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刺耳的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膜生疼。萧懿安下意识闭眼,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猛地一睁眼。
月光如洗,萧起执剑的背影挺拔如松。
他单手架住两柄大刀,剑刃与刀锋相抵处迸出点点火星。刺客的刀光又至,萧懿安还未来得及动作,萧起已反手格挡。
剑光暴涨间,他后背空门大开。萧懿安听见"噗"的一声闷响,利刃入肉,萧起身形一晃。
"走!"
天旋地转间,她已被萧起打横抱起。夜风呼啸,她怔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小姐。"他侧首,声音沙哑,"你说会在那边等属下……怎么走这么远? "
萧懿安突然想起,萧起离开前,她确实说过会等他。
此刻他风尘仆仆,一定找了她好久吧。
掌心突然触到一片湿热,萧懿安茫然抬手一看,月光下猩红刺目,她才惊觉这是血——萧起的血正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
"小起……?"她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
明明方才被赵云珂抛弃时,她已经痛到麻木,刺客刀砍过来时,甚至想就这样死了也好,可此刻掌心这片湿热,却烫得她浑身发抖。
萧起怎么会流血呢?在她记忆里,他总是那么厉害,杀人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连猛虎也不在话下。
可现在他的血正浸透她的衣袖,温热鲜活,比任何言语都真实。
她第一次见他流这么多血。
一瞬间,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她的心脏,原本涣散的意识骤然回笼。萧懿安哽咽道:“小起,我好害怕。”
她好害怕,怕那些神出鬼没的刺客,怕闪着寒光的刀刃,更怕此刻抱着她的这个人会突然倒下。
萧起察觉到她的颤抖,低头一看,怔了怔:"小姐?你哭了?"抱着她的手臂无措地紧了紧。
萧懿安没说话,重重点头,揪住他的衣襟无声痛哭,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恨在这一瞬间,如洪水决堤般释放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明明离人群不远,却仿佛永远跑不到尽头。
她忽然笑了,萧起察觉到她的笑意,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萧懿安笑,是笑自己,很傻。
她以前为何一定要相信史书,相信系统那蠢到要死的“好感度”呢?以至于让她一直自顾自认为赵云珂喜欢自己。明明赵云珂看萧有仪的眼神,对萧有仪的态度,都那么明显,她却囿于好感度,一直自欺欺人,忽视他们之间那些感情的互动。
而且,怎么没人选择她呢?眼前这个人不就是每次坚定地选择她吗?不管她做什么蠢事,说什么蠢话,萧起不都是一如以往地选择她吗?他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退场,以至于,萧懿安从来都会忽略他。
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太安静,更是因为她从未真正信任过他。她宁愿相信系统给出的"恶意度",相信那些尚未发生的史料,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一次次护着她的人。
她第一次想,或许,她该抛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
“小起,谢谢你,谢谢你每次都选择我。”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笑了。
萧起脚步未停,嘴角微微扬起:"小姐,要天天开熏。"
耳畔风声猎猎,眼前景物飞速倒退。萧懿安伏在萧起肩头回望,那两个黑衣人缠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往前!前面有光!往人多处去!"她回头,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灯火,只要混入人群,刺客便难以下手。
两人拐过一道矮墙,眼前豁然开朗,整条长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然而这并非生机,而是一场更大的混乱。
一座三层戏楼正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街上人群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哭喊声、呼救声混成一片。
"走水了!快救火啊!"
"娘!娘你在哪?"
"我的货!我的绸缎啊!"
萧起抱着萧懿安冲入人群,立刻引来一片尖叫。他们浑身是血的模样比火势更令人恐惧,人群如避瘟神般四散奔逃,反而在混乱中辟出一条直通刺客的坦途。
更多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城中还埋伏着刺客!
"分开走!"萧懿安咬紧牙关,声音里带着决绝,"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走!"
萧起却将她搂得更紧:"除非属下死。"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侧面袭来。萧起旋身闪避,动作却慢了半步,肩头又添新伤。他闷哼一声,却将怀中人护得更紧。
火势愈演愈烈,热浪裹挟着火星扑面而来。萧懿安仰头望去,戏楼顶层的雕花栏杆轰然坍塌,砸向下方逃窜的人群。
千钧一发之际,萧懿安猛地抬腿,一脚踹向燃烧的流动商铺。熊熊燃烧的货架轰然倒地,堪堪拦住身后刺客,为他们赢得片刻喘息。
天边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转眼下起倾盆暴雨。雨水浇在燃烧的戏楼上,腾起阵阵白烟。
“那边!”萧懿安指着一个被遗弃的馄饨摊棚,萧起抱着她钻进去。
竹棚被雨水打得砰砰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萧起背靠着摊位木架,胸膛剧烈起伏。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在脚下汇成淡红色的水洼。他右手仍紧握着那柄短刀,左手却不着痕迹地挡在萧懿安身前,防止她被竹棚突出的篾片划伤。
"你的伤……"萧懿安伸手去碰他背后的刀口,却被他侧身避开。
"小伤。"萧起喘着气说,目光却始终盯着棚外。
暴雨中的长街模糊不清,但隐约可见黑衣身影在四处搜寻。那些刺客蒙着面,雨水打在他们的刀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远处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爹爹!爹爹你在哪儿?"随即被雷声淹没。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萧起苍白的侧颜。萧懿安这才发现他唇色发白,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与雨水混在一起。她悄悄伸手扶住他的后腰,果然触到一片湿热,伤口又裂开了。
雨幕如织,刺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水洼里的声音清晰可闻。萧起按住萧懿安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我去引开他们。"
萧懿安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行!你伤成这样。"
"这是最好的办法。"萧起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长睫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小姐且安心……"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属下答应您,定会平安归来。"
竹棚外传来刀鞘刮蹭墙壁的声响,萧懿安知道已无选择。她喉头发紧,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萧起抬眸,眉眼间竟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萧懿安手指慌乱地摸向腰间:"是个平安符,据说七夕送人可以保平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腰间的锦囊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里面空空如也,平安符不见了。
萧起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没事小姐,找不到就算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平安符的来历,本就不是送给他的。
萧起眸光暗了暗,还是勉强扯出个笑:"无妨的,小姐,找不到即是说它不属于属下。"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平安符是萧懿安熬了多少个夜晚,刺破多少手指绣的,但却不是送给他的。
"属下引开人后,小姐趁着人少了,再见机行事吧……"他最后看了她一眼。
"你一定要回来。"萧懿安打断他,雨水流进嘴里,带着咸涩的味道,不知是否混了眼泪。
萧起突然伸手,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雨水。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两人都怔住了。远处传来刺客的呼哨声,萧起如梦初醒般收回手,在她头上遮住了雨篷,转身冲进雨幕。
萧懿安透过竹篾缝隙,看见他故意踢翻巷口的陶瓮。碎瓷迸溅的脆响中,那些蒙面人果然闻声而动。
"在那边!别让他逃了!"
狂风暴雨,萧懿安的裙角早已被泥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脚踝上。她在竹棚下蹲得太久,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远处不再有刺客的呼哨声,只剩下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
萧懿安想看看能不能出去,然而她还未有动作,前方突然传来靴子踩进水洼的声音。
十步开外,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握着剑,正朝她这边走来。他手上还拎着个湿漉漉的布包,边缘渗出可疑的暗红色,仿佛觉察到什么,突然蹲了下去。
萧懿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在检查地上的血迹。
不好,方才萧起流了很多血,若是他顺着血迹找过来,一定会发现自己的!
淡定,淡定,萧懿安,手不要抖,他要是发现了你,趁着他掀开雨篷时,用篾片扎他的眼睛。
"滴答。"一滴雨水从雨篷边缘滑落,正巧砸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萧懿安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震动。她透过雨篷的缝隙看出去,黑靴踏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那黑衣人就在咫尺之遥,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萧懿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好在那人没有什么反应,从萧懿安身旁经过。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离开时,那人靴尖突然转向。
"唰!"剑光如电,一把挑开雨篷。