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喻耐心地等了俞萍一下午，却等到这么一个回复。

    她有些诧异，“周末还要补课吗？”

    俞萍摇摇头，急于解释，“今晚有联谊宿舍活动，她们说第一次活动不能请假，非得让我去。”

    “联谊宿舍？”

    “我们宿舍有个女生联系的，她和另一个系的男生是高中同学，就说两个宿舍结成联谊宿舍，有时间一起聚聚一起玩。很多新生宿舍都有。”俞萍说出来倒有些不好意思。

    姜喻听明白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一起联谊，多多交流，丰富大学生活，挺好。

    她笑眯眯道，“那就去吧，你们同学说得对，集体活动最好不要缺席。”

    俞萍松了口气，“我怕你生气，原本说好周末一起过……”

    “我生什么气呀，你能交到新朋友，我才高兴。”姜喻笑着拍拍她的肩。

    她应该高兴的，俞萍交到新朋友，与过去的命运越来越远，她应该高兴的。

    俞萍忙说，“晚上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你不用等我。明天我过去找你。”

    “好，你和同学好好玩，我先回去。”姜喻笑着转身，没走两步，回头，“换洗衣服我先带回去洗吧。”

    “都洗过了。”俞萍挥挥手。

    姜喻独自走回新州大学。

    夕阳隐在高楼后，暮色渐起。

    她觉得有点凉，脚下的路好像比平时更长，更远，走了很久，都走不到头。

    新州大学校园大，路上都是骑着自行车来去匆匆的学生，姜喻孤单前行的身影，格外显眼。

    “要不要载你一程？”

    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低沉柔缓。

    姜喻扭头一看，礼貌微笑，“裴老师。”

    裴应西裤、衬衫，外搭薄风衣，单腿侧立，另一只脚虚虚架在脚蹬上，长腿折成锐角。

    唇边笑意隐隐，一贯的温和从容，“上车，我载你。”

    “不用，谢谢裴老师。”

    “别客气，顺路。”

    “真不用，谢谢。”

    裴应不急不徐，“你回公寓吧？走回去要二三十分钟，天都黑了。我骑车载你，很快。”

    “走路锻炼身体。”姜喻说完，甩开双臂迈大步。

    裴应却轻轻一扯她的胳膊，笑容如春风化雨，“我跟你学拳，也没交学费，载你一程抵学费。”

    也没见他用多大的力，姜喻却一个不稳，身体晃了下，正好跌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裴应没给她跳车的机会，长腿一蹬，嗖地冲出去。

    速度之快，姜喻差点闪下去，下意识抓紧裴应的衣角。

    前行好一段，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上的车。不过，既然上车了，她也不想矫情再下去。

    可能下午站太久，她的腿有些沉，迈不开步子。

    新州大学校园太大了，她走得有点累。

    自行车速度渐渐放缓，裴应低醇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你早上说的家人，没过来找你吗？”

    姜喻的脑子也有点迟钝，想了想，想起早上她说过今天有家人过来找她，淡笑回应，“她今天有事，明天再过来。”

    裴应没再说话，悠悠骑了会，长腿撑地，自行车暂停。

    姜喻站起身，前后望了望，这里是商超街，十几间店铺相邻，卖各种生活用品、学习用品，还有水果蔬菜之类。

    裴应停好车，回头冲她笑了下，“买点东西。”

    姜喻一个蹭车的，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裴老师随意。”

    “过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谢谢。”

    裴应不再客套，转身进店，没一会拎出一大包蔬菜水果，径直递给姜喻。

    姜喻配合地接过，抱在怀里。

    两人一车，继续前行。

    夜色笼罩，教学楼、宿舍楼，亮成一片，路边学生来来往往，谈笑声绵绵不绝。

    姜喻一手抱菜，一手扯着裴应衣角，淡看眼前的喧嚣。

    她好像一直，离各种热闹很远。

    大名县的吵吵闹闹，竟然像上辈子一样远。

    裴应骑车很稳，也很快，姜喻的心还没沉到底，他们已经穿过校园，来到教师公寓区。

    裴应在楼下停好车，伸手从姜喻怀里捞过沉甸甸的袋子，镜片闪着星光，“去我家吃饭，给你露一手。”

    “不用……”姜喻下意识开口拒绝。

    “我做菜很好吃，放心。”裴应轻笑着截断她的话。

    姜喻并没什么胃口，“谢谢裴老师，我不饿。”

    “我饿了，想早点吃到晚饭。请你来帮我打下手，总可以吧？”

    姜喻想不到理由再拒绝，像溪水中的落叶，维持不动已耗尽心力，她无奈笑了下，“好吧。”

    电梯直上十二层，裴应开门，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弯腰取出一双新拖鞋，摆在姜喻面前，“男士的，可以吗？”

    “没关系，我的脚大。”

    裴应回头笑看她一眼，“也比一般女生高。”

    姜喻揉了把短发，正要说话，身后那扇门传来可乐的声音。

    呜呜咽的，好像在控诉她抛下它。

    “我得回家陪可乐。”她终于找到个理由。

    “你把它带过来，更热闹。”裴应一派从容。

    姜喻顿了下。

    “快点，等你洗菜。”裴应催她。

    姜喻只好掏出钥匙开门，才开一条缝，可乐哧溜挤出来，晃着尾巴蹭到她脚边，然后耸着鼻子蹭到裴应脚边。

    “请进，可乐。”裴应帮它推开门。

    可乐大摇大摆地晃进去，围着各种家具嗅嗅嗅，完全自来熟。

    “你也进来。” 裴应脱下风衣，挂上衣架，弯腰把拖鞋朝姜喻脚边推了推，扎进皮带的衬衫勾勒出窄瘦的腰身。

    姜喻垂下眼眸，看着崭新的灰色凉拖。

    其实她和裴应不算熟，只是早上一起跑跑步、练练拳脚，遇到了打个招呼，相处不到一周。

    或许是邻居的原因，或许是裴应一直给人温和无害的感觉，像春天拂面而过的暖风，轻柔舒缓，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又或许，此刻的她，难得感受到孤单，层层包裹的外壳被俞萍化去一角，忽又暴露在凛凛秋风中，她想找个避风之处。

    姜喻换上拖鞋。

    室内已经大变样，原本空阔的客厅，整齐摆放沙发、书柜、餐桌椅等家俱，原木色，很温馨。

    地面一尘不染，生活用品一丝不乱，书柜里的书井然有序。

    看得出主人耐心细致，而且有点强迫症。

    “随便坐。”裴应笑着招呼了声，转身拎蔬菜进厨房。

    姜喻跟在身后，“我来帮你洗菜。”

    裴应卷起衬衫袖口，把菜一样一样取出来，“你喜欢什么口味？辣的、甜的、咸的？”语气温和。

    姜喻低头择菜，“我只帮忙。”

    裴应唇角微勾，正要开口，客厅传来电话铃声。

    他不慌不忙走过去，接起电话，声音一如既往温润，话却简短，“有事……在学校……知道了。”

    挂上电话回厨房，解释，“朋友。”

    姜喻专注手中的蔬菜，随意点点头，她并不关心。

    自来水哗哗流淌，洗净菜叶上的尘土，也冲刷着她心上的迷雾。

    两个人合作，一个择菜洗菜，一个切菜炒菜，油锅爆香，热气氤氲，很快，三菜一汤上桌。

    裴应没问到姜喻的口味，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炒青菜、焖排骨、番茄蛋和鸡丝羹。

    红红绿绿，看起来很香，闻起来更香。

    姜喻的肚子不自觉地咕噜几声。

    裴应眉眼含笑，盛出两碗饭，长桌对面各放一碗，递一双筷子给姜喻，“做多了，吃不完，陪我吃一点。”

    姜喻抿抿唇角，大脑说不饿，肚子为什么会叫？

    可乐趴在餐桌边，眼巴巴瞅着她，大尾巴摇得很欢。

    姜喻轻啧了下，接过筷子，爽快坐下。

    她帮忙择菜洗菜了，这桌饭菜也有她的劳动，再说裴应做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吃！

    挟起一筷子塞进嘴里，口腔立刻被恰到好处的菜品攻陷。

    多一分则咸，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油，少一分则干；多一分则熟，少一分则生；总之，刚刚好，刚好符合姜喻的口味。

    其实姜喻并不挑食，漂泊期间，三餐不继，有啥吃啥，没资格挑；回来后吃过俞萍做的菜，有亲情的记忆，她喜欢吃；大名县唐家奶奶做的菜，有岁月的积淀，她也喜欢吃；路边摊街边店，她都吃。

    她觉得自己不挑食，没口味，没偏好，什么都吃，极好养活。

    谁知还有裴应这样的手艺，瞬间击中她的味蕾，每个细胞都在大叫，我喜欢这个味道。

    原来她有也偏好的口味。

    不带任何感情附加，单纯的偏好。

    姜喻吃得很欢实，吃相想必比可乐好不到哪去。

    不过她不在乎自己的吃相，也不在乎裴应怎么看待她的形象。

    除了刚开始动筷和裴应客套一下，后面基本都是闷头狂吃。

    裴应也不多话，只温和地鼓励，“尝尝这个，多吃点这个，再喝碗汤。”

    风卷残云，三菜一汤只剩碗底的汁水，姜喻才停下筷子，意犹未尽。

    裴应镜片后的眸光闪烁，唇角微微勾起，“合你的口味吗？”

    这不废话吗？姜喻早忘了自己坚持说不饿不吃的情景，丝滑地夸赞，“裴老师手艺真棒，学过厨艺？”

    “没有学过，全凭天赋，”裴应微挑眉梢，“在实验室呆久了，喜欢下厨换换脑子。如果你觉得味道还过得去的话，欢迎常来。”

    他垂眸看了眼盆干碟净的桌面，“毕竟，这么给面子的食客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