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落山，趁着天空还有一点白光，沈江芙拿着做好的抹茶千层糕过去找谢净。

    沈江芙来到谢净家门口，发现谢净家的大门是打开的。她走上去一瞧，看到一个背影，他背着大门口坐着，听到动静缓缓转身。

    谢净看见了沈江芙，她穿着一条无袖绿色长裙，手上捧着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的就是她刚才在微信说的抹茶千层糕。

    沈江芙看到谢净特意开门等着，笑着走进他家，“微信说了一声，你竟然提早下楼开门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一举动是一种基本的礼貌。对于谢净会这样做，沈江芙又觉得有点稀奇，但好像也是正常的。也许，谢净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可靠近和奇怪自闭。只是他们不熟而已，对待不熟的人，他做不到像村里其他人那样子热情和自来熟。

    沈江芙见他不出声，她自己左看看右看看，问了他养花的事情。

    “我昨天买了一盆茉莉花，我看到你院子里的养了茉莉，花开得很好，你是怎么养的？”

    “镇上有茉莉花卖？”

    沈江芙听到谢净难得回问她，继续说：“有啊，偶尔会有县城里的人车东西来卖，今天他们车了一些蔬菜苗和花苗。”

    谢净在她进门口后就起来站在那里，他们两个就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

    沈江芙接着说：“你的花是从网上买的吧？你买的是什么品种？这花的形状看着跟我买的不太一样。”

    谢净看着门口的花，回她：“我买的都是毛茉莉。”

    “我买的是宝珠茉莉，感觉有点像白色的山茶花。”沈江芙边说边看着谢净的眼睛，此时见他垂着眼眸，像是在望着地板。

    沈江芙也看着地板，地板是浅棕色的，有点像卡其色，但颜色比卡其色深一些。她还大概看了看谢净客厅的布局，大厅就只有一张棕色的木桌子和四把椅子。还有一张棕色的长形的储物柜，上面放着杯子和水壶。

    这些桌椅看起来有些年份了。

    谢净的眼睛缓缓向上看，入眼的先是一抹豆绿色，往上，绿色慢慢变淡。沈江芙穿的是渐变绿的裙子，越往上绿色越少，最后肩膀处只剩下很浅很浅的水绿色，几乎接近白色。

    再往上，他看到她的脸，跟前一个月看到的相比，脸型流畅了许多。他注意到沈江芙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在左右瞥。

    沈江芙收回打量谢净家里客厅布局的眼神，发现他正在看着她。两人默然一会，双双转移视线。沈江芙正想要跟谢净说回家，可当她要开口时，看到他身后墙面挂着一副画。

    画册不大，且离她有点远，她看不清上面画了什么，大致看上去画了山和树。

    沈江芙想起自己还暂代美术老师一职，看了谢净一眼，“你有兴趣到学校教小孩画画吗？”她边说边看谢净的反应，她虽然知道谢净可能会拒绝，不过提一下看看，万一有希望呢。

    “不好意思，我不太感兴趣。”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沈江芙也不觉得失望，她只能让学生自由发挥画艺了。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沈江芙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突然，她想到前些天去镇上碰到的学生，那时她碰见她在买文具，问了她一个问题。

    沈江芙想到这个问题，问起了谢净：“那你觉得画画怎样才能画得好？就比如画树像树，画桌子像桌子，就怎样才能画得像？”

    她当时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是对的，对学生说的完全是外行人的看法，告诉她画得像需要多模仿，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画自己喜欢的景色和人。

    当时的学生脸上还是很困惑，一脸‘怎么说的都一样’看着她，看得沈江芙有点心虚。

    谢净没有想到沈江芙会问他画画的问题。两人经常见面的时候，他以为沈江芙会跟其他人一样，问他有关画画的事。在溪水边偶遇的那一次，谢净很怕沈江芙问他在画什么，所以当时他匆忙地离开。

    他讨厌别人对他产生好奇心。

    谢净莫名想到了左萧临，心里一紧，连忙眨了眨眼，转身过去背对着沈江芙。他望着前面的画，这幅画是他和左萧临一起画的。

    “要想画什么像什么，多画。如果要画得好……”

    谢净脑海中想起了多年尘封的话，双眼陷入回忆，“画画放在比赛中才会有评判，有好与不好。如果不是，能画出自己心中的感受，能让别人激起他们心中所渴望的东西，能表达情绪的画也是好的。”

    “他曾经告诉我画画可以因为开心、悲伤、痛苦、倾诉而画，但不要为了画出痛苦情绪而去让自己变得痛苦，最终容易自我毁灭。”

    这个他应该是谢净的养父，沈江芙听完，问他：“你现在有这样吗？为了画出痛苦而放任自己去感受痛苦。”

    谢净听到这话，猛然看着沈江芙，眼睛涌出多样情绪，最后他克制住。他看到沈江芙的眼睛透露出对这件事的疑问和…关心。

    沈江芙看到谢净的反应，见他僵硬地站在那儿，她走到那副画面前，看清楚了上面画的内容。

    她看到一片枯黄的树林，树林后面是青色的山，山底下画了一片农田以及一个池塘，池塘边有一只白色的鸭子。她对整体画面有种熟悉感，脑子里闪出她去家访的画面，这画应该是去大棠那边画的。

    现在两人都没说话，沈江芙也没继续追问谢净。

    “你这画是在大棠画的吧？我之前去学生家里家访，去过这里。你是什么时候画的呀？”

    “很多年前画的。”谢净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沈江芙的背影，最后蠕动嘴唇，还是开口说出来了，“跟我爸一起画的。”

    沈江芙转身，她眨眨眼，“你爸爸画画肯定也很厉害。”她没有继续再问什么，有些事情确实不应该再问。

    “我该回去了，这个千层糕最好是立即吃，口感更好。”沈江芙走到桌子，指了指上面的抹茶千层糕，“当然，也可以放冰箱，你明天吃。”

    沈江芙走后，谢净把门关上。他坐回刚才的位置，打开抹茶千层糕。一打开，抹茶粉撒了一点出来。同时，他也闻到抹茶的味道。

    谢净去厨房洗了一根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想起沈江芙刚才问他的话，想起左萧临自杀前几天跟他说的话——

    不要让自己故意走进痛苦中。

    不要自毁。

    李青生曾经告诉谢净，左萧临在收养谢净之前就自杀过一次，被李青生及时救了回来。后来，左萧临在清点自己的家产，准备捐献出去，在福利院看到谢净，发觉到他有画画的天赋，就收养了他。养着养着，左萧临发现谢净跟自己很像，都是怪胚子。左萧临不希望谢净变成跟他一样的人，打算放弃自杀，就带着谢净来到宽棠村，专心教他画画。

    可谁知几年过后，左萧临抛下了谢净，走上自毁这条路。

    谢净挖到了碗底，吃完了抹茶千层糕。他想到了什么，点开手机，找到几个视频看起来，最后挑了一个放到收藏夹。看着这个视频封面，谢净犹豫片刻，最终把视频发给了沈江芙。

    发送成功后，谢净把勺子和碗洗干净放好放进橱柜，他将碗和上次装红豆马蹄糕的碗叠一起。

    ——

    沈江芙洗完澡，躺在床上跟于火聊天。

    过两天她就要去县里参加于火的婚礼，于火一直在跟她说很紧张，她就一直在安慰。

    这时，她收到谢净的视频。点开看，是一个教画画的视频。

    【我没有教过别人画画，你可以看看这个视频。】

    沈江芙想起来了，书中写到谢净和左萧临这种是天赋型选手，他们的教学不适合普通人。

    【好，谢谢你。】

    【不客气】

    沈江芙退出微信，身体翻来翻去。

    《寻宝》综艺今天开始拍摄，沈江芙今天都在家里，除了去找过谢净，就没有去其他地方。这次，沈江芙没有去当群演，能跟柳蝉欣见面的可能性不大。

    沈江芙回忆着书中的内容，柳蝉欣对沈江芙的记忆不深，书里是沈江芙提起来，柳蝉欣才回忆起她是谁。

    手机在手中发出几声振动，沈江芙把于火发来的信息回完，跟她说了一声去睡觉。

    随后，沈江芙打开谢净的微信，跟他说了声晚安。沈江芙原本就没指望谢净回她消息，可当她发出去后，看到谢净微信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她没有立即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想看看他会回什么。

    过了几秒，上头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谢净没有信息发过来。

    “就知道会这样。”沈江芙嘟哝道，她关掉手机，随意放在一边，起身去关灯。

    第二天早上，沈江芙睡到自然醒来。

    她打开手机看时间，七点五十二分，还有几条微信消息。

    沈江芙解锁屏幕，看到了于火和谢净的信息，她先点开于火发的，因为她已经看到谢净发的内容了。

    于火：【好的，晚安~】

    【我们5号见】

    另外附加一个睡觉的表情包。

    沈江芙点开谢净的微信，昨晚二十点十二分发的，在她关灯睡觉时发过来了。

    【晚安】

    沈江芙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心里琢磨着，最后起床去洗漱了。

    在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沈江芙不禁笑了起来。看到镜子中冁然而笑的自己，沈江芙心想，这次的抹茶千层糕没有白做。

    吃完早餐，沈江芙去菜园浇水。她看到一群人在马路上，有几个人扛着摄像机，最正中央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在人群中很突出。他穿着一身黑色，头上戴着棒球帽，应该是个明星。

    沈江芙把浇水壶装满水提回菜园，那群人正沿着马路走来。沈江芙的菜园在两条马路交界处，一条马路通向山里，一条马路通向棠尾，棠尾有七、八户人家住着，他们应该是去棠尾。

    摄影师注意到远处有人，有一位带着渔夫帽的男摄像对着沈江芙拍了一会。

    “你找到了吗？”他们后面跑过来一个穿蓝色衣服的男人，气喘吁吁地问高个子的男生。

    “没有。”

    “一个小时了，我们从七点找到现在。听说李希队已经找到两个线索了，她和柳蝉欣在村民家的丝瓜棚找到一个盒子……哎哎——她身上会不会有线索？”洛子骁注意到正在浇菜的沈江芙，两眼放光，以为自己发现了新的线索人物，“楚益，你有问她吗？”

    楚益看过去，是有一个女人在菜园里，看起来是个年轻人。

    “她身上没有戴麦，应该不是群演。”

    “只是普通村民吗？”洛子骁望着沈江芙，仔细观察她，没有看到她身后有麦克风，难免有些失望，“十个线索，我们一个都没找到。”

    “没关系，还有八个线索，我们去那里看看。”

    太阳已经出来了，开始烘烤地面，沈江芙快速地浇完水。

    刚才她听到丝瓜棚，他们村只有校长老婆有一个丝瓜棚，柳蝉欣寻到了一个重要线索，看来节目已经录制到了一半。

    给菜园浇完水，沈江芙慢悠悠地走回家。

    路过谢净家，看到他在拿水枪浇花，沈江芙很自然地跟他说了声：“早上好，你的花开得真好。”

    今天的谢净也是穿一身黑色，她不禁把他跟刚才看到的穿黑衣的男明星做对比，这个距离看过去，谢净的身型跟那个男明星差不多，但谢净的肤色会更白一些，显得有点病态感。男明星更精神一些，整体气质比较显眼。

    打完招呼，沈江芙收获到谢净的点头回应。沈江芙现在发现，她已经适应了谢净的回应模式，也适应了和他的这种相处模式。

    谢净在沈江芙走上来之前就看到了她，当沈江芙跟他说完话在继续往上走时，谢净破天荒地开口说：“早。”

    水枪在射向茉莉花的时候，水花湿淋淋的散开、坠落，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出现一道彩虹。

    沈江芙看到了那道小小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