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1,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捂着伤口半跪在地上,模样狼狈,但偏偏声音平稳,就像是早早明白自己会遭遇的结局。
戈尔法没办法透过狰狞的面孔看出你的想法,就像是你同样没办法从铠甲上看出什么一样。
能量的流逝连带着视线有些模糊。
“……我们做个交易吧,前辈。”
……
“好。”
红白色铠甲在视线模糊一片之前,在能量耗尽的沉睡前,你听到自己答应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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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的山里,大雨冲刷,导致了山坡的塌方,大块土地被掩埋。
连番的雨水将泥沙冲进山洞,洞里沉睡的怪物总算睁开了眼睛。
你看见黑乎乎混作一团,泛着土腥味,小小的身体连带着被冲进来,胸腔已经没有起伏,冷冰冰地僵硬扭曲着。
已经死了很久了。
半晌,你凑近,钻了进去。
早已停止的生命又带有起伏,随后是骨头的喀嚓声,变形的肢体回到符合蓝白星医学的正确位置。
‘冷——’
进入身体后几乎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你感觉到了寒冷。
在成为如今脆弱的幼崽后才有了如此脆弱的感觉,这让你有些新奇。
由于身体潜意识求生的本能,你钻进这个小山洞的角落缩成一团,周围是比刚才看见的更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你听到了土壤被挖开的声音,随即是破开土层裂开的缝隙,钻进来的光线微弱却那么有存在感。
‘得救了……’
脑海刚浮现出想法,你迷茫地看着一点点被挖开的洞口,无措又好奇。
“有人!这里有人!快过来!”
脚步声、呼喊声、铁锹一下又一下砸进泥土里。
“是个小姑娘勒!你们谁个子小点把人家先抱出来!”
……你得救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经过检查,发现身体没有大碍的幼崽如今正裹着毯子坐在派出所的小板凳上。
面对民警的询问,你抬着眼迷茫地摇了摇头。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还记得吗?”
你还是摇了摇头。
“张姐,要不要让医生再来看看?”
年纪较大的民警叹了口气。
“已经看过了,说是可能撞到脑袋了。”
“我这边先查查吧,你们去村民那边多问问。”
询问调查下并不算是一无所获。
你的身份很快被找了出来。
你叫巴布希亚……不,你现在应该是叫泰羽。
在千年之后,你恍惚看着世界才发现一切都有了很大的转变。
人类的生命对于阿瑞斯人来说是短暂的,以至于对你来说只是一觉醒来,可对于他们已经是数个时代的更迭。
如今,你将以他们同样的身份在这个社会生存,并且拥有了唯一的亲戚——你的小姨。
她是个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女人,戴着墨镜,红唇下撇显然心情并不好。
原身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和原身一起在那场泥石流下生命逝去。
对于原身而言,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家人”,对于她却不然。
“我没有精力也没有钱,去再养个小孩。”
女人在派出所走廊对你直言不讳。
对于她而言,如今幼小且失去父母的你更像是个累赘。
心脏隐约传来刺痛,你皱着眉不太开心,原身的情绪影响着你,像一只无力的小猫哭泣着挠着爪子。
“我不需要你养我。”
你仰起脸看着她,墨镜下的眼睛看着你很冷淡,你说话的语气淡淡不像是个刚受过创伤的小孩。
“你现在签字把我领走就好了,他们不让我走。”
“签了字,我就有监管责任。”
女人冷着脸。
“我住村里,你不用管我。”
法律规定她需要当这个小孩的监护人,可是她不愿意。
她为了离开大山,已经费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没有心思再管一个小孩的死活。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自大的话,女人应该会不屑一顾,
只是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睛,女人只是一愣随即厌恶浮上心头,难道亲人的死去换不来这个小孩的眼泪吗?
这样冷血的小孩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叫她自己自生自灭好了。
恶意就这样产生了。
“行。”
女人签了字,你和她走出了派出所。
她带着你回了村子,回了你家——平层的小矮屋。
等你进了门,她甩开拿着的包扔在屋里。
“我不会管你,你爸妈的钱我会打给你,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联系我。”
话毕,高跟鞋滴滴答答的声音渐渐远去。
对她的离开你没有反应,只是抬眼打量着这个你即将生活的环境,桌子上还有合照:原身和一对中年夫妻笑得很开心。
抬着手指摩挲相框,一瞬,你忽然愣了愣,用手擦了擦眼眶。
眼泪顺着滑落,面上湿漉漉一团,是身体在下意识地难过。
“……没事的,你也死了,算团聚了。”
你企图安抚,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
在“家”的第一天,你先熟悉的,是纸巾的位置。
‘人类幼崽真爱哭。’
你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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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小姨在你10岁左右就没有再打钱来了,不知道是你父母的钱完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这对于你而言,这算是永不再见的信号。
好在,在村里百家饭的照顾下,你活得颇为滋润。
只是,你万万没想到的是,活了上千年的你,一位伟大的战士,竟然在中式教育里艰难爬行。
在隔壁大婶的扫把教育下,你只有和大婶儿子一起抱头鼠窜的份儿,最后揪着头发咬着笔头写作业。
适应了军令如山模式的你,在此刻过上了另外一种生活。
你学会了另外一种平和的生活方式,虽然也有能量不够,实力虚弱无法反抗的原因,但不可否认,你习惯并且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符合人类节奏生活,你逐渐也发现了时间速度的变快,和漫长千年的一觉比起,这里的短暂一天似乎更加让你深刻。
它磨平了你原来痛苦的褶皱。
在你满18岁的时候,你考上了希望市的大学,成了村里为数几个大学生之一。
离开那天,大婶和村长拍着你的肩嘱咐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一句一句应下了。
大婶含着泪给你塞了大包小包,你背着扛着,行走艰难。
这样丰富的情感,你体会了十几年,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登上了出村的大巴,摇摇晃晃的节奏里,消失了村里人的脸。
你靠在玻璃上,看着风景愣神。
其实选择希望市,一个原因是因为那里的大学确实不错,另一个……是当初和戈尔法的约定。
……
“我们做个交易吧,前辈。”
“什么交易?”
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你问1521。
1521的沉默让你有些不耐。
其实也能理解,和敌人的交易与为虎作伥无异,身为队长,他总要思量。
“我希望在千年后,你能去一个叫希望市的地方,帮助密修者。”
“你的阿瑞斯预测术学得不错,”喉咙里挤出笑声,你有些冷漠地看向1521“你想让我背叛将军?”
“前辈!”戈尔法的声音有些急切“你也知道你们的决定已经是错的了不是吗?”
“……”
错的吗?后辈的话让你有些愣神。
其实这种扰乱军心的话,你原本最应该做的是给他两刀,然后决一死战。
可你的确迟疑了,常年征战的血腥气会钝化感官,以至于麻木。
你们甚至不再有家乡可回,安稳平静的休息成了不再有。
痛苦的褶皱越叠越深。
“戈尔法,你劝我们回去,以什么身份?罪人吗?”
“……”
“王背叛了我们,我们又凭什么遵守他定下的法律呢?是他,放弃的我们。”
“可……”
你打断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背叛将军的。”
“不是背叛,是帮助。”
2712走过来时,铠甲蓝白的底色让你晃了晃神。
你很久没有看见过飞影铠甲了。
“只是提供已知信息而已,不会让你与将军对立。”
“就算是……帮帮你自己吧,前辈。”
他的声音低且轻。
你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凉。
从这场叛逃开始,你就觉得是场无休止的闹剧。
星球的毁灭,是文明的坠落。
比起四处征战,你只是满足于曾经为王为战士荣誉而战,只是一切都变成了无稽之谈。
“我们如今的意义是什么?”
在一场战争后,安迷修问你。
你答不上来,你也不知道。
你们望着对方同样迷茫的眼睛不知怎么回答。
“……好。”
……
止住回忆,你闭上了眼。
大巴上下晃动过了一道坎,你的脑袋猛地砸到了窗玻璃上。
你清醒了,好不容易的伤春悲秋一点也不剩,只剩下肤浅的脑袋疼。
中途转了几趟车,经过一天的铁腚历程,你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曾经的你航行在宇宙几年都不带眨眼,可如今跨越山与山之间,就坐得尾椎骨作痛。
走出大山真的很难,你扛着东西抬头看着比山村繁华数倍不止的城市,隐约明白了当初小姨的感受。
对于山里人而言,走出去,和登天一样艰难。
报道后的当晚,以你多年战士的毅力,你走遍了大半个希望市。
脚步最后停在欢欢铁板烧的店铺门口。
店招牌通了电,配着灯泡很招眼。
大抵是直觉原因,你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
你的目光停在面前的女孩身上,随即扫过手指,看见了她的戒指。
“请问,”你礼貌问候“是密修者吗?”
“噔——”
女孩瞪大眼,手里的铁铲用力砸在了铁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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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接完外婆的电话,欢迎的警惕总算放松了些。
你点头,嘴里还嚼着肉排。
她松了口气,随即笑了起来,弯着眼和月牙一样,看着有少女的稚气可爱。
“你早说嘛,一开口就是密修者,我还以为是我暴露了呢。”
“抱歉,”吞下肉排,你含糊不清道“不过你外婆和你说清楚了我的事了吗?”
“说了一些,不过她说剩下的需要我和你相处后慢慢去了解,只有你愿意告诉我才行。”
她的样子有些好奇。
你没搭话,事实上,你一天没吃饭了,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也说不定。
“可以再要个荷包蛋吗?”
欢迎鼓了鼓嘴,没说话,低下头闷着气给你煎荷包蛋。
等到荷包蛋到你盘子里,你心情又好了几分。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你早晚得知道的。”
“你说!”
她的眼神很亮。
感受到能量些许恢复,你吞下最后一口煎蛋,笑眯眯地歪了歪脑袋。
“其实,我就是幽冥魔。”
几乎是话落下的下一刻,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少女,清丽的面庞变成狰狞的面孔和盘踞的疤痕。
这样一副样子,近距离的冲击多大可想而知。
欢迎下意识后退一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宛如一只吓急了的兔子。
正在铲菜的铁板因为她突然松手而翘了起来。
“我的菜!”
你叫了一声,猛地伸手想护住因为欢迎后退而翘起的菜。
本身能量就不够,形态瞬间瓦解,突然变回人类形态的你手猛地按到温度正高的铁板上。
“……”
“啊!”
本来还在恐惧的欢迎一愣,没来得及出声,你已经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你:( ′Д`)彡
欢迎:!!!∑(°Д°ノ)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