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舱的冷光在溟的脸上切割出几何阴影，他正在审视第七星区的神经改造进度报告。全息屏上的基因图谱如同发光的血管网络，每一个闪烁的红点都代表着一个待转化的生命体。这是他被困在这间银色囚室的第1789个标准日，也是第七星区GDP连续领跑银河系的第1789天。

    困在这里能做的事太少了，只有不断的战争，以及管理星球，虽然溟自认是一个超凡的统治者，但他也是会累的。

    是的，超凡，前无古人，大概率也会后无来者。

    劳动力永续系统的首次实施至今仍是星际法庭的热议话题。当农业星球"绿洲-3"因自动化收割导致六千万人失业时，溟的解决方案让整个银河系毛骨悚然——他给每个家庭发放了印着天使图案的"升天药剂"，实际是将服用者分解为蛋白质粉末的纳米机器人。

    教育体系重构计划则彻底重塑了新一代公民的认知结构。当其他星区还在教授儿童绘制星空时，溟统治下的学校在进行疼痛耐受力测试：八岁孩童被要求将手臂伸入零下五十度的液氮中，光屏上跳动着奖励点数——坚持满三分钟可获得双亲延缓转化三十天的特权，数学题永远在计算人体分解的能量转化率，要求以绝对理性利益最大化的视角分析问题。

    这些在恐惧中长大的孩子，如今已成为银河系最令人胆寒的行政官，他们评估生命价值的速度比评估矿石品位更快。

    在星际债务处理领域，溟发明了"呼吸税"：拖欠资源的文明，其母星大气会被装上实时计量器，居民每次呼吸都增加债务利息。

    当瓦肯星系试图反抗时，溟展示了更极致的创意——把他们的外交官改造成活体信号塔，这些保持着清醒意识的人体设备不断向母星发送倒计时，直到该文明交出七成人口作为生物电池。

    银河外交联盟为此紧急修订公约，新增第577条："禁止将智慧生命体改造为通讯器材"，但私下里所有文明都称其为"第七条款"——因为溟统治下的第七星区而诞生的。

    "他们称这是暴政？"溟看着下属发来的最新一期《银河经济评论》的谴责社论轻笑出声，指尖漫不经心的划过银幕，"愚昧，顽固，当隔壁星区因为养老金赤字爆发内战时，我的退休计划正通过夕阳红贡献工程创造额外收益。"

    在他手边，新卡西尼的财政报告闪烁着悦目的金光：失业率0%，犯罪率0.0003%（仅计算损害生产设施的行为），人均产值超越第二名星区47倍。

    忘了说了，新卡西尼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社会工程学案例之一——说人话就是，溟的第一个罐头加工厂就是在这开起来的。

    *

    银河议会大厅的青铜穹顶下漂浮着稀薄的氧气，这是为了照顾碳基生物代表特意维持的大气环境。来自七百二十个星系的实体代表们坐在环形阶梯席位上，他们形态各异的躯体在氦气冷光灯下投出狰狞的影子，这是第419次特别听证会。

    中央全息屏正播放着会议的主角，溟的最新"杰作"——尽管主角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曾经荡漾着液态甲烷海洋的泰坦-7星，如今如同被孩童撕烂的玩具。六万条等离子切割带贯穿地壳，赤红的地幔物质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近地轨道冷凝成蛛网状金属结构。采矿舰队穿梭其间，舰首喷涂的第七星区徽章——一个被齿轮啮合的骷髅——在岩浆映照下泛着狞笑般的反光。

    "这是彻头彻尾的反文明罪行！"天鹅座代表的三根荧光触须因愤怒而膨胀，黏液不断滴落在防腐蚀合金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机械星族代表抬起镶满数据接口的右臂，暗金义眼闪过一串法律条文："根据《星际资源开发公约》第38条修正案，任何无主星体都允许进行'深度资源开发'。"

    他特意调出溟提交的"泰坦-7星文明灭绝证明书"，签名处赫然烙着该星球最后一位领袖的视网膜图案。

    "但他去年把法律委员会半数成员制成了活体法典！"人马座大使边出声，量子核心舱边爆出了两簇火花，冷却液从胸甲缝隙渗出，在仿生皮肤上蚀刻出焦痕。

    整个会议像过往无数次一样陷入了不中断的窃窃私语中，实际上没有人关心被开采了的星球的未来，又或者那些被迫灭种了的种族，他们只是害怕自己会是下一个，但忌惮溟的同时又想利用这位星际暴君，让他除去自己的对手，也就是会议上的其他议员所属星球。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会议会和过往的418次一样，在众人心怀鬼胎下无告而终，但偏偏意外突发了。

    整个大厅突然被刺鼻的焦油味笼罩。青铜大门轰然洞开，有人踩着军靴踏入会场，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以及无礼的不请自来本已经让许多议员皱起了眉，但那人猩红披风扫过之处，他们看清来人后又低下了头。

    有人脉的都知道，银河审判庭前些日子就已经开始对第七星区的行为颇有微词，不过按直接出动了第二席的情况来看，恐怕说颇有微词还是不足。

    这位以好战疯子著称的审判官比传闻中更具压迫感，六尺七寸的身高配上纯黑皮质军装，黄金镶边的立领上别着三枚星陨铁打造的骷髅徽章。火焰般的红发用银绳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侧，赤铜色瞳孔扫视会场时就好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或者猪圈里的猪一般。

    "第419次。"他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金属，黑色手套按在机械星族代表的肩甲上，五吨重的合金躯体竟被压得咯吱作响，"你们还在玩过家家。"

    天鹅座代表察觉到了危机，急忙出口:“卡莱昂大人！我可以解释……”

    被称为卡莱昂的红发男人连听他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突然的抽出了腰间的粒子震荡匕首，刀身映出天鹅座代表抽搐的触须。这个动作让警卫队的脉冲枪同时上膛，但他只是用刀尖挑起桌面的电子档案。

    "去年通过的《边缘星区开发法案》……"他翻到第74页附加条款，那里用微型字体标注着"允许使用非自愿劳动力"的字样，"是谁收了第七星区的三船晶体？"

    明知故问。

    天鹅座代表咽了口口水，打算再狡辩些什么，整个会场突然响起电子仪器过载的噼啪声。他被地面磁力锁固定，量子核心的防护罩上浮现出审判庭的鹰隼徽记——这是最高级别的罪证标记。

    卡莱昂的军靴踏在星金锻造的地砖上，脚步声忽然一顿。

    "诸位。"他停在环形大厅正中央，猩红披风掠过机械星族代表灼热的散热口，激起一片焦糊味。皮质手套缓慢抚过战术腰带上的审判庭火漆印，这个动作让天鹅座代表的荧光触须蜷缩成团。"你们似乎误解了宇宙的基本法则。"

    穹顶的冷光灯突然转为暗红色，卡莱昂的虹膜在这血色中沸腾起来。原本赤铜色的瞳孔此刻如同熔岩裂缝。

    "这不是多选题。"他抽出腰间的光学剑，剑身一扫而过。十二米高的《银河基本法》铜碑应声开裂，碑文上"人道主义"的词条碎成齑粉。"当第七星区的瘟疫在银河蔓延，你们却在计算站队的性价比？"

    审判官突然逼近人马座大使的席位，四蹄生物本能地后仰，量子核心护罩上倒映出那双可怖的红瞳，人马座大使也心虚着，他也没比天鹅座代表好到哪去，他刚批准的星际航道就“恰好”为第七星区的运输舰提供了跃迁锚点。

    "知道晶簇共生体怎么灭绝的吗？"卡莱昂的拇指擦过剑柄激活钮，审判庭制式光刃嗡地弹出青白色等离子束。议会穹顶自动调暗时，众人看清了剑身上流动的星图纹路——那是由被审判文明的首都坐标熔铸而成的导航图。

    全息投影应声切换：曾经占据半人马旋臂的硅基文明，其主星正在画面中被引力虹吸器肢解。数以万亿计的六边形晶体生物试图搭乘逃生舰，却被审判庭的脉冲网捕获，在绝对零度中冻结成璀璨的星环。"他们在覆灭前七小时，"光刃突然指向天鹅座代表颤抖的触须，"还在计算向溟出售星核能源的利润分成。"

    机械星族代表的液态冷却剂从关节喷涌而出，在触地瞬间就被卡莱昂的光刃蒸发成酸雾。审判官突然翻转剑锋，用剑柄末端的同位素标识器抵住对方的核心反应堆："你的故乡M-791星云，有十二万座轨道防御平台？"

    审判官冷笑时露出白得瘆人的牙齿，"刚好够我的第一轰炸联队刷战绩。"

    "你们有十一小时五十九分做出选择。"他转身走向青铜大门，光剑在地面拖曳出熔岩般的沟壑。看似很好已经结束，但全息投影显示着七百支审判庭舰队在星门待命的画面。"我要看到你们星域的领空通行码刻在审判庭的剑刃上。"

    *

    卡莱昂军靴的余音还在青铜走廊回荡，天鹅座代表刚鼓起勇气抬起触须，议会穹顶的应急照明突然转为刺目的猩红色。原本流淌着星云投影的弧形天顶此刻如同渗血的伤疤，上百块防弹玻璃观察窗同时蒙上黑色雾状涂层——那是审判庭的量子封锁程序启动的标志。

    "我们是主权文明联盟，不能就这……"人马座大使的量子核心刚闪烁出抗议的蓝光，议会中央的振金地砖突然迸裂。六道暗红色光柱从裂缝中刺出，在空中交织成三十米高的全息字母：

    *中立即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