兄在找雪绒,不如师兄与我再逛一逛,我便替你向景朗时讨一份特供,如何?”

    萧贽无语道:“你并不打算接受人家,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东西?”

    若是被他们刚正不阿的师父知道了,真的可能即刻把白濯逐出师门。

    “咳咳,”白濯含糊道,“只是替你求个恩典,并不能代表什么。”

    天色确实不算很晚,萧贽也确实很想要雪绒,便点头答应了。

    只是跟着白濯到了他要“逛”的地方,萧贽却是脸色一黑,转身就要走——白濯这个不着调的玩意竟然拉着他到了上街口一家有名的青楼!

    萧贽脸上黑风煞气,被白濯抓着手强行给留了下来:“师兄等等!别走啊!想想你的雪绒!”

    雪绒也不够说动萧贽留下,白濯几乎是一边说一边把人往里拖,萧贽也是一时气懵了没防住才被他拉了进去,路上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围了上来,一副和白濯很熟的样子,冲他打招呼,白濯也嬉笑着回应,指着萧贽让她们先别靠近——这人可是个妻管严,若是被家里人发现了身上多了什么不该多的东西,日子怕是要过不下去了。

    萧贽看他一路直直往里走,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完全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嫖客,也不挣扎了,冷着脸看他究竟要搞什么鬼。

    路上遇见几个小官,似乎是白濯时常光顾的,见他就要围上来,白濯把人带到一边,像是安抚着说了什么,把几个小官逗得吱吱笑,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

    上了楼,进了一处空房间,白濯拎着桌上的水壶去一边洗掉手上沾着的脂粉,一边道:“师兄先坐。”

    “他们与景朗时相比,”萧贽捡起一个空杯,道,“无论才情样貌,可是连望其项背都难。”

    景朗时对白濯还可以说是予取予求,要什么给什么,他做什么对人家避如蛇蝎一般?

    哪怕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嗯?”白濯挑眉,有些意外,“我怎不知师兄还有做媒人的爱好?”

    没等萧贽回答,白濯语气随意道:“逢场作戏而已,他们知道我也知道,没有人会真的上心,但景……”

    白濯话音一顿,又接道:“景朗时不一样,他不是能逢场作戏的人。何况……既为常人身,应行常人事。他好端端一个皇帝,和我这种妖怪纠缠在一起做什么?不值当。”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平淡到一点看不出来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像个温润端方的君子。

    萧贽知道,白濯其实是在意景朗时的,只是他不敢。

    人妖殊途,光是天堑一样的寿命差距,就让人身心疲惫。

    注定的生死相隔,让人连眼前的一时耽妄都不敢有。

    “而且师兄,”正经不过两句,白濯又换上他那副欠揍的嘴脸,“你将一个皇帝与这些卖皮肉的相提并论,是不是不大合适?”

    萧贽:“……”

    萧贽掐着鼻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你让我跟你来这做什么?”

    ”嘘。“白濯淅淅沥沥洗了好一会儿手,也不知道是真觉得不干净还是如何,这会儿才放下水壶,抵在唇间的手指屈起,往身侧一扣。

    他正站在这房间唯一的窗户前,指节落在窗纸上,并无声响。

    窗外却有一道黑影簌然闪过,在满街流金色的繁华前十分显眼。

    白濯轻声道:“师兄,小心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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